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书名:侯府嫡谋作者名:Universe本章字数:4015更新时间:2023-12-27 20:13:23
谢幸晚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大雪已经在地上铺上了厚厚一层,她抱着汤婆子睡眼惺忪的倚靠着窗户往外看,一阵冷风吹来把她吹清醒了,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大雪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顾生。
怎么遇见的呢?说来可笑,谢幸晚一出生见到生父生母的时间极少,父亲常年镇守边疆,母亲也只在每年年关将近才回来住上小半月。但很奇怪,谢幸晚没见过父亲几次,却天生的跟他有亲近感,同母亲的话,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谢幸晚一直觉得,可能她不是她母亲的亲生孩子,不然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能对自己的女儿如此苛责。
在家的时候,她从不喊谢幸晚如祖父祖母那样的“阿晚”,也不像父亲那样“小晚”地叫着,她从来就是连名带姓叫她“谢幸晚”。她永远记着她母亲看她的眼神,是没有感情,平静无波。
小谢幸晚小时候不是没想过同她母亲亲近,但每次一靠近她,小孩子总能敏感的感知到,这个人不喜欢她。
所以那天母亲叫她准备一起去郊外的庙里祈福,为父亲求个平安符的时候,谢幸晚有多开心呢?她觉的自己的母亲终于愿意同自己交流,是她们母女感情升温关系破冰的信号,尽管她母亲叫她准备的眼神也是那样冷静,她还是兴冲冲的叫明朗准备好她衣柜里用来过年的衣裳,穿着喜庆一点让母亲看着开心一点。她如赤子般真挚的准备,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己总算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去郊外的路上,她那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懒散的样子,就像个平常的小女孩,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她高兴地同明朗讨论要给父亲供一盏长明灯,再求个两个平安符,保佑父亲母亲在边疆平安健康顺利。直到拜完佛祖,供完长明灯,拿到两个平安符,她母亲还是没跟她说一句话的时候,她就的热情渐渐退下去了,十分无措的想着自己今天哪里没做好。
回郊外的路上,母亲突然收到了父亲的回信,平静的脸上终于全是怒火,谢幸晚在后面的轿子上全然不知,她看着手上的平安符,安慰自己说母亲向来是这样不爱表现自己情绪的,回家里再送给她。
突然她母亲身边的婢女过来传话“小姐,夫人说为大人祈福不能光是一直到尾都是坐着去是没有诚意的,这离城门已经很近,小姐身为大人唯一的女儿,现在下来走回去算是补上了诚意吧。”
谢幸晚愣住了,那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丝冷风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没反应过来,明朗已然是怒不可遏,“这样大的雪天,让小姐下来走回去,生病了可怎么办!”
母亲身边的婢女跟她一样木着个脸,并不在意明朗的话,只是重复道:“这是夫人命令,另外只让小姐一个人走,每走一步都要想着边疆的大人才好。”明朗还想争论,谢幸晚却拉住了她,笑道,“嬷嬷去回夫人吧,幸晚遵从夫人命令。”说完拍了拍明朗,“你们先回去等我吧。”
明朗还想挽留,她一直知道自家夫人不喜欢小姐,但没想到能对自己亲生女儿如此狠心。但谢幸晚却很坚决,不犹豫的遵循了母亲的命令。
她安抚明朗道:“你在家里等我,替我准备好热水,我想回家就洗个澡,有点太冷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笑着,明朗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谢幸晚心里难过,又觉得好笑,自己都还没哭呢,想安慰明朗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走下车的时候,她已经不敢看这一侯府奴仆的眼神,她怕一看,她的高傲自尊与脆弱全都隐藏不住了,她不能这样。
心里还妄想着自己的母亲能有一丝怜悯,望向母亲的马车,但她的母亲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马车就这样渐渐离她远去。
谢幸晚一边走一边觉得,这大概是她在京中生活十几年里遇见的最大最冷的雪天了,她自小娇生惯养,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祖父祖母虽然不至于溺爱,但也是从心里疼爱。
她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她,从小到大她都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妄想从她那里得到所有孩子应该有的母爱,可现在的她只捏紧了手中求来的平安符,她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她觉得这个雪已经冻住了她的脉络,每一步都走的太艰难了。
不可避免的摔倒,脸摔进雪里,她挣扎着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四周,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她可以去哪里了。就那样坐着,迟来的委屈终于席卷了她,她想大声地哭,但是嗓子却发不出来声音,眼泪只哗啦的掉着。
大雪天,很少有人出门,她连个求助的地方都没有,她站起来,将掉在地上的平安符小心翼翼的放进衣服里,只喃喃道,“这是给我父亲求的,不能丢了。”
咬着牙向前走,擦干眼泪,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心里却还是不自觉想到,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带着我出来呀,为什么要给了点微弱的希望就丢下她呢?
谢幸晚有些想不明白,但她心中也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了。顾生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应是有事,也是从郊外往城里走,本是坐久了无聊,想掀开帘子透透气,一眼就看见了在雪地里的谢幸晚。
她穿着红色的衣裳,围着黑色白毛的斗篷,像一朵绽放在雪里的梅花,却又让他想起来以前见过的一只波斯猫,那样的高傲。其实那时的谢幸晚很狼狈,脸已经花了,身上的衣服因为打湿又冷又重,谢幸晚一点也不想别人看见,可顾生停在她面前时,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她,“上车吧,我带你一程。”
坐上去的时候她还在想,一个陌生人都不忍心看着她在大雪天踽踽独行,她母亲却可以旁若无人将她扔下,多么可笑。
顾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上车以后除了让他把她放在城里的第一个路口以外就什么话也没说,就一个人坐在靠门的角落,许是怕弄脏了这里面,她委屈的缩成小小一团坐着,眼神就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顾生心里叹口气,将手里的汤婆子递过去,她像是被吓到了,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她小心翼翼接过来,仿佛是错觉,顾生分明瞧见她眼里好像布满了水雾,再想仔细看时,她却转过了头。
她母亲扔下她的时候,路程离城中其实已经很近,马车更是走得快,不过五六分钟,就到了城里。谢幸晚下车时,犹豫了一会还是转头说了一声“谢谢。”也不等顾生回答,就离开了。
顾生其实对谢幸晚很好奇,这一次其实不是她第一次见她,第一次初见,是在她的及笄礼上,他随他母亲过去随礼,他一直知道忠义侯府有位小姐,但一直不爱露面,见到她的时候离得很远,她父亲只她一个女儿,来送礼的很多。她就站在中心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看起来端庄大方,她长得很好看,许是不出门的缘故,比平常人更白些。
那时候在顾生看来,谢幸晚与其他京城姑娘没什么区别,不过稍好看些罢了,倒是他母亲,一眼就喜欢谢幸晚的紧,“这孩子一眼看着就是个好的,不过性子冷了些,但心是不错的。”顾生好奇,“您以前见过她,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么?”顾母佯怒道,“我们这么大岁数,什么人什么样子一眼就能看出,你小孩子家家不懂的。”顾生不以为然,却不可避免的对谢幸晚多了几分印象。
在雪地里看见她的时候,他就一眼认出来了谢幸晚,可她那样狼狈,眼神却那样倔强,他不想打破她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骄傲,就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说,只自己想着什么人能让她变成这样呢?
谢幸晚到家的时候已经发起热来,祖父祖母焦急地把她扶住,忙作一团为她请来大夫,她昏沉之间只听见祖父气的要把母亲请来对峙,后来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了,只觉得太累了,只想闭上眼睛休息。
其实这些事已经过去两年,可谢幸晚在想起来的时候居然觉得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仿佛在她脑海里已经上演过无数遍。
她生病后没再出自己的院子,除了祖父祖母天天来她院子陪着她,她母亲没来看一眼,连个问候也没有,甚至几天后就打算离开家去往边疆,她把送给父亲的平安符交给母亲带去,她母亲看了她一会,谢幸晚以为是要说什么,可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家。
这一离开没几个月就传来消息说她母亲病逝,她木然的去边疆接回她母亲的遗体,最后还是把她求来的另一个平安符放进了棺里。
“这是为你求的,最后还是送给你吧,你……如果在那边想要就收着,不要就扔了吧……反正是你的东西了。”她有些赌气道。
忙完这些她就大病一场,病来如山倒,又正逢上京里气候干旱并不适合养病,祖父祖母便将她送回江南的老宅养身体。
在江南那两年,她的性子变得更懒,不爱出门不爱管事,只时不时送些江南的特产给父亲和祖父祖母,一时兴起的时候也愿意做些小玩意儿寄过去,明朗却觉得自家小姐这两年,终于活的自在开心了些。
她没什么好友,就带着明朗去游湖泛舟,虽然去的次数很少,更多的时候,她喜欢让人去搜集各种稀奇玩意,自己在家研究,累了就看看话本打发时间,安排的充实又惬意。
其实谢幸晚只是不爱去管闲事,只要主意没打到她头上,她向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觉得这些人的心机在她看来太过幼稚了些,她没什么好争的,许多东西她生来就有了,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她父亲一生镇守边疆,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她祖父是有名大儒,教过许多学生,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对她的教养向来是重中之重,因为是女孩,圣上的担忧并没有那么多,甚至颇为看重她。
谢幸晚想,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唯一的执念就是顾生,那时候其实不是没想找过他,只是她认识的人太少,女儿家去大张旗鼓去找一个男人更不好,后来又去了江南,本来已经渐渐在岁月里模糊的人,却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冲破牢笼出现在她眼前,那样嚣张的告诉她:你还是想起了我遇见了我。
然而谢幸晚心里却没有想着同顾生要怎么样,在她心里,顾生以为她不过是一面之缘伸出过援手的路人,那些心事与念想,只需要她一个人记在心里就好了,她不敢贪心。本来顾生与她就没什么交集,不去贸然打扰就是最好的。
谢幸晚这样想的时候,顾生那边全然不知情,他正跟他母亲一起吃着早膳,状似随意的问道“母亲可还记得忠义侯府家的谢小姐?”顾母想了想又笑着看了她儿子一眼,“可是三年前及笄礼上的谢姓阿晚,你还记着她?”
顾生心里想着你同她还挺熟悉就叫上阿晚了,面上不显,“没,昨日在程颜颜举办的赏梅宴上见到她了,就突然想起母亲当年对她的评价。”知子莫若母,顾母一眼看穿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劲,但是自己确实对谢幸晚印象深刻,想想谢幸晚的年纪也是做婚嫁的时候了,再看看自己儿子,心中越想越满意。
顾生看着母亲那样子就知道开始想远了,看样子也是拉不回来了,他叹口气,他母亲想的跟他想问的压根不是一件事,他其实是想从母亲这打听一下谢幸晚,好知道那次她为什么一个人大雪天从郊外走回来。
绕在心里这么久的疑问,不搞清楚总是时常惦记着,难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