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归墟无神

　　丈一妖魔在黑色书卷上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箴六，黑色书卷被苏蛮收起，他淡淡的看了箴六一眼，吓得他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一根若有若无的线被苏蛮牵在手里，下一刻苏蛮眼睛一闭倒地昏了过去。

　　随着他的昏去，他身上的冰冷气息也消失殆尽。

　　“阿蛮不会真是雨里的妖魔吧！”

　　“管他是不是妖魔，救了我们的命，就是好妖，好魔。”

　　“至少那肯定不是阿蛮，我敢肯定。”

　　草鞋族的族人议论起来，灾难似乎过了，人们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随着箴六被苏蛮降服，雨水也变得温顺起来，尽管随着时间雨水已经流淌在族里的各个角落，却没有对人群造成伤害，这也应证了苏蛮的话。

　　可怕的不是雨水，是雨水里的妖魔，雨水本身并不是妖魔。

　　息图已经被草鞋族供奉的草头神夺舍，一边恐惧的看着箴六，一边又恐惧的看向苏蛮，他吞噬了息图，融合了他的记忆，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不知道苏蛮醒来会不会杀了他。

　　苏蛮在第二天醒来，并未为难他，只是看着他黯然神伤良久，但醒来的他却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愤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他从未有一刻对力量如此渴望。

　　琨娘等人告诉了他一切，这让苏蛮更加焦急。

　　另一个自己？

　　自己的体内，或许...住着一只妖魔！

　　这妖魔住在他的体内，总有一天会吃掉自己，从内而外蚕食自己，这更让苏蛮觉得恐慌，对力量更加渴望。

　　箴六稳定好苏蛮带给他的恐怖伤势，进言道：“主人，我们需要转移拔高之地，雨水很快就要漫过来，到时候会有新的劣过来。”

　　水中的妖魔，他们称之为，劣。

　　箴六丈一的庞大身躯，苏蛮站他身边甚至没有他的一个指尖大，且是他失去意识后体内的妖魔收服的，让苏蛮对他有些排斥。

　　“你不要叫我主人，你也别跟着我，你走吧。”苏蛮小小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有些迷茫。

　　箴六脸色难看，心里破骂不知多少遍，他巴不得走呢，无奈自身签下奴契，被打下烙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苏蛮两个字。

　　接下里无论苏蛮怎么赶他，他就是不走，苏蛮这才询问起他的来历。

　　“我本是太乙虚摩天的真魔，有一日，我见着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头娃娃，那娃娃脑袋比我身躯还大，身体却只有五岁小童般大小，他一路傻咯咯的笑，一路傻咯咯的在天上跑。”

　　在天上跑？苏蛮愣了愣，天上并无驻足之物，如何在天上跑？

　　箴六自顾自的说道：

　　“更奇特的是，他的后脑勺上，有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

　　“起初虚摩天的魔人对他并未在意，想着不过是一只奇怪一些的真魔罢了。”

　　“然而突然有一天，这大头娃娃见魔就啃，无论实力如何悬殊，他什么都吃，连术法攻击都吃，他似乎没心没肺，永远在傻笑，然后开始吃人，吃魔！”

　　箴六讲到这里是，眼里止不住的恐惧，他的身躯都在颤抖，瞳孔震动，似乎那段时日他见到了太多残忍的事物。

　　“慢慢的，虚摩天变成了人间地狱，不知道多少个种族被吃残了，那是暗无天日的时代。”

　　“突然有一天，那娃娃不满足于吃人吃魔，他一跃而起，居然跳上了天穹上，他...”

　　说到这里箴六顿了顿，似乎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一幕。

　　“他从云层中，居然拖出来一个人来，那人穿着奇特古老，紧接着天空上出现了四散奔逃的人，那些人，不，他们也许是神！”

　　“接着天被吃残了，神灵被吃了，虚摩天没有了天阳，没有了风，没有了四季，变得死气沉沉。”

　　“也许是掌管天阳的神灵和风神被吃了，也是在这一刻，天上下起了大雨，连年不断的大雨，有一日我踏入雨水之中便被带到了此处，这里不是虚摩天，我一直寻找回家的路，一找就是两百年。”

　　他的言语惊呆了众人，天上居然有人？有神灵居住？归墟的天是否有神？

　　也许没有吧。

　　归墟的天，一千里，大蛮士十几个日程便能触摸到天穹，不曾听闻天上有人居住。

　　苏蛮心里一动，急忙问道：“那你是否听过一个歌谣。”

　　“小娃娃，跳天悬，登白雾，摘仙丹~”

　　箴六露出回忆之色，摇了摇头道：“回主人，不曾听闻。”

　　苏蛮露出失望之色，他故事里的大头娃娃，也许正是歌谣里的大头娃娃，这首歌谣似乎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外面的雨水还在下，草鞋族经历了这一磨难，只想着赶紧逃离，草鞋族的阿公重伤未愈，若再被雨水淋湿，恐不治身亡，这让苏蛮有些犹豫。

　　琨娘道：“小..蛮公，我们需要赶紧离开，水势越来越大了，阿公他撑不住了。”

　　公之一字，乃一族之长，草鞋族的阿公重伤，如今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苏蛮，三岁的苏蛮。

　　迟疑片刻，苏蛮一跃落在箴六肩膀上，命箴六弯腰将几座屋舍拔起来倒扣，几个重叠后，做成一个简易的方舟，将草鞋族众人转移过去，再用一个屋舍扣下，替他们遮风挡雨。

　　箴六站在水中，推着他们往外面走去，往地势高的地方去。

　　群山并不相连，这里已经被淹没，需往更高的山峰去。

　　站在箴六的肩膀上，苏蛮的内心有些焦急，雨水无法对他没有任何侵扰，魔音无法近他分毫，他看见一个个无皮怪物绕开箴六，对着草鞋族的人虎视眈眈，无奈迫于箴六的压力不敢上来。

　　苏蛮抬头看向天，是不是归墟也和太乙虚摩天一样，天上的神被吃掉了，被...歌谣里的娃娃吃掉了，他们为什么要吃掉神仙？

　　也许是看出了苏蛮心里的疑惑，箴六迟疑片刻说道：“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天奔走一千里，这里的天极矮，虚摩天，天高三万里，海深两万丈，归墟之地的天上空空如也，并无神灵居住过的痕迹，这里的天上，没有神！”

　　雨水漫过山林很深，且无落脚之地，就这样箴六推着草鞋族人，踩着水波在水上推行。

　　三日过去，简易的船只开始进水，屋里传出尖叫声，苏蛮看在眼里暗自着急。

　　“主人，再往西走五里地，有一个古庙，那里可以落脚，待我将古庙拔起，可做新船。”

　　五里地，对于寻常，箴六几个奔走便至，如今推着众人，速度极为缓慢。

　　也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话语传到了苏蛮的耳中。

　　“水以人为粮，魔以人心为粮，你助人求生，等于断我口粮。”

　　周围的水开始变得浑浊，一道道黑影在水下乱窜，他们浑身漆黑，身上披着长毛，长着猴脸，牙齿锋利，漆黑的爪子在水中划动。

　　苏蛮眉头紧锁，并不是水变浑浊，而是水里的妖魔太多，将水映成了黑色，更为恐怖的是，范围在不断地扩大，方圆几里的水域，漆黑无比。

　　这得多少只妖魔啊！

　　箴六脸色一变，一把将屋舍抱起，对着天空一扔，背后的灵蛇突然暴涨，一瞬间卷起众人往五里外的古庙而去。

　　他伸手捏住苏蛮，将苏蛮扔向灵蛇的位置，自己大步狂奔，往黑水中心奔走。

　　然后水下的猴怪却不能让他过去，密密麻麻的水猴子从水中生出手掌，攀爬在箴六伸手，不断用利爪刺痛箴六的皮肤。

　　嗡嗡声传来。

　　数以万计的黑色在下方爬动，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

　　这些水猴子井然有序，居然组成一张巨大的手掌嘭的一声冲天而起，对着天上的众人抓去。

　　箴六顾不得许多，伸手抓起几个水猴子对着黑手猛然扔过去，如同炮弹一般在空中发出咻咻声，轰然撞击在黑手上，将水猴子组成的手掌击碎。

　　满天的黑色水猴炸开，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水猴子雨。

　　这一个呼吸间箴六便被密密麻麻的水猴子包裹，形成一个黑色的圆球，并且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被吞噬殆尽。

　　悲恨再次在苏蛮心中萌芽，他穿上双生骨一跃而下，无数水猴子张开嘴，露出獠牙，他们的牙齿上甚至有血肉渣，恶臭味扑鼻而来。

　　苏蛮手起落下，双生骨的利爪撕裂眼前的水猴子，将它开肠破肚，鲜血流淌，黑色的水变得更加浑浊，无数水猴子嘶吼着冲向苏蛮。

　　在这一刻，苏蛮想起了狴，那个人形的战斗机器，他的气血流动，尽情挥洒战斗本能。

　　“夜战风雨连城！”

　　手爪连点，形成虚影。

　　血光冲天，灵蛇带着草鞋族的人不断前行，五里距离并不遥远。

　　水下的水猴子不断攀爬，以同类为基，越铸越高，顷刻间形成一个黑色巨人，对着灵蛇一拳砸下，那一拳虎虎生风，罡风烈烈，拳头上无数水猴子大嘴张开嘶吼，发出腥臭。

　　一个孩童的身影出现，对着巨人出拳。

　　这拳头的大小，如同萤火对皓月，如此渺小。

　　那孩童正是息图，他悲愤着脸。

　　“我...才是草鞋族的信仰，我肩负的是族人的前程之路，一群水猴子也要拦路，我告诉你，草头神，他也是神！！”

　　怒吼从息图嘴里传出，他对着巨大的黑色巨人愤然出拳。

　　轰隆一声炸响，黑色巨人应声炸开，嘭的一声，息图被巨力砸入水中，在漫天水猴子落下的时候，又有水猴子爬上他的身躯，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

　　息图吃痛惨叫，他看向族人的方向，一行清泪留下，他竭尽全力反抗，周围的水猴子被他炸飞出去。

　　“一群肮脏的水鬼，恶心！！”

　　“我要为我的族人开路，滚开！”

　　灵蛇上，草鞋族的族人已经泣不成声，然而弱小是他们最大的伤痕。

　　草鞋族那最强壮的青年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力的折磨，他大吼一声从半空跳下来，然而他只是一个蛮士，身体比普通人强壮一些的蛮士。

　　很快便被淹没在水猴群中。

　　息图冲过去从水猴子中抢下他时，他的身体残破，腰部以下全部被吃掉，然而他一只手死死捏着一只水猴子，另一只手狠狠将水猴子的头颅拧下来。

　　恐惧让他泪流满面，他哭丧着，他看着息图，眼泪和鼻涕和鲜血混杂在一起，他不甘心，他依然在怒吼。

　　“杀！！”

　　“我不甘心啊，你们这群吃人的怪物，我不甘心啊，我要杀了你们。”

　　“我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世道之下，苍天啊，你是看不见吗？”

　　好在有他的拖延，灵蛇卷起众人速度没有减慢，一头扎进古庙中，人们得以出来，看着远处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苏蛮的眼睛已经杀的血红，他的瞳孔在慢慢变白，天上风雷交加，似乎要降下雷劫将他轰杀。

　　箴六这时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他已经鲜血淋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人而战，此刻的他不是真魔，他是一个人，一个身材魁梧一些的人。

　　他从缺口冲出来，一把抱起杀红眼的苏蛮，迈足狂奔，水猴子滔天，如同巨浪扑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