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诗趣

　　王士子尚未回话，众人却猛听屏风后传来一声 “好！周公子当得起！”的赞叹，那声音浑厚敦实。

　　众人正愕然间，旋即，那浑厚颇带磁性的声音又道，“妙啊！周公子果然做得一手好诗！”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侧目，往屏障后看去。

　　礼部尚书张跃张大人缓缓从屏风后步出。

　　礼部尚书张跃，字进之，京中第一诗词大家，才学人品，向来为京中人士所敬重。

　　想当年，张进之可是以新科榜眼身份入仕的，那可是具有实打实的真才实学，其所作诗词歌赋一出，便会在京中引起轰动。

　　京中读书人皆知，张进之大人有三绝，即诗词赋三绝。

　　张进之却自道这三项中，诗第一，词第二，赋第三，“都不甚精到。”张大人自谓。

　　虽极好诗作，但张大人向来又不喜参加诗会之类，盖因每次参加诗会，无论是私人性质的诗会，还是像这种带有半官方性质的诗会，他一旦参加，众人关注的焦点都会聚集到他身上，而那些带着满腔热情来参加的士子们，那些真正需要得到关注的，却在张大人的光辉下，黯然失色。

　　张大人自知自己在诗会上颇有些喧宾夺主，故而极少参加，就让那些年轻人，好好表现一番吧。

　　哪知今次……

　　只见张大人一边从屏风后缓缓步出，口里一边轻轻吟道：

　　“欲解关睢万古难，千年君子著衣冠。

　　涓涓泉水自清澈，明月何须添夜寒。”

　　本来今日诗词大会，他跟往日一样无意参加，然这样的诗会，一年才一次，错过又颇觉可惜，故而在屏风后不露面，只顾品评好茶，以及品评众人诗词。

　　每年的诗词会，总会有一两个才情出众之人脱颖而出，在诗词会后扬名京城，进而全国闻名。

　　尚书大人坐壁上观，静观今年将会有哪个士子一鸣惊人。

　　同为读书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同时，作为礼部尚书，如果能为西辰国多发现几个人才，也确为国之大幸，也是自己职责之所在。

　　周芃粟带着嫡子周景思现身诗会时，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一来京城里对这周公子传言甚多，都道相貌极美，今日一见之下，鲜衣怒马，果真如此。

　　小小年纪，自有一番风资。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翩翩美少年居然吟得一首好诗，其面对比他地位和年龄都不相称的情况下，却表现得落落大方，尤其是诗作表现方面，以张跃自己的眼光来看，也私毫不落在场众才子下风。

　　更关键的是，那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少年郎，然所作之诗，却极为老到，全然不见少年稚气。

　　故而在听了周景思所吟诗作后，实在忍不住拍手叫好，一个“好”字脱口就出，又忍不住和了一首。

　　殊知尚书大人轻易是不和人诗的，但一见心仪的诗作，作为同为读书人的张跃，却又往往忍不住诗人的本质，随即也会和上一首。

　　然而，这样的情形是少之又少的。

　　此次，张大人和了一首周景思的诗，的确是内心欢喜，深感西辰国出现这样的少年诗人，真是欣慰。

　　同时，对周景思，也多了一分长辈欣慰晚辈终于成才的快感。

　　张大人已四旬开外，说来，周景思比张跃大人的子侄辈尚还要小上不少呢。

　　一见尚书大人现身，众人纷纷起身，向张大人行礼。

　　尚书大人张大人向众人眼神回礼后，径直走向周芃粟，对周芃粟道：“周大人，令郎少年才俊，我见犹喜，真乃好儿郎啊！哈哈！”

　　周芃粟回礼道：“张大人谬赞。今日犬子无状，还望大人及各位海涵。”

　　尚书大人不以为然，道：“呃，周大人过谦，家有此儿郎，该当欣喜才对。周公子，”尚书大人又向着周景思，“自古英雄出少年，周公子有倚马之才，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景思忙行礼，躬身答道：“见过张大人。张大人所言，实在是羞煞景思也。今日在各位大人及前辈面前献丑了，还望在场诸位莫要见怪才是。”

　　尚书大人又笑道：“嗯，周公子谦逊知礼节，真是越看越欢喜。不过……”

　　尚书大人话头一转，“刚才听闻周公子所言，颇有一番道理。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心中所至，眼中所见，诗以情为主，景为宾。景物无自生，唯情所化。情哀则景哀，情乐则景乐，故有嫁轩居士‘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之语。所谓物我合一是也。故而也才有诗圣‘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叹。”

　　周景思恭敬答道：“张大人所言，甚为至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尚书大人，小生所言，一孔之见。一派胡言乱语，实在是让大人笑话了。”

　　“不不不！”尚书张大人摆摆手，“周公子小小年纪，才情过人，老夫不胜欢喜。只不过，老夫对诗词颇多接触，既然说到此处，那老夫不妨再倚老卖老，多说几句？”

　　此话一出，不止周景思大喜，众人都大喜过望，纷纷道：“今日实乃三生有幸啊，能得当场教导，简直是喜从天降。望尚书大人多多指教，我等皆洗耳恭听。”

　　尚书张大人道：“那某就胡乱聊几句。适才王士子所作‘深山明月幽篁静，远处啼猿时得闻’，周公子以眼前之景为由，颇多不为然，或以景为心声为由而搪塞过去。依老夫所见，此诗倒无不有趣。”

　　王士子忙躬身行礼为谢。

　　众人静等张大人如何谈诗如何有趣。

　　写诗讲有趣，的确是一个比较新鲜的玩意儿。一时之间，众人无不侧耳倾听，生怕遗漏一个关键的字。

　　只听尚书张大人慢慢道来：“所谓世事无绝对。子瞻有云：‘诗以奇趣为宗，反合常道为趣。’所以诗里也有‘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句。王士子所作，只怕另有深意，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