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凋落

　　清雅的院落，落英缤纷，正是三月春光最烂漫的季节。

　　却有阵阵惨呼响彻云霄。“夫人，您不能睡啊！”“您快睁眼，为了小公子您也得撑下来呀！”……

　　云霓裳在昏迷中缓缓醒来，是了，不能睡。还有腹中的孩儿，是夫君盼了那么久的嫡子！

　　她努力睁开眼睛，“快！看看孩子……”

　　血气迷漫的产房，慌手慌脚的立着几个婆子，两个丫鬟跪在床前，紧紧攥着云霓裳的双手，泪流满面，身上也沾满了血污。

　　“夫人，”一个婆子壮起胆子，“孩子太大，出不来……”

　　“用……用剪刀…”云霓裳颤抖着声音。空有一身医术，怎奈自己生产用不上。

　　“您是早产，孩子头还没转过来呢……”接生的陈婆子又惊又怕，本还有四十几天才足月，这胎儿又过大，凶多吉少啊！

　　“你……用催产术……”云霓裳歇了歇，自己一定要撑住，宝宝不怕，娘亲会救你的！“双手在腹部推揉，引导孩子……慢慢……转过来……”

　　催产术陈婆子也学过，只是那疼没几人受得了。

　　“快！要不然，孩子会、会憋……”云霓裳催促着。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眼，陈婆子上前推揉。

　　云霓裳深深吸气，忍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

　　如果是自己催产，只用银针就可以了，可是这次是自己在生孩子啊！她不由得苦笑。医者不自医。

　　“真的！夫人，您使劲！看到孩子头了！”陈婆子惊喜地大喊。

　　云霓裳满头大汗，宝宝，坚持住！

　　突然，门“哐啷”一声被推开，几人一拥而入。

　　云霓裳一吓，力气猛地泄了，晕了过去。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最前面的华服女子娇声道，“这是怎么了？”

　　陈婆子暗暗叫苦，“云二小姐，夫人她……恐怕不好！”

　　云二小姐云锦绣上前翻了翻云霓裳的眼皮。

　　“生不下来？”她娇笑一声，“姐姐，你真是太失败了。”

　　“出去！给我后院关起来！”云锦绣喝道，“夫人难产，你们难辞其咎。都给我小心点说话，王婆留下。”

　　人群里的王婆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是。

　　丫鬟红衣、紫衫神情大变，低声喊着：“夫人！夫人醒来！”

　　“你们两个……”云锦绣启唇一笑，“暂且留着。”

　　两个丫鬟松了口气。

　　婆子们被带了下去，闹哄哄的产房登时静下来。

　　云霓裳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心里却还有放不下的事。

　　嫁给夫君七年，怀胎四次，前几次皆因各种原因小产。她内疚不已，夫君却从未怪过她，总是温柔的轻言缓语，“没事的，阿霓。你且把身子养好，孩子总是会有的。”

　　这次好不容易养到八个月，却莫名其妙的又早产了，是天要亡我吗？

　　云霓裳喃喃。

　　“姐姐，你醒了？”

　　她微睁双眼，是二妹。

　　“你……”她艰难道，“怎么来了？爹爹和母亲……可好？”

　　云锦绣勾唇，“姐姐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那么多！”

　　她神秘一笑，“是程哥哥让我来的！”

　　“阿程？他来了？”云霓裳惊喜之下顿觉有了力气，竟然忽视了妹妹那亲热的口吻和挑衅的表情。

　　“他不会来！”云锦绣恶狠狠地，“他巴不得你去死！”

　　“知道孩子为什么会早产？是程哥哥在你的羹汤里下了催产的药……他从来就不想要你生的孩子！”

　　“你一次次的落胎，就从没细想过？没见过你这样蠢笨如猪的女人！”

　　“你以为程哥哥爱你，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我！只因为你是嫡，我是庶……”

　　“如今我娘扶正了，我就是嫡出的二小姐。程哥哥可以娶我了！”她微启朱唇，“所以，我的好姐姐，你只能去死了！”

　　一道一道的霹雳砸得云霓裳头晕目眩，“阿程呢，我要见他！”

　　她摇头，“我不信你说的。”

　　云锦绣娇笑一声，“程哥哥，有人舍不得你呢！”

　　纱窗外有人不耐烦道，“说那么多干嘛？早了结早上路！”

　　“阿程！”云霓裳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

　　脚步声远去了，竟是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

　　红衣紫衫扑了过来，“夫人！”

　　云霓裳大睁着双眼，腹中的孩子早没了动静，只觉得血似乎也要流干了。

　　“姐姐，我来告诉你。”云锦绣带着恶意的笑，“免得你做个糊涂鬼。”

　　“你娘医者圣手，尚在闺中就救人无数。临出嫁时却独独没有救活一个产妇……”

　　云霓裳想起来了，这是娘亲生平最后悔的事。出阁在际，有产妇求医。娘亲已经上了花轿，自是不知。后那妇人难产，生下孩子后离世。

　　娘亲三朝回门，知道后痛心不已。再去寻找死去的产妇家人，已不知所踪。

　　“阿程，”云霓裳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他是……”

　　“他就是当年大难不死生下的孩子！”云锦绣笑了，“这最隐密之事都告诉了我，姐姐，你说他爱的是不是我？”

　　“你一次次的承受落胎之痛，最后和他娘一样死于难产，你说他开不开心？”

　　云霓裳大口喘着气。不止如此吧，娶了相府嫡女，他程子衣才从翰林院一跃而为吏部侍郎，官升几级，旁人得熬多少年？

　　此人之狠，可一忍七年。温润如玉的外表，却有一颗狼子野心！

　　无辜早逝的孩儿，是娘亲对不起你们！识人不清，空有医术却被枕边人一次次下药。愚蠢啊！

　　红衣、紫衫，云霓裳愧疚的看着两个丫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她的双眸渐渐不动了，“孩儿，娘亲来了……”

　　如果有来生，不要让我再遇上他！不然，就是你死我活！

　　红衣紫衫惨呼，“夫人……”

　　“照顾夫人不利，一尸两命，来人！把这两个丫头杖毙！”

　　婆子们一拥而上，堵住嘴拖了出去。

　　“王婆，”云锦绣淡淡道，“把夫人好好装扮一下，待会儿停灵。”

　　“是。”王婆应了。

　　她本就是相府新任夫人的心腹，云锦绣娘亲最

　　信任的婆子，乔装改扮了来助二小姐一臂之力的。

　　望着死不瞑目的云霓裳，云锦绣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姐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