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刑期三年

　　剑宗九峰隐于云雾中。

　　擎天峰最高，是历代宗主所居的主峰。

　　太行峰最险，其间高手最多。

　　戒律峰最直，如一块巨尺，在衡量天与地的距离。

　　此峰弟子练剑的方式也较为奇特。

　　一字曰：写。

　　执剑在空中写出石壁上的文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均含剑意。

　　壁文包含道文、经文、律文等等，以及一些传奇人物传记。

　　言剑师冷篾地扫了眼陈三的手。

　　陈三的手紧摁着刀，神情凝重。

　　“本宗戒律峰弟子的剑意刚坚正气，邪魔恶徒窥其剑势没有任何好处。”言剑师说道。

　　“恩。”陈三能感觉得到。

　　言剑师又看了眼陈三臂后那把中规中矩的长剑，眼中有一抹恨意，说道：“此剑名为正节，曾是我一名故友的佩剑，只可惜落在了你的手上！”

　　“人各有命，剑也如此。现在它叫陈四，我会善待它。”陈三说道。

　　“你配么？”言剑师说完，不再理会陈三。

　　言剑师认为配与不配，跟本事无关，在于品格。

　　陈三有把奇刀，自身境界还算勉强，但品格有问题。

　　陈三则认为言剑师有毛病。

　　不管这把剑的过去如何，如今在我手里，便是我的剑，旁人没有资格评价。

　　配不配，剑说了算。

　　它不叫正节。

　　它没有包袱。

　　陈三至少给了它自由。

　　就像他养父曾经对陈大说的那样，你没有主人，你只有家人，你是刀，你只负责劈就好了，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

　　于是一把砍柴刀有了灵魂，名动四海。

　　陈三也想试试。

　　……

　　戒律堂像这座峰一样方正。

　　言剑师早早传音给戒律堂，五名黑袍执事在大殿内静候已久。

　　言剑师上前恭谨行礼，然后把剑峰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五名黑袍执事像雕塑坐在殿内，直到听完言剑师的陈述，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名黑袍说道：“言剑师，你身为万剑峰剑侍，故意刁难求剑者，为何？”

　　言剑师说道：“因为弟子认为他心不诚。”

　　这名黑袍说道：“心诚与否，天剑自有判断，你没有资格评价。”

　　言剑师颔首说道：“弟子认罚。”

　　“先知错，再认罚。”黑袍说道。

　　“是，弟子知错。”言剑师说道。

　　“按照本宗戒律，罚你扫峰三年，即日起执行。”黑袍说道。

　　言剑师身体一僵，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退下。”

　　“可这小子……”

　　“我说退下！”

　　黑袍加重语气。

　　言剑师无奈闭嘴，瞪了陈三一眼，拂袖离开。

　　五名黑袍沉默下来。

　　五道犀利视线集中在陈三腰间的弯刀上。

　　陈三紧摁弯刀，神情更加紧张。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你的刀？”开口的依旧这名黑袍。

　　“家传宝刀。”陈三说道。

　　“不错。”黑袍指的是刀。

　　“我不是剑宗弟子，不受戒律管束。”陈三说道。

　　“是的。”黑袍们难办就难办在此处：“可是你承了剑池的剑，你的家传宝刀毁了数十把天剑，道理上说不通。”

　　“你们想怎么样？”陈三问道。

　　黑袍们相视一眼，暗中神识交流。

　　片刻后，这名黑袍说道：“言剑师扫峰三年，那么你的刀，和你的人，便留在剑宗三年，你看如何？”

　　“意思是扣押我的刀，让我为剑宗效力三年？”陈三问道。

　　“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可以提出来商榷。”黑袍说道。

　　陈三想了想，说道：“没有。”

　　然后解下弯刀呈递给黑袍。

　　黑袍打量手里弯刀，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刀意，面露狐疑。

　　陈三告退出殿，顺着石阶下去，殿堂轮廓在身后渐渐隐去。

　　他嘴角浮现出一抹诡笑。

　　一把黑色尺剑在前方指引道路。

　　陈三跟随尺剑回到剑宗山门。

　　天边染红霞，溪水里倒影出半轮红日，水波粼粼，红光点点。

　　白袍剑士面前站着六名年轻的求剑人。

　　陈三在其中看见两张熟悉面孔，正是在万剑峰求剑成功的青年，和他赠予断剑的微胖少女。

　　其余四人手里均有剑，说明也在今日求剑成功。

　　“磨蹭什么呢，就等你。”青年看向陈三，笑着催促了句。

　　负责接引他们入峰的白袍剑士则主动迎到尺剑面前，抬手抚去，接收到剑中旨意，惊讶的看着陈三，说道：“原来你真的叫陈三。”

　　陈三笑道：“骗你不成？”

　　“我会关照你的。”剑士微微一笑，对尺剑行了一礼，尺剑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回戒律峰。

　　“你呢？”陈三问道。

　　“周景阳。”剑士说道。

　　“名字不错。”

　　周景阳伸手将陈三引到队列中，对诸人说道：“按照剑宗山规，你们需在溪畔洗剑一段时间，借星光与溪水感悟剑意，期间会有各峰剑师前来招新，能不能得到剑师们的青睐，就靠你们自己了。”

　　这番话像是废话，试问谁不知道规矩？

　　微胖少女看了眼陈三，心说周剑师是在特别关照他？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三侧过脸笑了笑。她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不自然地别过脸。

　　日落西峰，星光渐明。

　　距离山门不远处的林中陆陆续续走出许多年轻人，他们便是求剑成功而未入峰的考核者，又称：洗剑人。

　　求剑，洗剑，后才入峰，这同样是剑宗传统。

　　相比于求剑传统，这个传统更具有实际意义。

　　溪水自天上来，有洗涤剑心的功效。

　　如果将整个过程看作铁匠铸剑，那么请剑出山便是出炉，洗剑便是放入水中去温。

　　洗剑的同时，剑修也在洗心。

　　两者结合，能最大程度加深人与剑的契合度。

　　六名年轻人很快便融入庞大的洗剑队伍。

　　察觉到陈三还站在原地，青年回头狂使眼色，示意陈三行动起来。

　　陈三抬起手轻轻晃了晃。

　　青年走过来悄声说道：“你果然太年轻，不懂得宗门里的潜规则，任何宗门，搞好人际关系比埋头苦修更为重要。”

　　陈三笑道：“有道理。”

　　青年不满道：“那你还傻站着？”

　　陈三说道：“我先看看苗头。”

　　青年看了看溪畔三两成堆的诸多身影，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不过我已决心要去擎天峰，无需在意这些。”

　　陈三说道：“去吧。”

　　青年点点头，转身走向溪畔，投入一堆人群里。

　　周景阳把两个不太融入的弟子安排好，来到陈三面前，笑道：“戒律堂师叔跟我打过招呼，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

　　陈三问道：“山里的树能砍吗？”

　　周景阳愣了愣，说道：“你到底是干嘛来的？”

　　陈三说道：“你知道的。”

　　周崇知道是知道，但没想到陈三会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剑宗弟子有内门和外门之分。

　　内门便是九峰弟子，只需修炼即可，自有宗门全力支持。

　　外门弟子则必须身兼相关劳务，地位、天赋、修为均比不上内门弟子。

　　周景阳便是一名外门弟子，主要负责接引新人。

　　戒律堂尺剑交待了陈三至少三年内无法进入内门，算半个戴罪之身，让周景阳看着安排。

　　他有些同情陈三。

　　在他看来三年不入内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陈三好像并不在乎？

　　“我先安排你的寝居，大家以后算是同门，又算半个同僚，你……“周崇叹笑了声，说道：“算了，没事儿。”

　　“尽量吧。”陈三明白他的意思。

　　周景阳是个不错的人，待人友诚，没有架子。

　　可外门弟子不止周景阳一个，陈三言行举止间的傲气很容易得罪其他人。

　　周景阳是在提醒陈三适当收敛下傲气。

　　陈三感谢对方的提醒，不过并不当回事。

　　人际关系这种问题，他没有资格考虑。

　　他养父曾经说过：“太弱就别交朋友了，免得痛苦。对付敌人远比面对朋友简单。”

　　独行有时候是一种自保手段。

　　也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