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诱哄

　　话落，郁温礼抬眸。

　　漆黑瞳孔透过光线中的细小浮沉看着她。

　　明明他没说什么重话，甚至连表情都是温和的。

　　但温停雪就是有些害怕。

　　她突然能理解谢锦意当时全盘托出的心理了。

　　郁温礼那双眼，实在让人难以说谎，也不敢说谎。

　　即便他端的是温和有礼的外皮，也很难掩盖他骨子里的危险。

　　短暂的对视中，温停雪毫无疑问的败了场。

　　几乎没撑过三秒钟，就挪开了视线。

　　她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郁温礼浅浅阖了下眼，光影变幻，竟连太阳都避了锋芒，躲在云里不露头。

　　温停雪指尖抠着温热的杯身。

　　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僵持中，郁温礼压下火气，耐心道：

　　“一一，你知道你妥协的后果是什么吗？”

　　他赶到办公室时，她已经有退让道歉的意思。

　　如果他没出声，他都不知道于雅和能给她扣上多大的罪名。

　　或许，在她看来是息事宁人的一步，背后恰恰隐藏着更大更险的风波。

　　学校里的学生哪懂那么多真假，一旦有人被安上小偷的罪名。

　　等待她的只能是孤立排挤。

　　手链的事，巧合便罢。

　　若是有意安排，那于雅和就是其心可诛。

　　“嗯……”

　　温停雪迟缓地点点头。

　　她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想手链的事就此打住。

　　所以动了妥协的念头。

　　事后一想，也是一身冷汗。

　　小姑娘的声音软，郁温礼的脾气瞬间就消了大半，语气也带了些温度。

　　“你不是才答应哥哥，有事就跟哥哥说吗？怎么转脸就把哥哥忘了。”

　　听他语气有缓，温停雪终于抬头，杏眸湿漉漉的。

　　“我……”

　　到底是不善言辞，满肚子的委屈也吐不出来。

　　从小到大围在郁温礼身边的女生，只多不少。

　　长得楚楚可怜的不是没有，但郁温礼瞧着总觉得烦。

　　尤其女生哭哭啼啼的，听着恼人。

　　可温停雪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甚至于，她一个眼神他便乖乖投降。

　　她实在干净，纯粹的干净，带着不染世俗的纯。

　　以至于他只想把她捧在掌心，小心呵护。

　　“别哭，哥哥没怪你。”

　　郁温礼上前，动作温柔地搓了搓她急红的眼尾，语气比棉花糖还软。

　　之前外溢的危险，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又变成记忆里的温柔模样。

　　温停雪呆呆站在他怀里，有股迟来的委屈，洇的眸子湿润。

　　却倔强的不肯落泪。

　　郁温礼无声叹气，慢慢诱哄道：“哥哥没想凶你，哥哥也很委屈。”

　　小姑娘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抬着蕴满水气的眼看他。

　　乖乖的，呆呆的。

　　郁温礼用指腹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低声说：

　　“明明几小时前，某人才跟我保证过，结果有事了，半点儿没想起我。”

　　温停雪有些囧，正想辩解一句时，头顶忽然传来少年的无奈吐气。

　　“难道哥哥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

　　嘴巴比脑袋反应的还快。

　　郁温礼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而后低眸问她。

　　“那是什么？”

　　“是……害怕。”温停雪轻轻搅着衣角。

　　郁温礼眼眸微变，“害怕什么？”

　　“……”

　　温停雪挪开目光，眺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好一会儿才吐露心声：

　　“小时候，只要家里丢了钱，奶奶一定会罚我，即便堂哥嫌疑那么大，她也不会相信我。

　　“长大后，但凡请家长，奶奶和小婶婶一定是站在我对立面的，无论我说什么，在她们眼里都是狡辩。

　　“所以，我怕你们也不信我，我怕你们觉得我只会惹事……”

　　太阳重新出来，温度那么热，却驱不散少女身上的孤寂。

　　她一个人走了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习惯自力更生。

　　哪怕有人递来手，她也不敢轻易搭上。

　　她不敢抱怨，不敢捧出真心，不敢麻烦任何人，她怕再次被人丢下。

　　那种滋味，比从未拥有过还要痛。

　　郁温礼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她身上，连同真心一起。

　　“一一，哥哥跟你保证，哥哥永远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你背后有我，有爱你的父母，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他能猜到她过的不好，却不知她过的如此不好。

　　从小到大都没被人信任过，那是什么滋味。

　　他听着都觉得窒息，她却熬了那么多年。

　　温停雪迟钝地环住他的腰，温热的体温从皮肤渗进心里。

　　“嗯。”

　　她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

　　门框后，虞秀秀早已泪流满面，温仲恩也是双眼红红，像是渗了血。

　　他们知道女儿不会轻易对他们说什么，饭桌上几次询问都是无果。

　　所以，他们只好把希望放在郁温礼身上。

　　希望他能在买手机的时候，从女儿嘴里套出点话。

　　没想到……

　　-

　　温停雪去了洗手间。

　　郁温礼眉眼淡淡地看着面前憔悴不少的温家父母。

　　指尖捻了捻。

　　他想抽烟。

　　但待会儿就要陪小姑娘去买手机，还是忍着吧。

　　“她的情况你们都不清楚吗？”

　　郁温礼哄着温停雪说出真心话的时候，知道他们就在门后。

　　隔着一堵墙，什么都能听到。

　　饭桌上，他们让他陪小姑娘买手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但他就故意挑在阳台问。

　　毕竟，他转述出来的，远远没有他们女儿亲口说的，让他们疼。

　　虞秀秀摇头，声音是痛哭过后的哑。

　　“我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孩子跟在我身边吃苦，也不愿意……”

　　温仲恩揽着气的发抖的媳妇，安抚地拍了拍。

　　“实不相瞒，我们每年回去……看到的都是假象，不然我们也不会把一一放在那里十几年。”

　　温仲恩是愧疚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他能做的只有弥补。

　　郁温礼知道这件事里，他没资格评价什么。

　　遂道：“一一短时间内，很难对谁彻底打开心扉，我建议，你们可以多买点跟孩子相处的书。

　　“毕竟，父母的爱是滋养孩子内心伤痛最好的良药，这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虞秀秀和温仲恩点头。

　　-

　　温停雪在洗手的时候，把事情前后盘了一遍，发现不对劲。

　　郁温礼根本就是在套她的话！

　　他要生气早生气了，怎么会憋到现在才发作？

　　哼！

　　腹黑！

　　温停雪气闷。

　　但转念一想，他也是为她好，又没有害她的心思。

　　甚至还耐心帮她梳理心结，那么洁癖的一人，又是给她擦泪，又是抱她的。

　　想想，也就没那么气了。

　　尤其她出去时，少年披着校服站在翠竹装饰处玩手机，一抬眼的惊艳，足以让人消散所有怒气。

　　美色误人啊。

　　温停雪瘪瘪嘴，走到他面前。

　　郁温礼收起手机，笑着说：“走吧，去挑手机，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不联系哥哥。”

　　刚转身，衣角就被人扯住。

　　回头，小姑娘仰着脸问：“谢锦意收集证据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全程表现的太淡定，像是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