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真英雄;肃朝纲、理朝政;退外敌、辅幼帝;推着容国到盛世。勤读书、强练武,保家卫国当英雄……”
醒神静心的龙涎香在珐琅兽耳炉中缓缓燃烧,清雅的香气萦满慈宁宫角角落落。
身着明黄龙袍的惠安帝坐在凤床前,手握着皇太后顾青阳的手,眼眶微红。皇后站在惠安帝身后,亦是一脸的悲悯。
一众儿孙俱跪倒在地,哽咽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街头巷尾流传出来的童谣。
床上,曾经素手执棋、叱咤风云的顾青阳已是满脸皱纹,呼吸也越来越弱,弱得她想要再睁开眼看一看住了四十余年的慈宁宫、再看一眼满堂的儿孙,都力不从心了。
“母后!”惠安帝悲痛的哭喊出声。
顾青阳低叹,眼角有泪无声滑落。
她本是镇北王府的郡主,是这京城身份最清贵之人。却仗着是顾氏唯一的嫡系血脉,不学无术、纨绔跋扈,最终不仅害死了最疼她的祖母、最宠她的父亲,更害得威名显赫的镇北王府化为一捧灰烬,再不复存在……
纵然后来她洗心革面,报了仇血了恨,可这些不堪的过往就像是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她的心里,每每想起,都是钻心的疼。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多好,她一定好好的守着祖母,护着镇北王府,一辈子就做那个快乐无忧、人人艳羡的安平郡主。
“皇太后,真英雄……”
童谣声渐渐远去,有杏花的香味慢慢的飘来,顾青阳带着遗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青阳,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你既醒了,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你不快些好些来,我在这个府里恐怕也无法立足了。”
“我是你母亲嫡亲的妹妹,你母亲去时,你才不足三个月,都是我一点一点将你带大的,你虽不是我亲生,却胜是我亲生,你受伤,我怎么会不心疼呢?”
“我在镇北王府十余年了,你祖母和父亲依旧拿我当外人,他们都认为我是贪图这侧妃这位,可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我如今该是洛阳郡的郡守夫人,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镇北王府地位是高,可侧妃到底只是个妾,我又不傻,怎么会放着正室不做跑来做妾……”
顾青阳是在越来越浓郁的杏花中醒来的,睁开眼,所见就是她还是闺阁少女时最喜欢的杏花团锦床帐,还有随风从窗外不断飘进来的杏花瓣。
她还未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许氏嘤嘤切切的哭泣声便在耳边响起。她微微皱了皱眉,偏头看向许氏。
许氏已年过三旬,但常年的锦衣玉食,外加她本就容貌出众,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此刻她眼泪如珠,眉目凄然,便是铁石心肠,怕也不忍拂逆。
顾青阳想,年少时的她,就是这样被许氏弱不惊风的外表所骗,一步一步步入她所设的‘温柔’陷阱,而后万劫不复的吧……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气恼我没有帮着你说话?青阳,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侧妃,你祖母不同意你喜欢齐二公子,本就是看不上他庶出的身份,我若是帮你说话,她怕是更不会同意你和齐二公子了。”许氏眼泪连成串,哭得不能自己。
顾青阳嘴角浅勾起一丝嘲讽,沉默不语。
“我不是骗你的。”顾青阳沉默的态度让许氏心生不满,但她并未表现出来,红着眼眶,语气放得更卑微了些,“忠勇侯带着齐二公子前来赔罪,我不过是为齐二公子说了两句开脱的话,你祖母就罚他跪到现在,连同我的管家之权都收去给了二房。青阳,我如今在这个府里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当初……”
“侧妃若是后悔了,现在离开也不晚。”顾青阳淡声道。
许氏被她无情的话惊得忘了哭泣,半晌,她拿锦帕捂着嘴,掩住痛哭的声音,“你果然还在气恼我没有帮你说话,可是青阳,你也得为我想想,我只是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妾……”
“侧妃到底想说什么?”额头隐隐作痛的伤口让顾青阳面现不耐。
“青阳,”许氏抓住她的手,祈求道:“是谢五小姐害你受的伤,你祖母凭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怪罪到我和琳琅身上!青阳,掌家之权你祖母收回去就收回去了,可她怎么能给二房?二房只是旁支余脉,这些年你二叔仗着镇北王府,在朝中的声势渐壮,若是再让他们拿了掌家之权,假以时日,这个府里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还有琳琅,你祖母罚她在宗祠里反省思过,还要抄写祖训。宗祠里本就阴冷潮湿,现在又是春寒交迫之际,琳琅那身子骨哪里受得住?青阳,你一会儿救齐二公子的时候,一定要拿回掌家之权和救出你妹妹……”
顾青阳看着滴落在她手背上的泪珠,神色颇有些复杂。
她没有想到,寿终正寝再睁眼,竟然又回到了镇北王府,回到了阳春三月杏花浪漫时,回到了她人生重大转折的这一天!
是因为惜她年少无知,不识人心险恶,所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弥补过去吗?
祖母、父亲、镇北王府……那些镌刻在心底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上来,顾青阳猛的抽回手,在许氏震惊的目光中,她冷声道:“谁说我要救齐二公子的?”
“你不是喜欢齐二公子吗?”许氏脱口而出。
顾青阳喜欢忠勇侯府齐二公子齐文宣的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次她受伤昏迷,就是因为齐文宣和兵部尚书府的谢五小姐谢长锦多说了两句话,她因此醋意大发,在与谢长锦争斗中不小心坠马所致。
轻轻扯扯她的衣袖,许氏小心问道:“是不是齐二公子惹你生气了?青阳,我看得出来,齐二公子也是喜欢你的,只是他太过优秀了,避免不了会有其他小姐也喜欢他。你千万莫要因此而生气不理他,上了那些喜欢他的小姐的当。就说谢五小姐,她……”
“齐二公子给了侧妃多少好处,让侧妃这般不遗余力的夸赞他?”顾青阳问。
“你这孩子,”许氏不依的拍了一下她的手,“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只是……”
“见过陈嬷嬷。”许氏还待再说,白芷脆生生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她赶紧擦尽眼泪,在陈嬷嬷掀起珠帘进来的瞬间,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含笑说道,“青阳已经醒了,可是老夫人请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