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杀

　　夜幕澄净似水，圆月高悬当空。

　　如此宁静而又美好的夜晚，令人连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蜿蜒无尽的荒野古道，如一条潜渊巨龙，盘卧在苍莽的妖夜山脉之下，绵延茂密的原始森林旁边。

　　路，总有尽头！这条路也是一样。它连接着北漠荒原与凤鸣帝国的宁远城，是一条被商队硬生生踩踏出来的道路。

　　路面算不上多平坦，马车行在上面，多少会有一些颠簸。两侧的荒草多少年枯荣交叠，常有半人多高，所以视野并不算很好。终年行走于此的商队，往往都是凭借声音判断，对面是否有商队驶来，自己的车队是否需要提前避让。

　　可柳家的商队则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自从柳家踏上这条商道，还从来未曾给其它商队让过路。

　　从来柳家的车马都要行在路中央，柳家人骑在马背上、坐在车辕上，都要摆足气势，否则如何显得出柳家的威风？宁远城的顶级世家，便应该要如此。

　　驭驾行在前边的少年脸上明显有些不以为然，深夜的蛮荒古道上，搞出如此的阵势给谁看？而令他更加不以为然的，则是那四位家族高手，自从离开家族那一刻起，便形影不离地跟随在他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接受家族的任务出来，便是要好好历练一下自己。现在好了，他又成了没断奶的孩子，便是连生活琐事都被打理得周周到到，半点不需要他自己动手。这叫历练？怕是旅游也没这么舒服。

　　少年的情绪尽入这四位的眼中，可他们根本不以为意。他们是看着少年长起来的，对少年的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了。他们自然晓昨少年的想法，也知道少年的想法是对的，可是他们更知道家主的命令没有转圜的余地，哪怕只是打点折扣也是根本行不通。

　　他们接受此次任务的时候，家主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其中的原因他们自然不晓得，但却足以说明家主心中有着极大的顾虑，而且那顾虑也定然是必要的。所以他们不敢丝毫大意，哪怕此行到现在仍旧很顺利，哪怕再前行百里便可以安然回到宁远城柳家。他们都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太知道越到最后便越要小心的道理了。

　　说实话，即便是此刻，商道上只有柳家的车队，后面车上的人们都在天南海北地聊着风闻趣事，气氛简直是说不出的安详，可是他们几人仍旧觉着有些不妥，尽管他们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有不妥。

　　终于，其中一名柳家高手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立刻拉缰勒马抬手示意车队停止再向前行。马蹄踏响、车辙吱呀、人声喧闹都在这一瞬戛然而止，少年和其它几名高手也顿时开始警觉地扫视四周。

　　此刻他们都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是这夜太静了！静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蛙声、虫鸣杳杳，只有夜风轻拂野草簌簌作声。这不对，极不对。此时正是七月时节，哪有蛙虫能够耐得住寂寞？除非是……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车队刚刚停下，便听见一片锋刃嗡鸣，一道道寒光划破夜幕，如闪电一般直直斩向柳家车队的众人……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杀！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由道路两边的草丛中跃出，每一道刀光分袭一人，迅疾而又沉稳，不曾重叠，更不曾有丝毫紊乱。

　　四名柳家高手已然有所戒备，纷纷从马背上纵身跃起，“呛啷”声响刀兵出鞘，寒光闪动间便都护在少年周围，挥舞着寒光迎向豁然斩下的锋刃。

　　可是柳家车队中的众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虽也有吃喝之声响起，但更多的却是惨叫哀嚎之声。任谁也能猜想得到，此次的袭杀，柳家必然是死伤惨重。

　　四名柳家高手闻声很是着急，可是他们却管不了了，因为少年才是他们此次保护的目标，只要能够护得少年周全，哪怕其它人都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可是那少年却怒了！当着他这位柳家少主的面，屠戮他柳家族人，这是对他尊严的严重挑衅。

　　只见他怒吼一声，便纵身仗剑脱离四位柳家高手的保护，刺向袭杀向他的蒙面人胸口。

　　剑刃破开夜风，带着阵阵嗡鸣，直令人觉得胆战心寒……

　　四位柳家高手略一愣神，原来心神沉凝之际，他们竟然忘记了少主也是一位高手。当然他们也不需要记得这一点，因为记不记得他们都不能让这位少主身犯险境，这是原则！

　　可是此时情况已经不再相同，少年已经冲杀出去，而他们此前的防护圈也已经完全失效，迫使他们不得不迅速改变攻防策略。只是他们选择余地也并没有多大，少年与一名蒙面人纠缠在一起，他们四人也只好接下其它蒙面人，以防止少年陷入敌人围攻。

　　这是老|江湖的下意识决策，但仍旧不失其迅捷而智慧。只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所担忧的情形还是出现了，他们陷入了蒙面人的围攻。

　　真正展现出老|江湖能力的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后面车队中的柳家族人就远远不及了。仅仅一轮袭杀之下，后面的柳家族人便死伤大半，余下的人也只是疲于应对。

　　而那些业已完成袭杀的蒙面人，自然选择围攻场中战力最为强横的四位柳家高手和那名剑势迅疾而恢宏的少年。

　　这些蒙面人并不是宁远城中的势力，这一点他们很容易判断得出。他们的功法路数并未见过，不但迅疾势猛，而且狠辣异常。

　　在宁远城，他们四人已然达到顶尖高手的行列，而面对这些蒙面人的狂猛攻势，他们竟然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相形之下，少年手中的三尺青锋比他们更具威胁，剑势如疾风骤雨，飙射泼洒向对阵的蒙面人周身要害。与之对阵的蒙面人虽然防守得滴水不透，但却攻少防多，隐隐处于下风。

　　蒙面人也都是睿智，见此情形立刻调整战法，以一人拖住少年，其它人则疯狂围攻四位柳家高手……

　　如此情形转换，四位柳家高手瞬间便劣势更加明显，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便是衣衫也都被血水染红浸透。可是他们仍旧咬牙忍着，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痛呼出声，便很容易令少年分神，那时处境将会更加不妙。

　　“少主，走！”

　　四名柳家高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拼着再被划上几刀，硬冲到少年身前，将那名蒙面人的攻势接下来，然后嘶吼着出声，示意少年退后夺马，冲出包围独自逃命。

　　他们半生都在血水中打滚，如何看不出此时的情势？再拼下去只能是全员覆灭的结果。他们都死在这不要紧，可是少年是绝对不可以出事的。所以他们决定拼死掩护少年逃脱出去，哪怕不能回到宁远城，能够逃到北漠荒原也能保得其性命暂时无忧。

　　“一起走！”

　　少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绝然之色，纵身跃到四名柳家高手身上，剑势猛然狂飙倾洒，将一众蒙面人逼退，然后大喝一声，命令四名柳家高手一起退走。

　　这是他此时唯一能够做出的努力，更是他此时唯一能够保持的固执。其它的柳家族人他没法救，更加救不了，离他最近的这四人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放弃。

　　少主有多么骄傲和固执，他们再清楚不过了，但凡他说出的话，从来都不曾改变过。从前一直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五人的坐骑都是专门配给训练过的，自然也都跟主人有着一定的默契。此时它们正等在几人身后，并未因混乱而四散奔逃。

　　四位柳家高手纵身跃上马背，左手将马缰绕了两圈，双腿一磕马腹，跃马冲向战圈。右手钢锋借势猛斩，寒光迅疾挥洒向蒙面人身上。

　　互相掩护，默契配合，便是败退，也不见有丝毫慌乱。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作战素质，柳家的强大尽显无疑。

　　少年虽然并未与四名高手联合演练过，可是其聪慧程度世所罕见，审时度势，自然明白四人所做为何。他也不会再去浪费时间，疾退两步翻身上马，随四人疾驰之势，策马向外冲去。

　　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蒙面人，他们并未与五骑硬抗，而是闪身两侧，给五骑让出一条路来……

　　“嗯？”

　　五人不禁微微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猜不出蒙面人用意。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们心底一片冰凉凉……

　　蒙面人的动作很一致，右膝微曲，左腿侧探，双手握刀全力挥斩，而刀锋落处正向前狂奔的马腿……

　　人在马背之上，防守的重点在马腹以上，马腿正是骑兵的薄弱环节所在。

　　蒙面人的动作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而且是完全、完美地针对柳家商队。一方算无遗策，一方仓惶应对，其结果已经不测而知。

　　“完了！”这是柳家少年和四位高手最后的念头。

　　五匹马腿应声而断，五人也同时失去平衡，摔落于地……

　　噩梦瞬间降临，一片寒光闪烁，直接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的五人笼罩，此刻已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息……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声恣意而畅快的啸声由妖夜森林中远远传来，既打破了深沉长夜，也打断了这片刀光剑影。

　　便如同一声定身咒一般，蒙面人的刀光消逝在夜幕之下，距离五人的身躯已近在咫尺……

　　这是一种下意识反应，哪怕蒙面人久经战阵，哪怕他们已经志在必得，对于如此突发的危机，他们都会本能地保持着戒备……

　　少年和四位柳家高手也愣了一下神，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这是老天给他们的机会，怎容他们浪费掉？顺势将身体在地面上一滚，脱离开蒙面人刀光笼罩的范围，然后狼狈地从地面上翻身而起，形成一个防御圈，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群还在愕然的蒙面人，时刻保持着警惕。至于那啸声……他们已无暇顾及，即便那将是他们的噩梦，也险恶不过眼前的形势。

　　到嘴的鸭子飞了，蒙面人感到有些说不出来的憋闷。可是最佳时机已然错过，他们只能再行围杀。好在柳家五人已经遍体鳞伤，没有了多少反抗之能力，现在更是连赖以逃生的坐骑马匹也废掉了，他们就算是只凤凰，那也已然断了翅膀。

　　那群蒙面人正欲上前，重新组织围杀，可一阵啸声又起，比之前的那声更加浩大……

　　这一次的啸声不是由人发出，而是妖夜森林中蛮兽。万兽齐啸，其声势足以震彻整片妖夜，便是这片天地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蒙面人的节奏再次被打断，胸中那份憋闷愈甚。只是此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恐怖，停下将欲做出的所有动作，神色怔怔望向妖夜森林方向，便是连柳家的五人也都没法例外。

　　万兽齐啸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啸声很欢快，像是在庆祝节日，更像是送走瘟神。直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森林边缘，那啸声才渐渐止歇。

　　它们是在庆祝这个小东西的离开？那这个小东西又会是什么？

　　其实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因为不论它是什么，都必然恐怖得足以令这片天地为之颤栗。

　　在这片天地之中，有谁不知道妖夜森林？那是人族的禁地！

　　据说久远之前，曾经有了不得的大势力不信这个邪，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高手队伍，进入其中深入探索。可是仅仅是几天之后，便有人见到数百具满是啮痕的骸骨出现在妖夜森林的边缘，白森森地一片，不见半点血肉。

　　野兽将人的尸体吃掉可以理解，可是将骸骨拖出来摆在林边，震慑那些对妖夜森林心存诸多奢望的大势力，这得是多么骇人的一件事情？

　　自此，妖夜森林便成为了人族的禁地！而森林的边缘便如一条无形的界线，将妖夜森林和外面划成了两个世界。

　　那这个小东西又是怎么回事？看那形状分明便是个人族，而且还是年龄并不大的小孩子。他怎么会出现在妖夜森林？他又是如何从里面活着出来？一时间思绪纷至沓来，占据了场中原本还在浴血厮杀的双方的心间。

　　那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森林边缘时，似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驻足四下张望，似是发现了古道上对峙着的人群，便迅速地闪动着身形，向着人群跃动过来。

　　对峙的双方都有一种窒息之感，仿佛那临近他们的，不是一道瘦小的身影，而是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并且随时都会倾轧过来，令得他们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