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潮湿的屋内,江葵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张她陪嫁过来的雕花朱漆松木床上,她想喝口茶,可屋内的丫鬟竹汀不知道又去哪儿躲懒了,在这赵府内,谁都知道她只是个摆设,赵府供着她口吃喝已经是仁至义尽,谁都知道赵府现在实际上的主母是她的妹妹江菲,江菲端庄大方,温柔可亲,对待长姐更是仁厚,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一张可怖的脸。
想到这里,江葵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坑坑洼洼,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上面的每一寸伤痕,自从新婚之夜被二伯家的江芙毁容之后,江葵每天都在摸自己的脸,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识人不清,会以为二房的江芙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江葵又向屋外喊了一声,可惜还是没有人答应她,她已经没有陪嫁了,那些大的田产商铺都被嫡亲妹妹江菲拿去了,美其名曰,帮她打理,至于那些珠宝首饰更是被赵栝拿去送给了江芙,还说,反正她现在也用不上了。她手头仅剩的那些,大部分也被她用来打赏这些丫鬟了,要不实在是使唤不动这些丫鬟。
她之前还好着的时候,自给自足在这府里也能过活,可今年冬天,连炭都不再往她这儿送了,她的棉被又不知道被谁泼了水,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就这样打垮了她,然后她就慢慢的病重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说来,谁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吏部尚书夫人的生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夫君从不来她这儿,自己的两个妹妹还是这个夫君的女人,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两个妹妹都看上了她的夫君。
在江葵现在看来,就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爱上的还是一家姐妹的男人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想当年赵府嫡长子赵栝文采斐然,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整个京城的女子都为他倾心,自己不也是其中的一位么,然而现在,呵,也不过如此。
想到镇南候府,江葵的心又是一痛,自从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病逝后,她就知道,镇南候府再也不是自己的娘家了,不过也是,现在的镇南侯府当家的是自己的二叔一家,想也知道,自己是不会得到他的照拂的,江葵有时会想,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人需要她,活着也是碍别人的眼。
突然,门帘处传来一阵响动,江葵以为是竹汀回来了,正想让她帮自己端杯水来,却听到好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姐姐,许久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这屋里没炭怎么也不来跟妹妹吱一声,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堂堂尚书府苛待您呢”。
江葵看着眼前的江菲,依稀还能看见从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影子,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江菲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这其中要是没有她的示意,吏部尚书府的下人又怎么会这样对她。
江葵没有看江菲,直接冷冷道,“江菲,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对了,听说最近芙姨娘饮食不振,没胃口,该不会是又有了吧,这应该是第五个了吧,十年五个,看来这赵栝很是宠爱芙妹妹啊”。
每个人都有逆鳞,江菲的逆鳞大概就是,嫁进赵家七年却一无所出,江菲顿时气急,“在怎么样,我也比姐姐你强,只要想想当初名动京城,天姿国色的姐姐现在是这副模样,我就解气”。
江葵很纳闷,自己和江菲好歹是同父异母,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矛盾,按理,江菲不应该更加恨江芙吗,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不过现在江葵什么都不想理会了,就算知道了原因又如何,自己一直就不是赵府后院的中心,“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就快不行了,你的敌人不是我,你还是跟江芙,跟赵栝后院里的其他女人去斗吧,这里不欢迎你。”
江菲又一次从江葵口中听见江芙的名字,顿时气急,“你放心,那个贱女人我自会对付,就算她在能生又怎样,我可以让她以后都不能在生孩子”。
江葵听见江菲这样说,纳闷,江菲和江芙的矛盾应该是一直就有的,之前江菲已经生过四个孩子了,那时的江菲对江芙也没这么大怨气,怎么一下就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了,“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你就不怕我告诉江芙吗”?
江菲笑盈盈的坐在她床边,道,“不会的,姐姐,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你恨江芙只会比我更甚,怎么会去告发我呢,你还不知道吧,姐姐,赵栝马上就要把那个贱人立为平妻了”。
“那又如何,她生了庶长子,府中中馈又一直是她掌管,她又得赵栝宠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江葵冷冷道。
“那我告诉姐姐几件你不知道的事如何”,江葵正想说,我不想知道,就听江菲比自己更冷的声音说道,“我不能生孩子是她害的。”
这个江葵也有所猜想,毕竟江菲刚入府那两三年极为受宠,就连她这个住在府中偏僻小院的人都知道,赵栝每月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在江菲房中,“这个我早有猜想”。
江菲看着江葵的眼睛继续道,“那姐姐一定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吧,还有哥哥”,不看江葵诧异的眼神,江菲摆弄着手中的团扇,“姐姐难道就不奇怪吗,父亲正当壮年,哥哥虽说自幼体弱,可又怎会抗不过一场风寒,这一切都是二房的阴谋,二房谋夺爵位,这才害死了父亲,哥哥,三叔早逝,身下又无儿子,这爵位可不就落在了二叔头上么”。
江葵瞪大眼睛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江菲,很想从她的话中找出破绽,可是看着江菲的眼睛,江葵知道,江菲说的是真的,可是,二叔怎么敢,先不说二叔小时候一直对她很好,单说本朝律法,嫡庶分明,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二叔全家都会遭殃,连带侯府也会被波及,甚至褫夺爵位的。
江菲不看江葵震惊的表情,继续道,“昨天我去给赵栝书房送宵夜,看见屋外没人,正纳闷,就听见房中传来响动,赵栝跟江芙说,他不会忘了江芙的恩情,会立她为平妻,更不会忘了岳父大人的提携之恩,我正纳闷就听见赵栝说,要不是岳父除了镇南侯长房,用镇南侯府的势力帮助五皇子,五皇子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江菲看着江葵诧异的表情,继续道,“我当时听见这个消息跟你的表情一样,然后就不小心碰到了窗户,幸好我知道书房那院有条小道,很快逃了出来,想来你也猜出来了,父亲当年可是三皇子一派,就算后来是二叔袭爵,可镇南候府没有败落就算了,怎么可能还能更上一层楼,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想来也差不离了,姐姐,我现在可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看上赵栝了,姐姐,我想复仇,比起你来,我现在更恨江芙,她怎么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江葵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中,现在的江菲又像是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了,遇见麻烦就来找自己这个长姐,而从前的自己也会无条件的帮她。
想到从小对自己如珠如玉的父亲,想到可爱的弟弟,江葵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向心头,可是她已无能为力了,她气的咳出血来,“我也想报仇,此仇不报,枉为人女”。
江菲看着江葵吐在被子上的血,“姐姐,你怎么了,我这就去请大夫,你一定要撑住啊”。
江菲说着,转身就要走出去,江葵却死死抓着江菲的手道,“回来,不要去找大夫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算请来大夫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听着,当务之急是报仇,我不想死不瞑目”。
江菲抱着江葵的手泣不成声,“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哭,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轻举妄动,今天你在我这儿的时间也够长了,你先回去,我会给你消息的”,江葵咳道。
江葵知道自己的时间不长了,要想报仇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了,当晚,江葵拿出一支黄玉上雕刻葵花的玉簪,这还是当年她及笄时赵栝送的,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好歹还是有点情分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谎言。她把这支玉簪拿给竹汀,让竹汀给江菲传消息,让她明日找借口归家,在家小住两日,届时她自会有所行动。
第三日亥时,夜深人静,赵府中绝大部分人都已安寝,江葵一路上躲过巡逻的护院,蹑手蹑脚的来到水芙院,她已经打听到,近日,因芙姨娘再度遇喜,赵栝近日都歇在芙姨娘这里,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慢慢规划复仇,她只能采取最直接快速的方法,前一日她借口近日睡不安稳,将自己所剩的所有首饰都拿给竹汀,让她买了安神香回来,今天这安神香就会成为赵栝的安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