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命如草芥

　　很快到了复选的日子。

　　云汐虽知复选轻松，却也没料到几乎就是走了个过场，除了极个别手脚粗笨行针走线一窍不通的，大多通过初选的待选者都通过了复选。想必一来是因为这飏宫现在实在缺人，二来进了宫廷，再不会也能学会了。

　　这却是省却了云汐的担忧，因为她的女红实在也不算精良。

　　接下来就是内廷司将入选的宫女登记造册，统一培训后，按照表现优劣分配调度至各宫。

　　培训内容亦是面面俱到：一为宫内礼仪规矩，这也是最重要的学习内容，毕竟谁也不想一个行差踏错便送了性命；二为文化，每日有年长宫女教习读书写字一个时辰，次日考查；三为女红，仍由教习姑姑授以刺绣等活计；四为洒扫执帚等杂役。

　　许是得益于从前的经历，云汐对礼仪规矩学习起来得心应手，只是女红及杂役虽未落后也仍旧较为吃力，好在入选宫女本就良莠不齐，倒也无人提出疑问，只以为她出身较好未及学习而已。

　　培训结束这日，两位副务姑姑在一位管事公公的带领下来到内廷司领人，她这一批负责颁布名册的正是那位陈卫陈公公。

　　“许荣荣，若澜轩。”一名鹅蛋脸的宫女应声出列，站到了副务姑姑身后。

　　又念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后。

　　“叶婉华，琉璃阁。”听闻自己的去处，叶婉华的脸刷地白了，琉璃阁名字好听，其实就是冰窖，负责宫内各处用冰事宜，夏日还好，若是冬日用冰取冰，不啻于一场刑罚，宫里但凡有点门路的，无不想着法子逃离这个苦役。

　　也不知这还算慷慨的女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云汐也有只替她祈福的份了。

　　“云汐，端卉宫。”正替叶婉华哀叹中，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云汐一时没反应过来，端卉宫是瑞嫔的居所，按理说嫔位以上妃嫔即便是缺人，也无需从新人中挑选的，怎会将她一个初初入宫的小宫女分派过去，若说是因林烟凝父亲的嘱托，也当不至于优待至此。

　　不过疑问归疑问，脚步却没受影响地先站了过去。

　　后面陆陆续续分配完了其他宫女的去处，冷莹去了潇湘馆，此馆负责宫内书画所在，倒也是个文雅之处，其余人大多去了各处做杂役，也有几个像许荣荣一样运气好点的，被分给了几位常在、贵人位份的小主。

　　一群人行完礼后，由姑姑引着各自报道去了。

　　云汐是副务姑姑最后一个送过去的，想是这种初入宫就得以侍奉娘娘的情况并不多见，两位姑姑对她关注便多了点，耳提面命，叮嘱了不少，云汐点头致谢后，一一记在心里。

　　一路行至端卉宫，刚进宫门就有一位年长宫女来迎，想来，这便是她的管教姑姑吧。

　　双方互相行礼后，副务姑姑告别离开，云汐便由着那位姑姑带着朝宫内走去，一路有宫女行礼称之为“翠微姑姑”。

　　“多大了？”

　　“十七。”

　　“这个年龄不算小了，怎么会现在进宫？”

　　“家中遭难，双亲故去，想寻个落脚之处。”

　　翠微不再说话，云汐隐约间似听到她轻轻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翠微将云汐引至宫殿南侧一间配房，似有两三个人居住的样子，但此刻人都不在，房门没落锁。

　　“今日瑞嫔娘娘不在宫中，且早早地已发话下来，你不必专门拜见。你且安顿下来，先歇在这里罢，”翠微指着一间床铺道，“这上面的被褥回来你自己拆洗了便，原先住在这里的宫女，前几日刚去了。”

　　去了？

　　看出云汐的疑问，翠微解释了一句：“死了，投湖。”

　　饶是此前曾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云汐还是惊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那张床铺。

　　“不必惊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在这皇城内，下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进了宫，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个的了。所以，要想长久地活下去，漂亮跟才艺都不重要，聪明才是，但是又不能太聪明，太过聪明的人在这宫里下场往往都没那么好。”似是认为云汐仍有不解之处，她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你们一同进宫的这些人里，属你性子沉静，不爱生事，这也是你能进端卉殿的重要缘故。而那个处处挑尖儿爱出风头的姑娘，若是此后还不能学会收敛，那往后只怕还会有比去琉璃阁更糟的境遇。”

　　云汐愕然，这才明白过来，叶婉华并非是得罪了谁，而是行事过于招摇招致祸端。

　　回想起来，只怕是从她们入住内廷司第一天起，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便皆落入他人的掌握监视之中了。

　　从前她并不知道，各宫的宫人是要这样，一层一层选上来的。

　　说起来，她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些。

　　曾以为的奋矜之容，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