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有喜事,后继有人

　　夜。

　　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夜越来越深，刮起了大风，大风吹熄了星星月亮，扯起满天黑云彩。

　　夜黑风高……向来是杀人夜。

　　黑云笼罩下，一个深门豪宅大院，厅堂里，手执白绫的太监，正凛然而站立着。

　　一群体格壮硕而矫健的禁卫，笔直地候立在宅院外。

　　手执白绫的太监，尖声宣读皇帝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唐灵芸白绫三尺。”

　　厅堂里，众人纷纷跪拜接旨。

　　唐灵芸，在太监进府时，便已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终于到了。

　　闻听圣旨，唐灵芸瘫跪在地，无助地哭泣。

　　虽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尚不得不叩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唐灵芸，不过刚满二十岁的年纪，年轻而貌美，长眉弱肩，如凝霜似的肌肤，绝美的面庞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正如雨打梨花般。

　　无助的哭声，面无表情的太监，肃穆的禁卫，让这个不是皇宫的豪门宅院，在这个黢黑的夜晚显得格外阴冷可怕。

　　接听过圣旨，宣旨太监望向宅院家主及当家主母，“大人和夫人请起。”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灵芸……”夫人同情地看向那个被赏三尺白绫的年轻女子，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摇摇头，无奈地望向老爷。

　　唐灵芸尚兀自跪在那里，全身瘫软，可众人却无能为力，只能投以无限同情怜悯的目光。

　　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府上的丫头，夫人的贴身侍女，正因为那如花似玉，反倒落下了今日的祸端。

　　红颜多薄命，诚然。

　　“夫人，灵芸去了之后，不能服侍夫人，夫人要多多保重身体。九泉之下，灵芸也会保佑老爷夫人长命百岁的。”

　　“灵芸，好孩子，老爷夫人会照顾好……的。”夫人话到一半，却咽下。

　　但唐灵芸显然明白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含泪向着夫人，满怀感激，对着夫人和老爷磕一个头，“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只求夫人望在灵芸多年服侍夫人的份上，让那可怜的人渴了有一口水喝，饿了有一口饭吃，冷了有一件衣穿，可怜可怜灵芸……”

　　“夫人，灵芸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念，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灵芸命苦，从小就没爹娘，幸得老爷夫人，灵芸一条贱命，不足惜……”

　　“灵芸，别说了，夫人都明白。你放心，一切会安排好的。”夫人红着眼，流着泪。

　　夫人对灵芸满怀愧疚，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主仆感情向来深，而如今灵芸惨遭横祸，作为夫人，府上的当家主母，也为此而同情、伤感。

　　“灵芸姐……”府上的其他奴仆，兔死狐悲，为着唐灵芸的遭遇，伤心落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地上的唐灵芸。

　　“灵芸姑娘，有老爷和夫人在，不会吃苦的。”二夫人只能如此安慰。

　　二夫人也是育有子女，都是当母亲的人，理解为人之母对孩子的那番不舍，也明白为人母亲对孩子的那份挂念，故而如此宽慰。

　　“谢谢二夫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唐灵芸，他们同情却无奈。

　　他们无助地望着可怜的唐灵芸，面对她的哭泣却无能为力，他们只觉得两眼发黑，脑子里轰轰作响，似乎是站在满地的雪地里，而那雪地正在慢慢融化。

　　“唐灵芸，皇上仁慈，尚留你全尸，安心上路吧。”

　　执白绫的公公尖声道：“老奴还得回宫复旨。”

　　留全尸，这便是当今圣上对唐灵芸最大的恩典了。

　　每个人的心里猛一收紧。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猛听一声“哇！”一声婴儿的哭声划破了可怕的沉默。哭声响亮高亢。

　　婴孩的哭声一起，唐灵芸顿时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全身都在颤抖。

　　府上其他人闻之也神色大变。

　　执白绫的公公闻听婴啼，神色为之一震。

　　眼神逐渐凌厉起来，脸上杀机起伏。

　　本来皇上只是命赐唐灵芸白绫，并未涉及其他，如今……

　　闻听婴孩的啼哭，公公的脸色为之一变。

　　“府上看来有喜啊。”公公尖声道，阴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偌大的院落，除了婴孩的声声啼哭，再无其他声响，那啼哭听起来更是惊得人心慌发跳。

　　只听得府上众人呼哧呼哧地出气声，每个人的心脏空咚空咚地跳动像擂鼓一样响。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那婴孩似乎也明白母亲将被处死，而为母亲报不平？

　　抑或，以此哭声来向母亲告别？

　　可是，却万不能让宫中来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尤其是不能让宣旨公公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众人知道，唐灵芸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而这孩子却又不能让世人知晓，否则……

　　众人又怕又急，却又毫无办法。只任凭那内室里婴孩的啼哭，一声接一声响起。

　　执白绫公公一挥手，身后的太监抬脚便要向内室跨去。

　　“汀兰，没听见小少爷在哭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哄哄小少爷！”

　　夫人突然对着身边一个丫鬟沉声怒骂，美丽的脸微沉着。

　　“是是，夫人。”汀兰像听到大赦令一般，快步跑进内室。

　　孩子的哭声渐小，却并未停息。

　　众人沉着的心，也渐次放下来。

　　“夫人，”公公玩味地看着当家主母，那雍容华贵的美丽夫人，“却是不知夫人何时喜获麟儿。”

　　夫人脸色惨白。

　　“公公，此乃府上之事，内子初为人母，不喜张扬，故而世人不知。”

　　宅院家主伸手握住夫人的手，望着夫人，“这是我们夫妇俩求神拜佛，梦寐以求而来的孩子。”

　　家主是一个身驱凛凛的中年男子，发浓须密，浑身上下充满一种高贵气度。

　　他的话，显然起了一股震慑作用，一时之间，众人狂跳慌乱的心又平静下来。

　　“那可真是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公公话里有话，说话阴阳怪气。

　　“是。内子诞下此子，受了风寒，故一直没宣扬，家有喜事，后继有人，是当贺喜。”家主面不改色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