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不是来享福的

　　半夜时分，沈府的马车终于到了平溪村的庄子上。

　　车夫长富下了车便去擂门，“咚咚咚”几声沉闷的声响过后，里面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一名看门的庄户隔着门问了几句，车夫便不客气地开口：“快开门，京里主家送了贵人来此小住，若是怠慢了，有你们好受！”

　　又是一阵忙乱，片刻之后，沈轻岚便被扶出马车，请到了堂屋。

　　没等多久，庄头夫妇俩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京里突然连夜送了位“贵人”过来，明显不是什么寻常事，当下两人便诚惶诚恐给沈轻岚见了礼，又赶着几个仆妇收拾了不常住人的东院厢房，这才请沈轻岚去里面歇了。

　　奔波了半日，沈轻岚浑身骨头都差点在马车上颠散，草草洗漱一下，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借着昏暗的烛火，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头顶是一袭松鸦色棉绸帐子，灰蒙蒙的，早已有几分旧了，身上的棉被看着崭新却一股霉味，这已经是庄子内能拿出的最好条件了，但比起永京城内的沈府，哪怕只是一个庶女的小院，还是显得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当时，一听说自己要被放去庄子里住一个冬天，沈静墨眼中的幸灾乐祸挡都挡不住呢！

　　幸好沈轻岚根本没在意过这些事情，睁着眼发了会儿呆，又将白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原本说要来正式拜见的庄头两夫妇不见人影，倒是蒋贵家的提了个食盒进来。

　　“庄子里条件简陋，二姑娘不要嫌弃艰苦。”

　　食盒揭开，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被捧了出来。

　　沈轻岚拿着筷子，半晌才说出话来。

　　“蒋妈妈，您端来的这是粥还是清水？”她拿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哪怕随便给鸡撒两颗米，也比这碗里的多吧？”

　　怎么，当初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时候没将自己饿死，现在到了庄子上，打算故伎重施？

　　蒋妈妈冷笑一声，仿佛要将前几日在她身上憋的恶气全发泄出来：“二姑娘也听夫人说了，送您到庄子上来，是为了修身养性，好去了身上戾气，可不是来享福的，等二姑娘进了将军府的门，什么大鱼大肉吃不得？何必在这里吵吵嚷嚷，反倒失了自己身份。”

　　沈轻岚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暗暗翻个白眼，端过了那碗粥。

　　谁知道蒋贵家的却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干脆几步走过来，劈手将碗夺了过去。

　　“二姑娘既看不上这碗粥，老奴也不敢勉强，这就收了碗，免得姑娘看见烦心。”

　　“你……”沈轻岚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蒋妈妈敷衍地福了一福，径直将粥碗收进食盒，“哐当”一声甩门走了。

　　沈轻岚愣了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这样看来，林氏将自己送到庄子上的意图，倒是很明显了。

　　无非是找个沈文渊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磋磨折辱自己一段时间而已，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林氏既已打定了主意拉拢她，如今又要多此一举，除了给她们母女俩增加点仇恨值之外，又有什么好处？

　　莫非——她又改变了主意？

　　蒋贵家的拎着食盒出了院子，随手就将那碗粥泼在了一旁，几只鸡立刻飞扑着上前来，争相啄食着里面为数不多的米粒。

　　庄头娘子恰好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心惊肉跳。

　　“蒋嫂子，你……”

　　蒋贵家的若无其事掸了掸手，笑道：“正有事要跟你两个说，不知林庄头现在何处？”

　　庄头娘子忐忑不安地看了眼院内，强自笑道：“一早便有两个佃农过来找他，想必此时也处理好了，咱们现在便过去吧。”

　　两个人说着便到了堂屋里，果然庄头刚送走两个佃农，见蒋贵家的进来，立刻搓着大手迎了上来。

　　“蒋嫂子，主母送了二姑娘过来，到底是何意？您又不让去拜见二姑娘，好歹得给我们通个气啊！”

　　“不忙。”蒋贵家的笑吟吟拉着两人坐下，将前段日子沈府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通。

　　“夫人的意思想必你们也明白了，你夫妻二人俱是林家的老人，跟着夫人一起陪嫁到沈府的，忠诚可靠自不必说，夫人也是信任你们，才将二姑娘托给你们‘照顾’一阵子，可千万别让她失望才是。”

　　庄头林元是个年近四十的鲁直汉子，闻言便皱紧了眉头：“如此说来，那二姑娘乔张做致地抢了咱们大姑娘的姻缘，主母竟没有半分惩罚，反而由着她作怪，还让她到咱们庄子里修身养性？”

　　蒋贵家的连忙笑道：“林庄头言重了，不是抢，将军府那边也不过允了个妾位，大姑娘仍是名正言顺的正房，再说了，咱们夫人一向宽宥仁慈，身为嫡母，又能怎么罚她呢？左右也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过让她离京中远一些，府里好清清静静过个冬罢了。”

　　庄头娘子见自家男人没转过弯来，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蒋嫂子莫怪，他就是这个德行——既然夫人将二姑娘托付给我们，那我们自当好好照顾，只是庄子里条件简陋，若是有哪里不能如意，也只能请二姑娘和蒋嫂子担待一些了。”

　　蒋贵家的见这两夫妻总算有个明白人，这才吁了口气：“有娘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三人又寒暄几句，蒋贵家的便提着食盒出了门。

　　这边庄头娘子伸手便扯住自家男人的耳朵，狠狠拧了几转。

　　“你这榆木脑袋！”

　　林庄头唉唉直叫唤：“疯婆娘，赶紧放手，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你还好意思叫唤？好赖话都听不懂的蠢驴，当初老娘怎么会嫁给你的！”庄头娘子发泄完怒气，这才慢慢坐下来跟他说明：“以后二姑娘那边，蒋嫂子做主就好，咱们能不管就不管吧。”

　　“那二姑娘不会怪罪咱们怠慢她？”

　　“不过一个庶女，怠慢就怠慢了吧，”庄头娘子深思：“主母的意思，本来就是要咱们怠慢些的，否则也不会让蒋嫂子传那些话了，只可惜了大好的机会……”

　　她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看她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还打算让咱们春杏过去伺候几天的，就算是庶女，那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若是看咱们春杏伶俐，愿意带在身边伺候那可就好了，以后在京中随便配个管事，也比在乡下嫁个庄户人家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