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镇

　　括苍山属于平都山的一断角，虽然不如平都山高，可看起来也连绵不断，远看会发现与平都山相连，可到山顶就会看见一条断层隔开了它们，其高度深不见底。

　　要上括苍山就两条路，一条是从烟墩山过去，还有条就是平都镇管辖的寨楼村边上一条小道。

　　当年四股匪徒把括苍山布置了各种机关，使其成了一道天险。平常没人会上括苍山去，不过后来听闻山上匪徒都被官府剿灭了。才有些胆大的村民在外围种植一些续绵草（续绵草是平民制作衣服用的，其状如彩带，到成熟期村民会斩其中部，过段时间又会恢复如初）。

　　寨楼村原本是山上土匪的一个驻点，和外界沟通的聚集地。

　　如今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因饥荒而迁移来的百姓。

　　这天寨楼村外来了几十个女人，让宁静的村子瞬间沸腾起来。可接下来从上山下来十几个大汉，却把村民吓一跳！

　　这山上不是没人了吗，怎么下来一群人。看着一群人带着几十个女子上山后，一个胆大的村民捅了一下前面老头后背道:“村长，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也不问问啊？”

　　村长没好气的道:“要问你问去，我还想多当几年村长！”

　　括苍山顶，这里除了树还有一排排的木头房，有新搭建的，还有些看着有些年头的老房子。山壁上还凿了很多的洞窟。

　　此时的柳辰就住在边上的一个洞中，洞内可以容纳十来人，还有一简陋书桌与三条凳子。而柳辰则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这里白天光线也显得很暗淡，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轮廓。

　　这几日柳辰基本上都待在这洞里，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去送死，没有能力保护好百里婉儿。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过去一会就听柳福喊道:“少爷，少爷，夫，夫人回来啦！”

　　“真的？娘回来了，那婉儿呢，也在吗？”

　　本来就跑的气喘吁吁的柳福被柳辰抓住胳膊直喊疼，等柳辰松开才喘了几口大气道:“我刚只看见前面的夫人，小姐和絮姑，后面的丫鬟中不知道有没有少夫人……”柳福越说越小声，因为这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少夫人怎么可能到下人堆中去。

　　柳辰的心也沉了下来:“既然母亲回来了，那我得去拜见下，顺便问下婉儿的情况。”

　　这是一栋明显比周围房子要大的多，是柳家如今临时议事之所，里面围了很多人。

　　柳辰松开母亲的怀抱问道:“母亲，你有见到过婉儿吗？”

　　柳夫人望着儿子憔悴的脸庞摇头道:“当时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冲进来几个黑衣人，后来把我们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房间看着。再后来就是连看守我们的人也走了，我们才出来。当时，当时只在正堂发现了你爷爷！”说完柳夫人眼圈一红。

　　括苍山的夜真的很冷，一丝丝的寒气拼命的往身上钻。柳辰在山头一圆石上已呆呆的坐了几个时辰。一旁柳福缩着肩膀忍着寒冷哆嗦道:“少爷，咱回去行吗？你看阿福就一普通人，你忍心看着阿福病倒了吗？”

　　还没等有回应，就听后面响起一声“辰儿。”，只见柳丰庆一身青衣站在柳福后面。

　　柳福赶忙道:“见过五太爷。”

　　“你先下去吧，我跟你家少爷聊聊。”

　　“是，五太爷。”

　　柳辰轻声唤了声:“五爷爷。”

　　柳丰庆来到柳辰边坐下道:“其实，你爷爷打晕你，也是为你好。”

　　“五爷爷我明白的，不过你说既然母亲他们都安然的回来了，婉儿是不是也会回百里家了？要不我明天去百里家看看。”

　　看着柳辰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神，柳丰庆沉声道:“辰儿，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婉儿要是没事就会和你母亲他们一起回来而不是回百里家。还有一件事，五爷爷也不瞒你了，其实你们成亲前一天，你爷爷就派人去过百里家，他们家根本没有一个叫百里婉儿的，百里广化就一个孙女百里沐儿。”

　　柳丰庆拍拍柳辰肩膀接着道:“你已经是男人了，一个男人就得接受失败与离别，你好好想想吧。我已派人去接回你爷爷的遗体。你要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态，别让你父亲，母亲担心。”

　　柳辰独自一人又呆了一会才叹息道:“也许我跟婉儿真的是有缘无分。”

　　括苍山的清晨，云雾围绕在山间。在一山坳中，站着一群身穿麻衣的人，额头的长条布被风吹的笔直。这是括苍山的后山以前是禁地，需要大当家许可才可以进。

　　如今遗体被运回的柳宝山就埋在最高位，站在人群前的柳丰庆把手上的三根香插入香炉中，望着面前的墓碑沉默着。

　　回想起当年自己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在去都城赶考的路上遇上了柳宝山劫道，在括苍山当了半年的囚犯，直到自己妥协加入他们，才恢复自由。

　　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括苍山当个智囊。再后来取得了大家信任后，才跑了出来。

　　现在还记的自己急迫的赶回家，可见到的却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已经嫁于他人，嫁的人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看着他们恩恩爱爱，好友也当了镇丈使。在那个倾盆大雨的街道，柳丰庆发现自己举目无亲，自己还能去的地方竟然只有括苍山。

　　对于柳宝山其实柳丰庆是又恨又敬，对他的改观是在后来的几年相处。尤其是听到都城二皇子天启登基，一大批大皇子的旧部落马，那位好友也没能幸免。自己执意要去救人。

　　最后柳宝山带了三十多兄弟去劫人。人没救下，反而死了十几个兄弟。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可柳丰庆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跟着柳宝山了。

　　回过神的柳丰庆低头望着只剩三分之一的香烛，就如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我能守护好柳家，让我能在下面坦然的面对大哥！”

　　千层云雾遮群山，徒留心中豪情叹。也许真的是雾的关系也或许是心情的问题，柳辰望着隐约的山头，感觉就如自己的未来，不知道哪里才是通向那山的路。

　　“怎么又一个人发呆？我发现你现在变的都不像原来我认识的辰儿了。”柳丰庆不知何时来到了柳辰旁边。

　　柳辰收回目光道:五爷爷，你说我修为要修到什么时候能给爷爷报仇？”

　　柳丰庆诧异道:“辰儿，你怎么会想到报仇？你知不知道仇恨会让人没法冷静，会失去自我。而且你爷爷的仇不需要你来报！”

　　看着柳辰不解的眼神，柳丰庆拍拍他肩膀道:“你坐下，五爷爷给你说下当年的事吧，其实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善恶之别。我想你应该也有听到关于我们的一些传闻，我们当年确实是劫匪，虽有生活所迫，可也伤害了别人，所以我们都算恶人。唉，人这辈子会碰到很多选择，一旦错了，你明知道接下去还会错，可还是会做。就好比当年那一场平都镇的巨变！”

　　微微停顿了一下，柳丰庆才对柳辰微笑道:“那一年，你还没出生，你爷爷也不姓柳，而叫刘宝山！”

　　说着还拿起边上的枯枝在地上写了个“刘”接着道:“哈哈，而我当年姓王，那时的我们也就打劫一些路过的商人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来了一神秘人，他聚集了括苍山和烟墩山的四股势力在烟墩山说了一个计划，一个能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事。那人拿出了平都镇镇域使令。（镇官位分镇域使，副域使，镇丈使，副丈使）他说的计划就是联合我们吞并平都镇当年的五大家。可我们每家的人数才五六十人，就算实力最大的百里广化也才八十多人。据我们的情报，每个家族都最起码有过百家奴，就凭我们四股根本就吃不下五大家族。后来商议结束后，计划定在第二天半夜，每股势力选了一家，剩余的陈家就由官府出面，我们不清楚官府是怎么说动镇守兵出力的，可陈家确实也跟着被灭门了。而我们则选了姓氏接近的柳家。那一天深夜，没有人性而言，有的只有利益。不接受投降，因为我们人数没有优势，只有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大开杀戒才能成功。五大家一夜之间从平都镇消失了。”

　　看着柳辰惊呆的目光，柳丰庆停顿了下来。柳辰虽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过还是颤抖的道:“后来呢？”

　　柳丰庆叹了口气道:“后来就是你看到的五大家换成了四大家，你爷爷因为愧疚，改姓为柳。我一人无牵无挂，又是你爷爷兄弟，所以也改了姓。柳府后面的祠堂里，最上面两排都是柳家原先的祖宗。而你姑父陈世豪就是当年陈家的孙子，只是我没想到陈家竟然还有人活着！”

　　“那陈家不是我们灭的，他怎么找我们报仇？”

　　“这也是我这些天想的，我跟世豪对峙过当年的事，他说是管家带他躲到枯井里的，当时陈家是官府接手的，所以我怀疑陈家的管家应该是官府的人。”

　　“可官府不是保护镇里的人吗？怎么还想出这样的事，还能直接出兵？”

　　“这事我后来查过，好像是那时的镇域使薛青盛刚调任而来，在酒宴上五大家给了他一下马威，而且他根本就调不动多少兵马，实权基本都掌握在副域使手里。那年应该就是他策划了那事，我们因为都是劫匪，所以也都只能被迫与其合作。没几年副域使就落马了。我们这几年虽然只是经商，可也一直在招募手下，我怀疑这次我们柳府的事应该也有薛青盛的影子！”

　　“那五爷爷我们该怎么办？”

　　柳丰庆用手拍了柳辰的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我们这代人的恩怨，你有你的恩怨情仇，有你自己可以安排的人生而不是接我们的老路走。这次我就想和你说件事情。”

　　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裹道:“这东西你应该熟悉吧，你爷爷那天交于我得，他说这是世外之物，我们留着不是好事。这东西既然是你得到的，现在物归原主，记住一定要贴身收藏，要不然会有杀身之祸！”

　　柳辰面色沉重的接过道:“我知道了，五爷爷。”

　　看着柳辰收好后，柳丰庆才道:“这包里有几片金叶是路费，还有一封推荐信。你去远定城找到天涯书院就把这信交给一个叫林寂的人，当年他欠你爷爷一人情，应该会帮衬到你。记住了吗？”

　　柳辰点头道:“记住了，不过五爷爷我真的要走吗？”

　　“傻孩子，这世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你五爷爷当年也就选文了，要不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了，哈，好了，五爷爷走了。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不用和我们道别，你爹娘那我早说过了。这次你要没闯出一点名堂就别回来了！”

　　柳辰是在清晨走的，昨夜他基本没睡，在天刚刚亮时就收拾行囊老到爹娘的房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去。胖福是死活要跟去，抱着柳辰一条腿是死活不撒手。

　　“阿福，我是真没法带你去闯荡啊，就你这每天吃的，我们走半道就得饿死。”

　　柳福瞪起双眼吃惊的望着少爷:“少爷，我这舍不得你，你怎么还嫌弃我啊！”

　　看着柳福抬头那哀怨的眼神，柳辰是一抖擞，空着的右脚直接就一踢，甩开柳福赶紧跑。跑出几丈回头道:“好好照顾好我爹娘，等着少爷回来就把翠儿许给你。”

　　直到柳辰消失在眼前，柳福才反应过来。“少爷，别等你回来啊，能不能走之前先把翠儿许给我啊，少爷……”

　　目送柳辰远去的还有几人，他们站在一高高的山坡上。

　　“老爷，真的让辰儿一个人走吗，他这么大了都没出过远门。”

　　柳中义站在最前面迎着风，眺望着远方“夫人，你不懂，在平都镇我们斗不过别人，所以回到了括苍山。而我们想要自保，那就得要辰儿跳出括苍山。当年二弟和星儿一去不复返，希望辰儿能平安回来。”

　　这时后面上来跑的气喘吁吁的吉管家，“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她房间里只剩一封信！”

　　当柳中义面色铁青撕开信封，只见信上写道:“父亲，母亲。柳家不止两位哥哥能帮柳家，我也可以。你们就在家等萍儿的好消息吧，不孝女柳萍。”

　　柳中义生气的想撕了信纸，不过考虑了下后，心里叹息道:“祸福相依，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