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虎狼之师】

　　周幽王和褒美人的恩恩爱爱，让一个人很是不爽，但他的不爽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这个人就是申后的父亲、周幽王的岳父大人——申侯。申侯本为申伯，因为女儿被封为王后，所以也跟着沾了一光，晋升为侯爵。现在女儿外甥均被废黜，自己好好一个国丈也给弄没了，心里岂能不恼。于是，他向周幽王上了一份奏折。在这份奏折中，他先是将周幽王和夏桀王、商纣王进行了一番类比，然后指出，大王你如果继续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是要亡国的。当然，最后也没忘提出自己的愿望——希望周幽王能改邪归正，恢复申后和宜臼的地位。

　　申侯这一番公私兼顾的说词，让周幽王大为恼怒。男人爱美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老拿桀纣来说事，他最烦这个。

　　周幽王一生气，旁边的虢石父就跟着起哄，“大王，申侯本无寸功而晋级侯爵，现在他女儿刚废就牢骚满腹，恶毒攻击大王。我以为应该让他再做回他的申伯，并且还要派兵对申国加以讨伐，以示对他的惩罚。这样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免得其余的人再胡说八道。”

　　周幽王准奏，派虢石父统兵伐申。

　　虢石父还没作好出征的准备，消息就已经泄漏到了申国。

　　申国在现在陕西米脂一带，是个出美女的地方，但弱国寡民，实力有限，自然不会是中央政府军的对手。申侯得知这个消息，万分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眼看一场覆巢之灾马上来临！

　　但事在人为，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

　　大夫吕章向申侯献计说：“当今天子无道，已尽失人心。不如我们索性杀进镐京，将昏君赶下台去，复立故太子宜臼。到那时，就是我们的好日子了。”

　　申侯哭丧着脸说：“火都烧到眉毛尖上了，你还有心思幽我一默。”

　　吕章说：“单凭我们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但我们可以请外援啊！”

　　“大难临头，人家躲都怕来不及，还有谁愿帮咱们？”

　　吕章回答道：“西边犬戎，势大力强，兵士骁勇，戎主是个贪财好利之辈。如果我们多许以金帛财物，必然肯出兵来援。”

　　申侯一听，也只有这样了。当即就打点好丰厚的礼品，派人去犬戎借兵，并承诺破城之日，国库中的财物随便拿。

　　这样的优厚的条件，连石菩萨都会动心的，何况犬戎主是个性情中人。于是，犬戎主派出了一万五千兵士，分成三队，右先锋孛丁率右路军，左先锋满也速率左路军，自己亲自统帅中军。申侯也尽遣本国之兵相助。四路军马浩浩荡荡杀奔镐京而来。

　　虢石父的效率也真够高的！从周幽王那儿领命后，他就一直在准备，直到镐京城被犬申联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都还在競競业业的准备中。

　　这回轮到周幽王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急忙找来了虢石父商量对策。虢石父说：“大王，应赶快派人到骊山去点燃烽火，招来诸侯救兵。到时，我们来他一个内外夹击，定可大获全胜。”他倒时时记着骊山这茬儿。

　　由于上次周幽王玩了一回“狼来了”的游戏，所以骊山烽火烧了半天，也没招来诸侯的一兵一卒。所以有人说，诚信是人的第二生命啊！

　　无奈，周幽王只得把宝押在虢石父同学的身上了，命他率车二百乘出城迎敌。

　　虢石父的强项是吹牛拍马，上阵杀敌他哪儿经历过呀。但王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出城。

　　可打仗是要靠真功夫的，来不半点虚假。虢石父刚出城，就被犬戎右先锋孛丁截住了。两厢交锋，不到十合，虢石父就被一刀斩于车下，落得了应有的下场（死得倒是痛快）。兵士一看主将被杀，登时崩溃，掉转车头就往回逃。后面犬戎兵趁机跟进，乘乱杀入城中。烧杀抢掠，恣意所为，镐京城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人间炼狱。

　　周幽王没想到虢石父是虢“豆腐”，这么不禁打，所以也没来得及组织人马抵抗。见大势不好，就赶紧带着老婆孩子，打开后门逃跑。司徒郑伯友听说，便带领一小队人马，从后面赶来护驾。

　　忠臣就是忠臣，不但不计前嫌，关键时候还总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一伙人一路惶惶逃到骊山，郑伯友下令再次点燃烽火，但骊山烽烟直，救兵就不至。

　　不一会儿，犬戎兵追至骊山，将骊宫团团围住。周幽王一家三口早吓得抱成一团，哭作一堆。

　　郑伯友进来说：“现在情况万分紧急，不是哭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突围。”

　　周幽王哭丧着脸道：“贼兵势大，能有什么办法啊？”

　　郑伯友说：“臣愿舍命护大王突围。大王不如暂且先去我郑国避难，以后再调集天下诸侯兵马，来收复京城。如何行止，请大王尽快定夺！”

　　周幽王惭愧地说：“悔当初没听叔叔您的话呀！今日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全托付给您啦。一切全凭您作主吧。”周幽王也知道，现在也只有靠郑伯友这样的人了，客客气气地一连用了三个“您”字。

　　郑伯友姓姬名友，是厉王的幼子、宣王的小老弟。宣王二十二年被封于郑（初在今陕西华县东面，后迁至今河南新郑一带），伯爵，人称郑伯友，被谥郑桓公。当时在周王庭担任司徒一职，也就是掌管国家土地和民众户口数的官。周幽王过去娱乐的时候，从来没有把这个叔叔放在眼里，现在形势危急了，所以不得不低声下气认起亲来。

　　郑伯友命人在骊宫前面燃起一堆大火，用以迷惑敌兵，自己则趁机带领周幽王一干人等，从宫后杀出。

　　这一招果然有效，起到了调虎离山的作用，将部分宫后守兵吸引到前面去了。郑伯友他们也没费多大的功夫，就杀出了重围，重新踏上了逃亡之旅。

　　但逃了没多远，后面犬戎的大部队就赶了上来。郑伯友让尹球护着周幽王先走，自己则一个人在后面断后。郑伯友虽然是与土地打交道的，但打起仗来也异常勇猛，可是毕竟势单力孤，不久就被戎兵团团围住。面对重围，郑伯友毫无惧色，手中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一夫拼命万夫难挡，犬戎兵虽多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戎主一看不对劲，就下令放箭，顿时四周万箭齐发。可怜郑伯，一代忠臣，万箭穿心，壮烈牺牲！

　　周幽王在前面逃了也没多远，被满也速撵上，押了回来。事实证明，周幽王确实是个孬种，只知蜷缩在车内，一个劲儿地发抖，也不学学曹操割须弃袍的故事。戎主一看衮袍玉带的这个人，就知道是周幽王，也不废话，一通乱刀将周幽王父子剁死。其余随众，也无一幸免，褒美人因长得漂亮，被他带回营帐娱乐去了。

　　顺便说一句，祭公易在镐京城的混乱中死了，尹球则是在随周幽王逃亡中，被戎兵在箱子中搜出杀死，加上前面出城送死的虢石父，至此三公全军覆没。看来恶人有恶报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申侯此时非常尴尬，原先他借兵的目的，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周幽王，解除自己的危势，同时恢复女儿和外甥的地位。但没想到局势完全失控，犬戎主是匹脱缰的野马，大搞“三光”政策且不说，现在连周幽王也杀死了。自己还不背个引狼入室，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况且此时已生民怨了，老百姓虽然对杀死周幽王不十分感冒，却苦于犬戎兵的烧杀抢掠，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申侯。

　　申侯明白，如不赶快把犬戎兵弄走，自己离伸腿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人家毕竟有一群狼虎之兵，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

　　申侯准备了十车金帛作为礼物（不包括犬戎兵自己抢的）送给犬戎主，并且还大摆宴席假装庆祝胜利。席间，他除了对戎兵的帮助表示感谢外，还委婉提醒犬戎主得利已经不少了，该注意自己的回家日程了。

　　犬戎主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接这茬儿。自己从荒蛮之地来，好不容易到镐京这样的大城市旅一趟游，总得多呆几天吧。这里多好啊，要啥就有啥，想啥就做啥，你还得把我当外公来伺候，要我回去喝西北风，做梦吧你！我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面对这个外公，申侯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使出最后一招来。尽管他知道这是一道下策，他也可能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这尊瘟神送走再说吧。

　　申侯写了四封密信，派人秘密送给四个人。前三封是给三个诸侯的，分别是晋侯、卫侯和秦君，约他们赶快带兵来勤王，第四封是给郑伯友的儿子、郑世子掘突的，告诉他他父亲牺牲的噩耗，并要他带兵来报父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郑兵来得最快。三百辆战车，士兵全部披麻戴孝，郑世子掘突亲自率领，昼夜兼程向镐京赶来。

　　掘突此时年方二十三岁，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是个标准的大帅哥，也是个地道的大孝子。

　　来到距镐京城三十里的地方，掘突命埋锅造饭，准备饱餐后立即发起攻击。

　　旁边的公子成忙阻止他说：“我军日夜兼程而来，未作休整，已是十分疲劳，此时进攻，凶多吉少。不如先就地扎营，待其它三家诸侯到后再一同进兵，方为妥当。”

　　此时掘突胸中仇恨的火焰正炽，恨不得插翅飞到仇人面前，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冲！率军一路直冲到城下。但见城门紧闭，城上也是悄无声息，掘突大喜，以为犬戎没有任何准备，就下令架梯攻城。

　　忽听得背后鼓声大作，回头一看，只见树林中杀出两彪人马。掘突大惊，情知中计，忙麾兵掉转车头，向外杀去。此时，又是一通鼓响，背后城门大开，犬戎兵蜂拥杀出。三下合围把郑兵团团围住。面对这个情形，掘突倒也还算冷静，命将战车集中起来，攻其一点，一齐向来时方向突围。一番力拼死杀，方始得脱，但三百辆战车已损失过半。犬戎兵追赶了一程，收工回城寻欢作乐去了。

　　掘突帅哥好不容易收拢了殘兵，像只斗败的公鸡，长叹一声，对公子成说：“是我过于急躁了，悔不听你的话啊！接下来咱该咋办？”

　　公子成回答说：“世子也不必过于自责，你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军刚败，军心不稳，又要提防犬戎来袭，所以眼下只能先图自保。这里离濮阳也不远，我看不如我们先投卫国，待和他们会合后再杀回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掘突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走了两天，路上正遇着了卫兵。于是，又掉转车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返回。

　　都是性急惹的祸啊！郑世子因为报仇心切，不仅损兵折将大半，还来来回回多跑了这么多的冤枉路。所以说，冲动是魔鬼。

　　不几日，晋、秦两军也陆续抵达，一支多国联合部队正式成立。

　　四方领导人——卫武公姬和、晋文公姬仇、秦襄公赢开和郑世子姬掘突，略略寒喧后，也没有因为人数凑齐了而搓几圈，而是马上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破敌之策。

　　卫武公年龄最长、资历最老，所以被推为盟主，会议由他主持。为了活跃会场气氛，调动大家发言的积极性，卫武公作了一个非常谦虚的开场白。

　　他说：“承蒙诸位厚爱，举老夫为盟主，无奈老夫已年迈昏庸（已逾八十，实话实说），行兵打仗已是力不从心了，但作为臣子，老夫的一腔报国热血还是和诸位一样的。所以，此次会战还要仰仗君等上国，老夫只能是搞搞协调、敲敲边鼓罢了。下面，就请诸位畅所欲言献计献策吧。”

　　四人中，卫武公老迈，郑世子是刚出炉的新秀，菜鸟一个，所以此次会战能充当主力的也只有晋、秦了。秦国此时还只是周王朝的一个附庸国，由于它地处西陲，常年和少数民族打交道。长在狼窝边，不会打狼也会爬树，所以论打仗四国之中还要算老秦人。或许这也是申侯约秦军勤王最主要的原因。

　　秦襄公也当仁不让率先发言，“犬戎蛮夷之国，胸无大志，其目的不过在于多抢点金帛女子罢了，加上远离本土没有后援，势必不敢恋战，所以如果我们攻得越急，他逃得就越快。再有，自开战以来，犬戎尚没有败绩，这也必然会让他们滋生一种轻敌情绪。我军刚刚集结，如果就能在此时就发起攻击，必定大出犬戎之意料。综上所述，我认为事不宜迟，我军应于今晚就展开行动，否则待敌方固守后，就难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