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马上任

　　九月的天，虽已入秋。

　　但所谓秋老虎出没，天气依旧炎热。

　　惤县城北，突然快速奔来一队人马，令原本死气沉沉的城门楼，出现一阵骚动。

　　最近，海贼活动得频繁，虽然还未曾光临县城，但吏卒们心中依旧忐忑。

　　据说，那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喝鲜血吃生肉的家伙，正常人又怎能不畏惧？

　　吏卒们纷纷探出垛口，以手搭额，极目望去，希望能看清远处的具体情形。

　　只嫌这阳光太足，晃得人视野一片模糊。

　　“是郡北孙郎！不是贼人，是郡北孙郎！”

　　也不知是哪个眼尖口快，率先发出声来，语气中透着惊喜，庆幸，还有几分崇敬，端得复杂。

　　随着来人渐近，大伙都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只见这一行，足有十二骑人马，马儿雄健，人威武。

　　领头一个，剑眉朗目，高额红唇，面相还显稚嫩，正是孙洲。

　　距离醒来已过三月有余，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县城。

　　过去的这段日子里，孙洲极为挣扎。

　　骤然降临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年代，绝不同小说中描述得那般惬意。

　　即便接收了前任大部分的记忆，孙洲还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也曾绞尽脑汁，试验各种方法，妄想重回未来。

　　无奈人力有时尽。

　　那些在世人眼中，极端不正常的行为，除了带给亲人更多忧虑外，并没有产生丝毫积极效用。

　　折腾了许久，孙洲终于放弃。

　　生活还要继续。

　　无论当下多么残酷，都需整理好心绪，勇敢地去面对，不是么？

　　但孙洲所要面对的现实，着实有些严峻。

　　如今是大汉光和三年。

　　当然，穿越前的孙洲，并非历史狂热爱好者。面对这样一个敏感而特殊的年份，心中也翻不起丝毫涟漪。

　　不过，所接收记忆中的一些人和事，却令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是，数年前一次家族长辈聚会，孙洲作为嫡长孙，得以陪侍一旁，以涨见闻。

　　惤县孙家，是典型的士族家族，以经书史册传家，累世命卿，祖上甚至还出过两千石高官。

　　族中长辈大多饱腹诗书，席间高谈阔论，品茶论士，无不精彩。

　　家国天下，社稷民生，无不涉及。

　　当时，论及党锢之祸，一年逾花甲的族老，怒发冲冠，大声斥责阉宦当道，而至国将不国，妖孽横生，可恨可气又可悲！

　　余人也多痛心疾首，长吁短叹。

　　直到谈起一些不畏强权，果敢有为的义气名士，方使气氛稍缓。

　　其中有提及两人姓名。

　　一为汝南袁绍，字本初，一为谯县曹操，字孟德。

　　皆为当世俊彦。

　　再有，就在去年，远在南方某县主政的三叔孙利，遣其长子孙泽，回乡祭祖。

　　少年人，得以游历四方，孙泽自然很乐意，将其见闻广而告之。

　　作为大兄的孙洲，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而在那些谈话间，令孙洲印象最深的，就是南方连年不断的民乱，禁之不绝。

　　在几场颇具规模的**中。

　　有一个名字经常出现。

　　便是吴郡富春人，孙坚，孙文台。

　　不止袁绍，曹操，孙坚，在孙洲接收的记忆中，还有一些其他人名。

　　例如高密郑玄，颍阴荀彧、荀攸叔侄，汝南袁术，黄县太史慈等，林林总总，少说有数十之多。

　　无一例外，都是汉末名人。

　　孙洲虽不知光和三年，对应于西元会是哪一年。

　　但可以断定，时值东汉末年无疑。

　　想到其后三国乱世，以及，或许不久以后，就会爆发的黄巾起义，孙洲心中就阵阵发寒。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太平广记’中的这一句，道尽了乱世的万千心酸，令人唏嘘。

　　而汉末，即将开启历史上有数的混乱之世。

　　揭幕人，便是黄巾义军。

　　穿越前的他，虽未通晓历史，但好歹读过三国，也接触过不少与之相关的书籍，影视和游戏。

　　知道黄巾义军起时，所过之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如此惨状，恐想象力都有所不及。

　　孙洲有想过上报官府，提醒下世人。

　　但，一则，他一介少年郎，人微言轻；再则，当世也并非没有明白人。

　　就说自家族中，就有数位长辈对此患很是担忧，曾几度警示官府，无果。

　　而数年间，上书天子，认为太平道终将为患，请求收其首脑，禁其传播的朝廷官员不止一二。

　　甚至，位列三公之尊，当今名士，司徒杨赐都曾上书过此事。

　　但无奈，天子始终没有理会。

　　这些，或是乡野贤士，或是朝中大员，都无力阻挡大势。

　　孙洲一小儿，又能有什么力挽狂澜之术？

　　浩劫终将到来。

　　那么，在这样一个，即将支离破碎，**不堪的年代里，孙洲将如何应对？

　　这也是近来，孙洲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的问题。

　　好在，他穿越到来，是一个士家子弟，在这个重名望看出身的时代，先天占据很大优势。

　　再有，身处汉朝，时人尚武，便是饱读诗书的学士，也能弯弓射箭，学习骑术，技击。

　　正所谓上马为将，下马为相，此时的名士，远非后世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可比。

　　孙洲其人，更是热衷习武，先天条件也好，身材高大，体态健美，颇具蛮力，家中又有名望钱粮，不缺名师指导。

　　而今，年仅16，已有高手风范。

　　今年六月间，一伙上百人的海贼，抢了孙家一批钱粮。

　　这家伙得知后大怒，当即点上二十余家将，佩甲挺枪，持弓驱马，追将上去。

　　愣是从黄水河岸，一路追至蓬莱海边，携众斩首数十人，可谓勇武。

　　不过悲剧的是，到底年少心善，面对一个年纪尚幼的海贼，竟动了恻隐之心，却不料，反被后者偷袭。

　　钝器击中后脑，险些开瓢。

　　事实上，其本人也的确已经魂飞魄散，以致成为了穿越者‘孙洲’。

　　家族后盾坚实，自身颇为骁勇，这便是孙洲已有的资本。

　　当然，面对汉末的滔天浩劫，这些还远远不够。

　　孙洲需要不断地累积威望，积蓄钱粮，广纳豪杰，凝聚起一支围绕自身的强大力量。

　　方能在这乱世中求得自保，护住家族。

　　而这些要如何得之？

　　答案就是，‘为官’。

　　也恰好，借着他百里击贼的壮举，‘郡北孙郎’的名号，开始在东莱郡诸县传开。

　　府君和县君都有意让他出仕。

　　汉时，除非命卿，需要朝廷任命，其余地方官吏，均有郡府或县寺自辟。

　　郡中给出的职位是右贼曹史，县中的职位是贼曹掾。

　　贼曹，是一个专主盗贼事的部门。

　　贼曹掾是其主事，贼曹史为副手，其下还有书佐若干。

　　郡贼曹史，名声更显，而县贼曹掾，却能完全掌管一部。

　　族中长辈，包括孙洲的父亲孙元，都更倾向于他出仕右贼曹史一职。

　　因为，这样不仅更利于扬名，而且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府君，历练上几年，再动用族中关系，得一个命卿想来不难。

　　甚至更进一步，被察举孝廉，也并非不可能。

　　但孙洲却有自己的思量。

　　首先，这个郡贼曹史并不唯一，仅他所知，现在郡中少说还有两人，同样担任此职。

　　更不说其上还有主事的贼曹掾，若临此位，平时行事必定多受掣肘。

　　而县中的贼曹掾则不同，虽职权只在一县之地，却是主管一部，行动自由度高。

　　其次，便是实情考量。

　　惤县作为一个边远小县，空置县尉一职，却早已空缺多年，甚至，这一任县长，连兵曹都未曾设置。

　　那么，届时，作为贼曹掾的孙洲，或许能够利用家族影响力，以及自身职权便利，将一县武装尽数掌握在手，到时就大有可为了。

　　而这，才是孙洲最在意之处。

　　至于察举孝廉。

　　一来，可能性着实不大。

　　因为，汉末时察举孝廉，早变成了大族间的交易，孙家虽然冠绝惤县，但放眼整个东莱郡，也就小有名气罢了。

　　似牟平刘家，这等豪门士族，才能轻易左右孝廉的察举。

　　就在数年前，刘岱、刘繇两兄弟，甚至连续两年间被接连举为孝廉，虽为美谈，也足见其家族威势。

　　似孙家这等家族，想要运作一个孝廉，难度还是颇大。

　　二来，孝廉虽然是为官的直通车，但在即将**的汉末，显然，能掌握在手中的力量，比显赫的官职更为重要。

　　因此，孙洲极力说服了父亲孙元，以及家中的长辈。

　　婉拒了府君的除书，转而选择出仕县中。

　　今天，正是他从孙家坞来县中上任的日子。

　　十二匹俊马，朝着惤县北门，飞奔而去，及至数十步远处，还不见有丝毫减速。

　　但，就在临城门仅剩六七丈之时。

　　只听孙洲大喝一声，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手上用力执缰，胯下骏马长声嘶鸣，竟然如人直立，弹指间，停将下来。

　　这等骑术，在北地，间或可见，但在这齐鲁之间，实属鲜有。

　　未等那马儿前蹄落下，边上已是响起阵阵喝彩。

　　却是那守城吏卒，和一群在城门口等着入城的百姓发出。

　　身后，十一骑人马也快速停步，虽不及孙洲潇洒霸气，却也干净利落，井然有序，显然都是精干悍勇之士。

　　这一招，却是孙洲有意为之。

　　他要在吏卒和百姓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人称讼甚至仰慕，为今后大计的实施做铺垫。

　　这等在后世，已经烂大街了的自我包装大法，孙洲自然不会陌生。

　　穿越至今，这么些日子里，他已然贯通思绪。

　　既然无法回到未来，那就努力去适应现实。

　　他孙洲好歹是天朝穿越众，如今有家族势力打底，自身不俗的武力为基，再加上从后世而来，了解关键历史走向，清楚国家大势所趋。

　　即便在这残酷的乱世中，也难说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而这惤县贼曹，将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正当孙洲意气风发，接受周遭崇敬目光洗礼时，一骑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

　　但见那马上之人，披头散发，血染衣襟，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斗。

　　恰此贼寇频繁出没之际，在场众人无不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