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珍香楼

　　凝重只是一瞬间，灰狼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略显尴尬地笑了几声。

　　他也不明白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孩子，难道自己还真怕他能翻了天？还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自己竟然能被一个娃说句话吓到。

　　“找根粗点的绳子，捆得稍微结实点。这个小崽子有点个性，别再让他跑了。”

　　灰狼并未亲自动手，而是随意地吩咐两个跟班，说到底也就是个孩子，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绳子是现成的，他们怀里便有。其中一个跟班掏出绳子，便向路人甲缠绕过去。

　　看来这种事儿他们常做，不但绳索随身常备，手法也颇为老练。

　　眼看绳索便落在路人甲身上，他的身影却豁然消失在那名跟班眼前。紧接着路人甲已出现在其背脊之上，双手十指交结，兜住跟班下颌，右膝猛然顶撞其脊柱中部，双臂猛然发力猛拉，只听一声骨骼断裂脆响，那个跟班身体向后凌空抛飞，远远摔了出去……

　　路人甲翻身落地，借膝盖微屈之势，弹身而起，合身扑向灰狼……

　　灰狼哪里反应得过来？双眼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瘦小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转瞬即至，右手五指弯曲扣紧，瞬间发力前戳……

　　第二声骨骼脆响入耳，灰狼喉骨碎裂，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倒飘飞……

　　当他的身体落在地面之时，嘴里还在不断汩汩往外涌着鲜血，面色惊骇欲绝……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路人甲一道目光便让自己浑身颤栗了，那不是在被凶兽盯视，而是在被死神凝望！

　　余下的那名跟班想逃，可是双腿颤抖难以自抑，绵软得连站立都感觉困难。

　　“噗通！”他还是跪了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或许这也是他此时唯一的选择。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

　　他一边渴求地嘶喊着，一边不停地用力给路人甲磕头。不管自己做过多少错事，不管自己是不是该死，他现在只想活下去，哪怕未来再也没有勇气和尊严站起来。

　　此时的他跟伦其当时的想法一致，甚至比伦其显得更加不堪。狼总是会漠视羊的生命，可一但它变成了羊，才会懂得原来自己的生命也同样卑微。

　　路人甲就站在那里，看着那跟班将额头磕得一片血红。目光比那跟班看着伦其时更加冷漠，脸上的笑容比灰狼命令跟班教训伦其时还要更不屑。

　　他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老天没时间，他不介意帮忙。

　　路人甲没说停，那跟班便不敢停。直磕到鲜血遮蔽了面容，直磕到自己昏死过去。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这是路人甲最后的忠告，说完一脚踏在跟班喉间，一声脆响过后，那跟班魂归幽冥。

　　直到院子里安静了，那几个孩子才乍着胆子，在破屋的断壁残垣处露出半张脸，小心地向院子里张望着……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站在院子当中，地面上躺着三具尸体……应该是尸体，否则根本摆不出那样怪异的姿势。

　　“他们真死了吗？”一个孩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同伴求证。他有些不敢相信，恶魔一般的存在，难道生命也是如此脆弱？

　　”死了！“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确信地答道。

　　孩子们身体仿若脱力一般向后瘫倒，开始旁若无人地放声哭嚎，哭着哭着又开始纵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哭……

　　路人甲也不去管他们，任他们放纵宣泄。如此小的年纪，便要经历诸般苦难，没有疯掉已算是坚强了。

　　绕过这些孩子，路人甲将吊在房梁上的小女孩放下来，帮她简单地检查了一遍。除了试试鼻息，再就是把了把脉，他会的也就是这些。好在那女孩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虚弱一些而已。

　　等到那些孩子哭够了，才想起是路人甲救下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想要跪拜路人甲的救命之恩……

　　路人甲把他们拦了下来，他实在不习惯这种礼节，尤其自己跟他们年纪都差不多。

　　”这世间没有谁值得你们跪拜，除了父母师尊，其它谁也不行！“

　　看着这群孩子，路人甲的心也不由得被触动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么的乖巧懂事，曾经他就是用这句话教育儿子的。

　　好吧，现在已经时移世易了，能听进去多少都随他们，反正自己也没有教育他们的义务。

　　最后路人甲把这群孩子带到了伦其那里，在这座呼勒城里，他也没有更多地方可去。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需要有人照顾。而伦其更是鳏寡孤独，也乐得有人陪伴。两下互相补足一下，就当是抱团取暖也是不错的事情。

　　只是路人甲还要操些心，他要给他们找个合适的营生，否则他们怕是仍旧不好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路人甲也暂时留在这里，找人将伦其的屋子拆了，重新搭建起了三层小楼……

　　又买回一些乱七八遭的材料，自己动手打造一些奇怪的铜锅和新桌椅……

　　几个孩子跟着路人甲跑进跑出，看着路人甲做什么都新奇，不知觉间竟学了不少的本事。

　　最后路人甲又出去联系了几家菜农和牧户，给伦其提供相应的蔬菜和牛羊肉。又教会伦其和孩子们如何使用铜锅烹煮食品，如何调制美味的醮料……准备工作这才告一段落。

　　路人甲亲自刻制了一块牌匾，红底金字气派非凡，上书三个大字”珍香楼“！

　　开张之日轰动不小，路人甲不但准备了大量的鞭炮，还教会孩子们舞狮采青，热闹得一沓糊涂，炸响了整座城。

　　再看珍香楼的主打菜品，那是一种叫作火锅的新玩意，肉品也好，蔬菜也好，想吃什么随心所愿。菜品、肉品都分装成小份，单价也都不贵，任谁都能吃得起。最重要的这玩意是真的好吃，好吃到不行。

　　珍香楼生意火爆程度超乎想像，仅凭伦其和几个孩子仍旧很难忙得过来，便又在附近招了几个稍大些的孩子，胜在这些孩子都知根知底，路人甲也才能放下心来。

　　安顿好这里的一切，他便准备离开了，在这里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还没等到他离开，便有人找上了门来……

　　那应该是一位富家的公子，身材修长匀称，明眸皓齿，俊逸非常。身着一件锦缎袍服，上面绣着一只龇起獠牙的凶狼，明黄色丝绦束腰，两列饕餮纹饰镶边，更显其身份尊贵非常。

　　珍香楼开业仅两天时间，他便出现在这里，独自一人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将珍香楼所有菜蔬肉品都点了一份，将桌面直接堆成了小山。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各种菜品逐一放入锅中涮熟，然后就是着蘸料逐一品尝，举止斯文优雅，大有鸿儒神韵。每一口他都要尝很久，似是在感受其中的味道变化，尝完之后便不住点头，赞叹烹调方法之神奇。

　　呼勒城萧条破落由来已久，没有哪一家酒楼生意能够在这里存活，可是这珍香楼开业伊始便有这种盛况，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这使得锦袍少年看到了一线希望，一线能够繁荣呼勒城，振兴整个呼勒部族的希望。这里是呼勒城，是呼勒部族，更是他的家。谈什么雄心壮志，谈什么纵横天下，如果连部族民众的肚子都不能填饱，一切都将是空谈。

　　所以他要见见这里的老板，或许可以在这里找到摆脱呼勒部目前困境的方法。

　　”伙计！“锦袍少年优雅地将嘴角的油汁擦净，然后抬手招呼伙计。

　　其寮三层那个小伙计就在旁边，时刻都在等待着少年的招唤。这小伙计年龄虽然不大，但心思却通透得很。一看锦袍少年衣着气质，便知道定然不是平常人物。他当然要小心招待，免得给珍香楼招惹麻烦。

　　”请去通知贵店老板，就说呼勒部世子呼勒图求见！“

　　这便是呼勒图的不凡之处。王族世子，还是在自己治下，需要对一个酒楼老板如此客气吗？需不需要是另一回事，可是现在呼勒图就是这样客气。

　　”是……是……好的……我马上去！“听到呼勒图报出名字，小伙计荒乱得手足无措，结巴了几次，也没能想出合适的话应对，最后只能脚步虚浮地，转身去寻老板。

　　呼勒图呀！北漠荒原的顶级天骄，更是呼勒部族最为得意的世子，说他是下一任呼勒可汗，怕是无人会置疑。如此尊贵的人物，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他真的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才能够将自己的心情形容得更加贴切了。

　　听到说是呼勒图来访，而且还说是”求见“，伦其也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几个孩子扶住了。虽然仍旧是帮助他捋了半天胸口，顺了一阵气，他的脸色才回转了许多。

　　伦其不敢耽搁，让小伙计搀着他，爬上三楼时，脚步已然很是踉跄。他拄着木杖，又被小伙计搀扶着，这才来到呼勒图面前，扑在地上便要行叩拜之礼……

　　还好，呼勒图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了。否则呼勒图真的怀疑，如果让老头叩拜下去，老头是否还有力气站起来。

　　"老丈毋须如此客气，今天这里没有呼勒部世子，您是这里的主人，我只是一个来求教的年轻人。”

　　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这便是修养。伦其差点感激涕零了，情绪平复了半晌，才能正常与呼勒图进行交流。

　　“我很想拜见一下这菜品的发明者，不知老丈可否帮助引见？”寒暄了一会，呼勒图便知道伦其不是他想见的人。

　　原因很简单，他发现伦其是土生土长的北漠荒原人，虽然年纪颇长，但见识却称不上广博。如果这菜品的发明者是伦其，那他也就不会到这般年纪才一鸣惊人了。

　　伦其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对人情事故也很通透。看到呼勒图言语虽然客气，但态度却很坚决，知道这是个固执，而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主。于是先是谴小伙计先行禀告路人甲，得到同意之后，才引着呼勒图去后院相见。

　　“你要见我？”路人甲对这些身世显赫之辈，有着一种本能的抗拒。或许是前世玄幻小说看得多了，总觉得这些世家子弟都是无事生非的混蛋。如果不是怕给伦其留下后患，他都懒得应酬这些货色。

　　“是！小生来向先生求教！”见到路人甲只是个孩子，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很多，呼勒图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很是礼貌谦逊地向路人甲行礼道。

　　如此的反应能力，加上礼貌的态度，令得路人甲对他态度大为改观。看来小说中故事也不能尽信，虽说不会脱离世事人情，但终究会有偏执顽固的看法。

　　“求教？我年纪比你还小，如何担得起‘先生’的称呼？”北方人就是这个熊样子，几句好话一捧，心中的戒备便消逝了大半。虽然路人甲嘴上还在谦让，可心里却受用得很。

　　“晚生曾拜读过中原之经典，懂得‘学以达者为先’的道理。先生虽然年纪尚轻，但学识眼界均在晚生之上，自然担得起‘先生’的称呼。”

　　几句话间，呼勒图的才具品行展现无余。便是路人甲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先前的戒备心理，渐渐悄然消逝殆尽。

　　”学以达者为先！道理确是不错。只是你我相见不到片刻，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学识眼界在你之上？“这是路人甲对呼勒图的考验。才具品行俱佳，若是智慧浅薄仍旧不堪大用。

　　本来路人甲对之后的路还没有确切的方向，但看到呼勒图出现在这里，他倒是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呼勒图智慧通达，他也不会介意助其一臂之力，至少未来可以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伙伴。

　　”先生来到北漠荒原仅仅数日时间，便以一己之力，建起这座珍香楼。而且这珍香楼的烹调之法新奇特异，便是晚生自命见识不浅，仍旧是闻所未闻，一经推出，便引起呼勒城百年未有之盛况……这还不足以说明先生学识眼界之高？”

　　呼勒图果然不简单，闻秋风而知落叶，试春水而知冷暖，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便判断出路人甲一些深浅，这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而且先生的能为还远不止这些……”呼勒用眼瞥了下远处那群孩子：“他们应该都是您救下的吧？那座破庙我已经去看过，灰狼一伙都死了，而从其伤痕角度判断，出手的应该便是先生。”

　　这可真是一语道破楚天惊，便是路人甲也现出一丝惊诧之色，如何他也没想到，呼勒图的功课做得这么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