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求多福吧

　　沈轻岚坐在马车上，静静地托着腮，听着身下车轮碌碌的转动声。

　　直到这时，她才渐渐觉出后怕来。

　　原先以为，这后宅中的争斗，不过几个女人耍耍心眼，斗斗嘴皮，只要自己不加理会也就罢了，直到今日珍珠之死，才让她第一次认识到其中的血腥之处。

　　珍珠是家生子，父母都已经没了，除了胆小刻薄一点之外，在沈府中也没什么仇敌，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被杀的目标？杀人的是谁？他的目标究竟真的是这个丫鬟，还是——自己？

　　毕竟，那时候珍珠可是扮成自己的样子躲在房中的！

　　而且，林氏为什么突然要送自己去庄子里？是真的恼怒自己自作主张，所以索性将自己关起来免得另生事端，还是在庄子里又布下了什么后手，实则别有图谋？

　　沈轻岚越想越头大，正烦恼间，突然耳边似远非远地传来几声沉重的鼓声，接着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刚一动，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蒋妈妈便睁开眼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然而沈轻岚只装没看见，径直掀开帘子，往外望了过去。

　　只见此刻夕阳低垂，天色已暗，前边不远处便是城墙，几名守门的士兵正合力将两扇城门缓缓推上。

　　“军爷，军爷！”马车夫急了，显然他接到的命令是连夜将沈轻岚送去庄子，如果城门关了的话，他们现在就只能回转，完不成任务，便又得面对沈文渊的雷霆怒火了。

　　“军爷，我们现在要出城，还请通融一下，暂且缓一缓……”车夫下了车，对着几个守门官连连作揖。

　　“城门已经关闭了，你们明早再出城吧！”守门官丝毫不买账。

　　“这城门不是还没关上吗？麻烦军爷们通融一下，这是翰林掌院沈文渊大人家的马车……”车夫连忙点头哈腰。

　　“什么沈大人，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大人！”守门官冷着脸：“时辰已过，要出城的话，拿五城兵马司杨大人的令牌来！”

　　车夫还待分辨，突然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风一般从马车边掠过，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人一骑已径直从关了一半的城门中奔出去了。

　　沈轻岚理了理被带乱的额发，将头探出一小半，指着那人的背影道：“不是说城门关了么？那人怎么出去的？”

　　她也实在不想再回去住刚刚发生过凶杀的房间，因此声音也特别大：“刚刚也没见几位军爷检查什么令牌啊？怎么他过得，我们便过不得？”

　　那名守门官见是位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便生生将快出口的呵斥咽下了肚子：“此事与姑娘无关，我劝姑娘还是早早打道回府，再晚一会儿，犯了宵禁，麻烦可就更多了！”

　　蒋妈妈也忙将她扯了回来：“二姑娘不要多事！”

　　沈轻岚不服气，正要再度开口，只听后面乱哄哄一阵马蹄声，竟有十几骑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时间城门口人吼马嘶响成了一片。

　　当先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少女，长相明艳动人，只是打扮明显与大齐女子不同，身上穿了件类似胡服的袍子，上面皆以金线银丝刺绣，领口袖口用了昂贵的白狐皮滚边，一头齐腰黑发全编成小指细的辫子，中间夹杂着彩线明珠，看起来既英气，又满是异域风情。

　　见城门已关了一半，那少女便“吁”地一声勒了马，举起手中马鞭挥了挥，身后那群随从模样的异域骑者立即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出城？”她问的是那群守门官。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士兵们，此刻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肯出声。

　　“问你们呢！怎么都不说话？”少女口音有一点怪，声音倒很清脆：“有谁告诉本公主他的去向，本公主重重有赏！”

　　原来还是个公主？沈轻岚心下暗忖。

　　见那群士兵还是不开口，沈轻岚终于忍不住了，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伸出手遥遥一指：“方才确实有个骑白马的男人从这城门出去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少女仿佛这才看到路旁的马车，顿时眼前一亮，打马走了过来：“你看到了？他长什么样子？”

　　沈轻岚摇了摇头：“跑太快了，没看清。”

　　少女反而更高兴了：“那就一定是他，他的马儿雪意是大齐最好的良驹，能日行千里，不会错的！”

　　她随手一招，身后一个随从立刻扔了个鹿皮袋子过来，少女伸手接过，往沈轻岚马车里一丢：“赏你的！”

　　那袋子沉重异常，沈轻岚差点没接住，手一松，几个黄澄澄的金元宝立刻咕噜咕噜滚到了脚边。

　　还真是大手笔！

　　那少女得了要找的人的去向，一群人立刻吆喝着将马鞭挥舞起来，一窝蜂出了城门。

　　沈轻岚这下更觉憋屈：“军爷，他们不也没出示令牌，如何也出了城门？”

　　一个小头领模样的守门官上下看了看她：“姑娘，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看样子也知道定是哪里的达官贵人，但刚才那士兵不也说了么，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大人，自己不也是个大大小小的官二代嘛？

　　“我不过好心指个路，为何要知道他们是谁？”

　　小头领摇着头：“看姑娘样子想必是久居深闺，不知世上之事，最先出门那男子，便是当今鉞王殿下，追出去的则是近日率使节团进京的北狄绮萝公主，个个都大有来头，开罪不起啊！”

　　一个王爷，一个别国公主，难怪出个城门如入无人之境呢，沈轻岚不得不服气。

　　“小哥，”她扬起笑脸来：“虽说规矩不可废，但刚才不也出去了两拨人么，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放我们过去呗！”

　　那小头领被这声“小哥”叫得心头一酥，面上便有了三分犹豫，恰巧这时，沈轻岚又从那袋子里掏出个金元宝来，往他手里一塞：“来，见者有份，北狄公主财大气粗，这点钱小哥带兄弟们去买酒喝吧！”

　　分量不轻的金元宝一入手，那小头领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手腕轻轻一翻，便将那元宝藏进了袖子，同时示意其他守门官让开一条路来。

　　拿人手短，待沈轻岚忙不迭道谢时，那小头领低声道：“既收了姑娘的酒钱，在下便提醒一声——方才绮萝公主问话时，您不该回答她的……”

　　沈轻岚心头一跳：“为何？”

　　小头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其实也无妨，鉞王殿下不一定知道是您告的密，天色已晚，姑娘想必还有路要赶，在下便不耽搁您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