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赶集

　　宋依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这个年代的人，刚才那痞子一样的男人对她说笑你好看的时候，她居然像是十六七的小女孩一般红了脸跑了出去。

　　虽说她现在也是十六七的年纪，可她心理毕竟是来自2020的厚脸皮天天买通稿夸自己艳压群芳的女明星啊。

　　可这都是小场面，现在最让此刻的宋依白难受的是，她开始觉得自己身边种种悲剧都与自己有关，她开始对“这世上不可能有扫把星”这种想法有些动摇了，她才来这个时代几天，从李建国到秦佑，她身边的男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到家的时候，她看到老三正把自己带回来半死不活地兔子弄得血淋淋，满院子泥沙混着血，地上都是些碎裂皮毛。

　　“老三！”宋依白打开院门跑进去，拎着地上宋老三的衣服将他甩到一边，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一脸：“熊孩子做什么呢！你把兔子弄成这样怎么吃，吃的东西怎么能这样糟践！谁教你的！”

　　边骂着，宋依白一边用手拍打在老三的身上。

　　宋老三一天被骂了好几次，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次实在崩溃，干脆直接躺地上嗷呜嚎哭起来，四肢在地上蹭着，哭得震天响。

　　“不管你了！”

　　宋依白拎起那兔子，倒挂起来将兔腿拴在晾衣绳上，拿起一把还算锋利的小刀，一刀划在兔子颈动脉上，兔子流出淡粉的血，她拿了个个盆子接住血，又在兔子背上划开一刀，又三下五除二将兔子被宋老三搞得乱糟糟的皮剥了下来。

　　虽不是什么完整的兔皮，可好歹是能卖钱的。

　　一切就绪，宋依白的手倒是没沾多少血，在案板上切那只兔子，她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心里此刻除了憋屈就是饿。她估摸自己八成是中了那编剧的蛊，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破落村子里，被全村的人讨厌，这么想着，越来越气，她将菜刀一刀一刀砍在那兔子身上，不多久，那兔子给她剁得七零八落的。

　　地上滚来滚去的宋老三不知何时回神过来，看老四这杀意腾腾的模样，直觉不好，滚回了屋里。

　　兔子切块，宋依白捞起一个簸箕用抹布随意抹干净，将用个盐擦过的肉块扔进来，看看夜朗星稀的天空，踩着灶台将簸箕扔到灶房顶上，而后拍拍手，长呼了一口气。

　　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宋依白将手里柔软的兔毛清理干净，这么安慰着自己。饶是心已千疮百孔，还有什么能比已经死过一次还糟呢。

　　这么想着，宋依白心里倒是看开了些，转身看看一贫如洗的家，她想着明天得带着兔毛去镇上一趟，出了手再给家里置办些东西，不至于过于破落，而那些她无法操控的事情，睡一觉再说吧。

　　就这么盘算着，宋依白在宋老三睡得四仰八叉的身边找了个角落，抱着潮湿冰凉的被褥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鸡鸣的第一声，宋依白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将宋老三从床上拽起来，两个人穿戴整齐，宋依白将昨天晒干净的兔子毛皮找了个块破包袱包起来，系在自己身后。

　　趁着村里没人，她得赶紧去镇上找个市集把兔子皮给出手。

　　天微微亮，宋老三睡意未消，被宋依白搀着往村外走。

　　俩人走到村口的杏花树下，那树被秋风扫得树干光秃，透着凉意，寒风冷飕飕地灌进两个人的衣领，老三打了个寒颤轻声喊：“小妹，回、回家。”

　　“老三乖，去卖了东西，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宋依白在这里也算人生地不熟，出了村口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东看看西看看有点麻爪。谁知老三倒是认路的，嘀咕着糖葫芦在吃筷子那只手的路，宋依白明白，牵着宋老三往右手边的路上走去。

　　俩人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宋依白脚都麻了，也没见点热闹影子，忍不住觉得老三在唬烂她。

　　“三儿，到底是不是这条路。”

　　宋老三倒是一点也不累，在前面连蹦带跳地跑，边跑边叫唤：“吃糖葫芦咯！”

　　天已经亮堂堂了，不过今天没太阳，云也灰沉沉的，顶没精神，宋依白累得不行，口干舌燥地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冲前面喊了句：“休息会儿！”

　　宋老三乖乖坐在宋依白身边来，拔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什么。

　　人就是不能歇着，二人就这么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宋依白便觉得双脚粘在地上似的站不起来。

　　宋老三倒是不怕累，催促着宋依白赶紧去给他买糖葫芦，她皱着眉刚要说他，就听到有“啊——哦”一声长鸣，那是某种动物的声音。

　　二人往来时的路看去，一个老大爷正赶着驴车，悠哉地出现在路上，宋依白两眼一亮，站起身挥手喊那大爷停下。

　　“干啥，姑娘？”大爷穿着打了补丁却干干净净的棉袄，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宋依白礼貌地冲他弯嘴笑着：“大爷，我们去镇上……”

　　“去镇上？你们哪个村的？”

　　宋依白：“我们榴花村的。”

　　“嚯，还有十几里路呢，你们就腿着来的？”

　　宋依白点点头，那老头为人和善，屁股往板车边挪了挪，对俩人说：“来，我也要去集上，正愁一个人路上无聊。”

　　上了装了许多鸡蛋的驴车，宋依白可算是轻松了，宋老三倒是精神，他说什么也不上驴车，走在驴车后面，手里拿根树棍子，在地上拖着，和地面发出滋滋的摩擦声。

　　老大爷是个爱交集的人，笑眯眯的看宋依白上了车，跟她自我介绍：“我是你旁边李家港村的，大家都叫我刘大爷。”

　　“刘大爷，我叫老四，你喊我老四就行，这是我弟弟。”

　　宋依白说完，指了指跟着驴车拖木棍子的傻弟弟。刘大爷看看老三，眼睛眯了眯，又问起别的来：“你们去镇上赶早集？”

　　“嗯，我这昨天上山打了兔子，剥下皮来了，想去镇上卖了。”

　　大爷思索一会儿：“嚯，现在正是卖皮子的时候，不过不知道老三样在不在，他收皮子，比供销社给得高。”

　　“老三样？”

　　“你不知道啊？看来你不怎么去集上，去赶集哪能不知道老三样。”这刘大爷一看就是一天到晚骑着驴车去赶集的，看宋依白什么都不懂，笑着跟她介绍道：“老三样啊，他就在集市上收皮毛，什么都要，你有多少他收多少，以前我还能上山的时候，可没少在他那卖呢，他收价实在，我儿子上大学的钱，都是靠我上山打出来的。”

　　宋依白聪敏，直接抓住话的重点：“呀，大爷，你儿子上过大学呀！”

　　“嘿嘿，是啊，我们村头一个呢。”刘大爷一提到自己那争气的儿子，脸上的笑憨厚而骄傲。

　　车终于到镇里的集市时，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刘大爷要去摆摊卖山货，他指了指集市上一家中药店门口的廊子，告诉宋依白平日里老三样就在那儿收东西，待会儿也许会来。

　　宋依白牵着老三和他道谢，决定现在集市逛会儿。

　　宋依白来自2020年，热闹自是见过不少的，但她没见过如此市斤的热闹景象——背着胖娃娃的女人正在看着自己摆满手编筐的摊子，和旁边卖绣花鞋垫的大妈聊着天，脸上有些被封吹得皴裂的红；带着蓝袖套炸丸子的大爷脸上堆着笑，和旁边卖凉茶的摊主笑着叹息今天生意不好；推着一板车自家种的蔬菜来叫卖的男人正皱着眉让买主别弄乱他绿油油的小白菜……

　　“小妹，糖葫芦！”

　　宋依白正用目光收录着眼前的景象，宋老三惊叫一声扯着她的手，往糖葫芦那儿走。宋依白哪来的钱买糖葫芦，抽出手来拉着宋老三的胳膊：“三儿，等我卖了兔子的，给你买两串，牙齿全吃光。”

　　好在宋老三也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憋着嘴，好歹也没再多缠闹。

　　俩兄妹在集市来去好几圈，那卖镜糕的大娘看俩人都眼熟了，那卖青菜的小伙子都不再吆喝他们来看自己的菜了，被叫做老三样的人还没出现。

　　宋依白心里丧气极了，她觉得自己如若再不赚到钱，真得给那如今生死不明的臭流氓李建国当媳妇儿了。

　　直到中午，赶集的人们都快散场了，中药店门口都没一个人像是来收皮子的，宋依白揉揉太阳穴。

　　罢了，去供销社卖了，好歹换口粮食吃。

　　可宋依白一进供销社拿出那还有些脏污的兔子皮时，供销社里穿着在那个时代透着洋气的红夹克、头顶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营业员脸都快垮到地上了：“姑娘，我们收安哥拉长毛兔兔毛，可你这脏不垃圾的野兔皮子，我们不收的！”

　　宋依白碰一鼻子灰，也不说话，将兔子皮收回了包袱里，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供销社。

　　一出门，老三便立马拉住了宋依白的胳膊，高大的身子歪着，将头靠在她柔弱的肩上：“小妹，我不吃糖葫芦了。”

　　“老三真乖。”

　　宋依白觉得，老三像一只小猫，长在她心头嘴软的地方。

　　正感慨的时候，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宋依白转身，是一个大脸盘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却没什么皱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声音浑厚嘹亮：“闺女，是不是有兔子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