第4章 皇帝

　　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陈安歌有一种偷看被人家当场逮住的感觉，慌张得就想躲闪开。

　　但宋清扬一双黑眸幽深，如宇宙中的黑洞般有着巨大的引力，陈安歌愣愣地和他对视了起来。

　　嘴角轻扬，他笑着点了点头，从容收回了目光。

　　直到一众人马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陈安歌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对视中回过神来，奇怪，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笑容温和而亲切，就像是在跟认识多年的好友打招呼，明明这才是他们第二次相见。

　　“人都走了，别看了。”陈安珏站起身来：“反正你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陈安歌一扭头：“什么意思？”

　　陈安珏抓起剑佩于腰间，微微偏头笑道：“母亲对这个后唐质子很有兴趣，已经安排明日于麟德殿设宴。”

　　原来说的是那个质子啊，陈安歌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被欢喜和期待掩盖了下去。

　　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留恋，绝色的帅哥就得抓住机会多看几眼。

　　跟在陈安珏身后走下酒楼：“明日都有何人参加宴席？”

　　“除了几位公主和后唐皇子，就是此次与后唐战争中的功臣了。比如，韦行思将军。”陈安珏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之前她已经听陈安歌说了昨日发生的乌龙事件。

　　听到韦行思这个名字，陈安歌满腔的热情被泼上了一盆冷水。昨日虽然有宋清扬解围，但她给韦行思留下的，可绝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么快又见面，还是挺尴尬的，要不……还是别去了？

　　看她一脸纠结的小表情，陈安珏轻笑道：“你啊你，从小到大，你就不争不抢，什么人都能欺你三分。她韦行思不过区区一个将军，就是你把她儿子强纳进宫里母亲也不会拿你如何，何况只是闹了点小小的误会。”

　　陈安歌像只被踩到脚的兔子跳了起来：“谁怕她了，我又没有说不去。”

　　“好，你的意思就是会去是吧。”扭过头，陈安珏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这种低级的激将法，也就能在陈安歌身上使使。

　　接过侍从递上的缰绳，她翻身上马：“对了，我府里还缺个桌子。我看你那个紫檀木桌子还行，作为你昨日失约的赔礼，送我府里来吧。”

　　说完，马鞭一挥，领着几个侍从扬长而去。

　　留下陈安歌站在原地，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当年她找遍了东西二市都没选到心仪的桌子，最后还是在一个买卖各地稀奇玩意的商人那儿，发现了这个雕花紫檀木桌子。从雕工到木料，都是万里挑一的。

　　简直做梦！她狠狠咬牙：“秋雯，听到三公主要什么了吗？”

　　秋雯一愣，三公主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啊，娘子这是没听清吗。

　　“三公主说，想要您的紫檀木……”话没说完，她就见陈安歌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她。

　　她顿时明白过来，连忙改口：“三公主说，她想要个桌子。”

　　陈安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三姊要个桌子嘛，这种小事，回去后让夏木去东市挑一个就是了。”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陈慎那小子前几日不还跟我说他新得了一套好桌椅吗？秋雯，你去传个信，让他把东西给三姊送过去。”

　　秋雯有些傻眼：“娘子，这……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这么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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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一个女人手捧奏章，头戴黑帽，身着赤黄色袍子，脚踏六合靴，侧着身子坐在软榻上。

　　虽然脸上已有了些岁月之痕，但那明艳的五官与不经意间流露的神采仍然会让许多人惊叹于她的美丽华贵。

　　阅完奏章，她轻轻抬手，一直侍立一侧的宦官连忙接过。

　　“这次辛苦韦卿了。”目光掠过站在身前着深绯袍服的韦行思，她开口道，声音低缓温和。

　　“为陛下，为赤朝，即便马革裹尸，行思也在所不辞。”韦行思微微躬身。

　　“依卿之见，这后唐还取不得么？”

　　“不错，此次虽然大胜，但我军并未能深入后唐境内。后唐国力虽弱，但川蜀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若想要强攻，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吐蕃，党项等外族还在虎视眈眈，如若我们全力进攻后唐，恐怕会腹背受敌。”

　　皇帝目光微垂：“区区小国，竟能苟延残喘如此之久。”

　　“陛下无须忧心。”韦行思犹豫了一下，道：“据在后唐的探子回报，后唐新国主是个昏庸无能之辈，贪图女色，亲近佞臣。不仅百姓们怨声载道，就连一些重臣，都开始蠢蠢欲动。依行思之见，短则三五载，后唐内乱将起。”

　　皇帝轻笑一声，脸上带着嘲讽：“若李宏是个英明雄主，朕当初就不会花那么大力气，动用后唐境内的暗子，捧他上位。”

　　韦行思垂首：“陛下高瞻远瞩，非常人所能及。”

　　轻轻摆手，皇帝将目光投向窗外，一丛牡丹花在院中开得灿烂明媚。

　　“你可知，天下花卉千种，朕为何偏爱这牡丹。”

　　韦行思略一思忖，小心地答道：“牡丹色泽艳丽，雍容华丽，恰与陛下的尊贵相得益彰。”

　　皇帝仿佛并没有听见韦行思的话，她的目光虽落在牡丹上，但眼神却缥缈弥散。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将她的思绪吞没。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男子眉目温和，将花丛中最大，开得最盛的那朵牡丹轻轻采下，修长洁白的手指衬托得鲜花愈加粉红娇艳。

　　“悦儿，只有这牡丹花，才堪与你相称。”

　　他站在花丛中，笑容明明那么明媚，眉间却似乎凝结着无法化解的哀伤。

　　“悦儿，你想要的，我都要给你。”

　　“悦儿，这一辈子，我最大的愿望，便是与你长相厮守。”

　　“悦儿……”

　　皇帝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明媚张狂：“不错，朕是这天下共主，也只有这花中王者，才可堪入朕眼。”

　　袍袖一挥，她起身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形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不仅是牡丹，朕要的，是整个天下；朕要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任何阻碍朕的东西，都会成为朕足下尘土，掌中泥沙。”

　　这一刻，她的脸上似乎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辉，宛若降临凡间的神祗，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蝼蚁。

　　韦行思伏于地，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