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回来了

　　岄王府。

　　岄王妃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忽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明明她离宫的时候这少女还没有出生呢。

　　“抬起头来。”

　　少女听命抬头，是一张还算清秀但绝不出众的脸。

　　可能只是因为同为䇇国人才产生的错觉吧。

　　“你真是宁妃的人？”岄王妃还是有些疑虑，毕竟在这个特殊时期，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奴婢绝不敢欺瞒长公主，奴婢名唤念梦。昔日有幸伺候宁妃娘娘，娘娘待奴婢亲厚有加，时常与奴婢念及与您旧时情谊，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当初作为，早在䇇国国殇之前，娘娘就已经抑郁成疾了。”少女仰着脸，眼中的真诚令人无法不信。

　　这丫头的眼睛实在太美了，似一汪清泉里洒落了无数星辰一般，相比起来，她脸上的其他部分就平凡得多了。

　　“她这又是何必呢？”岄王妃凄然道：“其实我早就已经不怪她了，我知道当年即使没有她，母后也还会用别的办法迫我同意的。不见她不收她的礼，也是因为我并不想让她释然以后就忘了我，毕竟，䇇国已经没多少人还记得我这位长公主了。”

　　少女垂首，似有所感而不忍。

　　“你叫念梦是吗？”岄王妃话题一转，隐去了之前的伤感。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愿留在我身边？”身边多一位故人，也是好的。

　　“承蒙长公主不弃，但奴婢今已完成宁妃娘娘所托，且此行另有私心，故就此向长公主拜别。”

　　念梦深叩下去。

　　岄王妃沉吟了一下，道：“你先起来。”

　　少女依言起身，垂首站立。

　　“你既如此重诺践言，这份人情我便代真儿领受了，想她九泉之下也该得以安宁。我虽不知你千里迢迢前来所为何事，但料想应是对你至关重要之事，若有我可相帮之处你尽可提出。”尽管微微遗憾，岄王妃也不愿强人所难。

　　少女闻言重新下跪叩首。

　　“回长公主，奴婢确有一事恳请长公主援手。”

　　岄王妃开口之时，虽不是刻意敷衍，也没料到少女竟然毫不客气，也是一愣，但随即又很快答道：“你且说来。”

　　“奴婢想进宫。”

　　岄王妃又是一愣。这个时节，一个䇇国宫人，要进飏宫？

　　“请长公主容奴婢细禀。”少女略微抬起些头，眸中的清澈让岄王妃对她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信任，“奴婢双亲均已故去，所余亲人唯有一长姐名唤思梦的，从前在恭允王府当差，后来随同静颐公主一同来了飏国。奴婢自知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可唯一顾念的却是曾经相依为命的长姐，奴婢娘亲故去之时仍对长姐多有牵挂，若得长公主垂怜，能与长姐团聚告慰双亲在天之灵，奴婢此生愿为长公主衔草结环。”

　　言毕，少女叩伏于地。

　　静颐公主原是恭允亲王家的郡主。三年前，飏国提出和亲，飏国皇帝求娶䇇国公主。彼时䇇国势微，虽知䇇帝年岁并不相当却无法强硬拒绝。但除却已成婚的两位公主，适婚公主里，五公主已议亲，排行第六的沉安又是䇇国第一位由天子取字封号被䇇帝与皇后视若瑰宝的晴雅公主，自是不愿派其和亲。由此，便在皇亲贵胄中挑选了同样适龄的静颐郡主加封公主派遣和亲。

　　静颐公主至飏国后被飏帝封为妍妃，据说深得圣宠。但一夕之间，自己的侄女变成了丈夫皇兄的妃嫔，岄王妃当时真的是费了一番力气才适应下来。

　　因一瞬间脑海中过了很多往事，岄王妃开口便慢了些。

　　“此事事关重大，你且容我思量一番。便是我真有心助你，也需从长计议。你若不愿留在王府，我会为你在附近安排一处落脚之处，你且在那里等我消息。还有，我现在已是岄王府的王妃，对我以后不要再称长公主。”

　　“是，奴婢全凭王妃安排，多谢王妃成全。”

　　北方的夏日，即便是阴天，也是密不透风的燥热。云层低低地压下来，没来由地给人平添几分烦闷。

　　箫泽尘站在客栈二楼的房间由推开的窗子向下望去，街上的商贩们看着骤雨欲来的天气，收工的收工，躲避的躲避，些许个店铺的老板撑了凉椅在铺子门口晃着蒲扇等着雨，大街上人迹寥寥，树上的蝉也懒于在此时展现歌喉，整座城这会儿安静得出奇。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峄城此刻什么气象，那座城里的人是否都还好。

　　不过安好与否似乎也都与他无关了，自母妃去世那日...

　　想到母妃，他的眼神抖然多了几分冷意。

　　十四岁之前，他不争不抢，只想安稳度日做个逍遥一世的皇子。可他们，竟那般容不得他，和他的母妃。

　　只因他的母妃一向受宠，且在他之后再度怀有身孕，并且据太医说，怀的极有可能还是一位皇子。

　　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直至今日，他都清晰记得母妃那张生命力渐渐流失殆尽的惨白的脸，和她身下那大片大片洇开的红色的血。

　　已经六年了。他的放浪形骸、自暴自弃足以让那些人对他、对他身边的人降低戒备。天家从来都不怕多一个养废了的皇子。

　　姜锐在门外禀报的声音将他思绪换回。

　　“禀殿下，吴振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推门而入，跪拜行礼后掏出怀中一封手札递上去。

　　“殿下所料不差，属下这次到访共计四州十七县，竟有过半州县牵涉进去。本地州府还算持正，目前尚未发现有勾连迹象，这是咱们在秣城的人近两年来对周边州县探查的回报。”

　　箫泽尘伸手接过手札展开，眉头紧皱复又舒展开来。

　　“果然，他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将手札合起，箫泽尘示意吴振离开后又唤进门口的姜锐。

　　“你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回峄城。”

　　姜锐答应退出后，箫泽尘重新看向窗外。雨，已经下起来了，并且是一瞬间就倾盆如注，此刻的窗内已经被骤起的狂风吹进了雨水，可他并未躲避，怔忡片刻后才将窗子掩上，将那疾冲怒吼的暴风雨挡在了外面。

　　峄城，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