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通功易事

　　回到诏狱的隗顺，拢了拢散乱的发，理了理起皱的衣衫。

　　他面带一丝悦色，为每盏壁灯添起灯油，大理寺内昏暗的火光，噌地一下燃了起来，整个诏狱亮了！

　　赵煜在大理寺外，与胖子狱卒聊得甚欢，他频频点头。

　　“对了，司狱怎么还没回来？”胖狱卒皱眉道。

　　“不能啊，火熄了，烟也散了……”赵煜向那边张望，随口说道：“会不会是趁机喝酒去了？”

　　胖狱卒一脸尴尬，道：“赵大人，这话，咱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可不能由旁人听了去，不然我这份差事也就干到头了。”

　　赵煜蹙眉：“你担忧你的差事，我担忧我的差事……你瞧瞧，这蛮司狱办事真不牢靠！”

　　胖狱卒眨巴着眼睛，揣摩着这位官爷话里的深意，被上面的人认为“不牢靠”，这人是不是就该挪窝了？

　　蛮熊那狠货，在他看来，牢靠还是牢靠的，但是对人，那叫一个强势，谁叫他攀上了万御史中丞那根高枝呢？

　　眼前也是现成的高枝，自己为何不学他也攀一攀？

　　“赵大人，外面天冷，你里面候着，我去瞧瞧看！”胖狱卒满脸堆笑，讨好地说道。

　　不待赵煜作出反应，他忙不迭地向大理寺后方跑去。

　　赵煜望着西河，目光沿着河流的方向，扫过风波桥，望向更远。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渡之啊，你们可得平安才好！

　　他大步迈入大理寺，寻了把椅子，还没坐下去，胖狱卒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不好了不好了……”他扶着门框弯下身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见了不见了！”

　　赵煜抬起手，示意他慢慢说，“谁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

　　听到动静的隗顺也走了出来，“拘谨”地向赵煜俯了俯身道：“赵大人!”

　　赵煜淡淡扫过他，又把目光转向胖狱卒，等待他回答。

　　“蛮司狱不见了！”胖狱卒心惊胆颤，道：“另外两个倒在墙边，还不知死活，吓死我了！”

　　胖狱卒拍着胸脯，张大嘴巴呼吸着。

　　“赵大人，容我前去查探一番！”隗顺主动请命，这里面的意思就多了。

　　赵煜看向他，眉毛上挑，“嗯”了一声。

　　夜半时爆竹声最为热烈，所以，大理寺后面的那声爆炸，被淹没其中，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巡逻兵都没有被惊动。

　　除了几处黑乎乎的痕迹，和杂乱的脚印，隗顺在墙角处发现了一把匕首。

　　据他所知，他们狱卒中，没有谁使用这种匕首。

　　他瞧着四下无人，迅速将匕首捡起，塞进深靴的筒里，用长袍遮了遮。

　　自从得到周三畏少卿的暗示，隗顺就一直在等待时机。

　　他不知道周三畏为何选中他，他只知道，就算没有旁人，他隗顺也不会由着岳将军被人随意处置。

　　当他看到赵煜，听他说起万航重复念叨的诗句时，他一下明白了！

　　岳飞将军虽已身灭，但意志永存！受岳将军感召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南宋还有救，我大宋还有救啊！

　　最令他意外的是他，那个差点命丧大理寺的落魄书生！

　　前夜，自己才利用死囚的尸身，帮他脱逃。

　　就在刚刚，他俨然成为一名勇敢的壮士。

　　当他从西河探出头来，那冻到乌紫的嘴唇，嗫嚅着喊他隗顺大哥时，隗顺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潜入水下，扶着棺木远去。

　　不管他是谁，都是他隗顺敬佩之人，隗顺的眸子又润湿了。

　　隗顺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发现他们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

　　他跑了两趟，才把二人都背回大理寺，安顿好。

　　赵煜坐在椅上若有所思。

　　隗顺道：“赵大人，两人都还活着，只有蛮司狱不见踪影！”

　　“这个酒鬼！”胖狱卒啐道。

　　隗顺嘴角一咧，“蛮司狱好酒，人尽皆知，可是喝酒也得分时候啊！”

　　“今日之事，由我上报吧！”赵煜弹弹官袍上的束带，抬头问：“对了，你们两个叫什么？”

　　“隗顺！”

　　“赵虎！”胖狱卒嘿嘿一笑，“赵大人，我们还是本家呢！”

　　隗顺闻言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你也学那蛮司狱？”

　　“我学蛮司狱如何？有本事你也学？”赵虎小声嘀咕。

　　“好啊！明日我就为两位请功！”赵煜心情大好，爽朗一笑。

　　大理寺不属于他管辖，此处还有秦桧的爪牙。然而，今夜之事，他是亲历者，上报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闭口不谈，反而惹人生疑。

　　“几个时辰之后，便是元旦大朝会！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切莫出了岔子！”赵煜起身，踱着步子向门外走去。

　　“还有，隗……隗顺是吧，岳飞将军的遗骸，等我上报之后，再行处置！”他转过身，道：“卷宗，改日我再来取！”

　　赵煜打马回清波门的时候，爆竹声依稀还能听见。

　　巡逻兵从不同的方向，往景灵宫附近集结，为“元旦大朝会”做着准备。

　　他抬头向夜空望去，疏星之芒，似乎比方才亮了。

　　万航悠悠醒来，沉重的眼皮翻了好几下，才看清昏黄的灯光。

　　他刚要说话，嗓子传来撕裂般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终于醒了！”李宝端详着他，担忧道：“多亏兄弟们发现的及时，不然你也随岳将军去了！”

　　“兄弟们都还好吧？都是我连累了大家！”万航虚弱地说道。

　　李宝嘿嘿直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渡之啊，我这些兄弟可都是枪林弹雨里浴血的，谁身上没个疤，还能栽在这里？”

　　“几时了……岳将军的棺木呢？”万航无力听他打趣，又焦急地问道。

　　“放心吧，都按照原计划安置好了！”李宝按下他半抬的肩膀，道：“刚入丑时，你再睡会吧！”

　　心里一急，万航头痛欲裂，他揉捏着额角，问：“宝哥，我们现在何处啊？”

　　“还在临安城内，放心吧，隐蔽着呢！”李宝安慰他道。

　　说完，给他掖好被角，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有，那孙子呢？”万航脑袋昏沉，闭上眼沙哑着嗓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