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通街虎的衰亡史

　　大家想一想，郎好每个月都送银钱回家。上个月还特意回去了一趟。而且故意穿了件羊皮大氅，好让娘知道，她儿子郎好从贺兰山那边回来看她了。

　　郎好很想娘，也很想让娘相信自己。所以还给她带了一件整张羊羔皮作的坎肩。

　　郎好清楚地记得，他一边坐在火炕上吃娘包的饺子，一边眉花眼笑地跟娘说在贺兰山北边，如何用茶叶粮食和蒙古人换羊皮，买羊毛。说蒙古人的蒙古包如何象个用牛皮羊皮包成的大包子。说他们不吃饭，只吃肉。不走路，只骑马。他们怎么爱喝马奶酒，怎么作奶酪。说的活灵活现，说的连郎好自己都相信了。

　　娘笑呵呵地很开心。摸着郎好的脸看了又看，可是眼泪又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看得郎好很心酸，差点都要给她说实话了。

　　可是她一边看郎好，一边轻轻捶打他的肩膀。口里怪郎好不该瞒着她又学他爹一样，一个人跑那么远。然后又好生安顿，要郎好在外好好照看自己，好好挣些银子，回来再买些田地，娶个媳妇，再也不要去贺兰山北面了。

　　郎好很难过，又很开心。

　　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实话，因为他想让娘过得更好一些。

　　郎好不甘心。因为他不想当不了秀才，作不了举人，还要窝在家里种那几亩地。

　　那几亩地是不会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所以没过几天，郎好就借故说商队要出发，又回到镇上来了。

　　可她今天怎么就象是从天掉下来了似的，突然就来了？

　　她不但来了镇上，而且听人说她哪里也没去，直冲冲就到铁匠铺里来了。

　　她是怎么知道郎好在这里的？

　　当时郎好一口茶在嗓子眼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娘的手就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狠狠扯了下来。

　　然后又是撕，又是打，又是扯，又是拿头撞。郎好当时身上都不记得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娘怎么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现在郎好也没弄明白这件事情的缘起。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只能说娘是飞了进来的。要不然还能是怎么进来的呢？

　　就这样，吴青金三镇闻名丧胆的通街虎郎不坏，叫老娘扯着耳朵，丢人现眼的走过整条大街，威风扫地。

　　这模样已经够难看了，可是老天爷好象嫌郎好倒霉还不够似的。

　　因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娘不但扯着他的耳朵，还当着镇上无数乡亲父老，把郎好一步一脚，沿着镇中的大街一直踢出了镇子。

　　她每踢一脚，就哭一声，哭完再踢一脚，口里哭着骂：“你个坏怂，叫你骗老娘。”骂完再踢一脚，又骂：“你良心叫狗吃了，想死跳黄河，别赶着上刑场！”

　　就这样，一边踢，一边哭，一边骂。一脚又一脚的，把郎好踢出了吴忠镇。

　　郎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全没了平日里的神气模样。

　　更要命的是，郎好终于知道娘确实是铁作的。

　　因为她老人家不但把郎好踢出了镇里，而且连歇也不肯歇一下。硬是把他踢打了十几里地，一直回到家里。

　　你说，若郎好娘不是铁作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气力？

　　唉，倾尽三江水，也难洗满面羞。太不堪回首了。

　　通街虎郎不坏，三镇闻名，没人不怕。

　　通街虎郎不坏，被老娘连踢还打，扯回了家。

　　所以直到今天，郎好也没再到镇上去。

　　直到今天，郎好想起通街虎这三个字，脸上都隐隐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