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驱邪

　　满身血污的云踏星，被捆在河边树干上。

　　莽破的老母亲，并不知道儿子已经被封禁了意识，大声啼哭的同时，不住向着云踏星伸手抓捞，想把眼中苦难无边的儿子救下来。

　　可她被几个粗壮的村妇抓按着，只能在远处挣扎，哭得几乎断气，瘦弱的身体也挪不出半寸。

　　低头看着泥泞的土地，云踏星的双眼充满了死气。

　　一夜纷乱，村民们纵是惊慌失措，云踏星也一样惶恐无助，他不敢相信这是个意外，他万分希望这是个意外，因为如果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一个走向。

　　这里虽然不是联邦腹地，可也和两大敌对势力隔着近乎整个联邦星域，不可能有敌方星舰出没，而且自己的星舰配有单舰最强火力，比制式的军舰还要强猛，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击落。

　　“父亲，大哥……”

　　云踏星心中缓缓浮出两个身影。

　　“虽然我不争气，虽然我不上进，可不能真的为了阻止我继承家业，就把我送进死路吧？我都已经躲着你们走了！我都已经不打算回到联邦首府了！”

　　云踏星心里茫然地想着，他缓缓抬头，看着远处啼哭挣扎的丑陋老太，心里竟然生起隐隐羡慕。

　　“我要是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了我的死亡而这么悲伤？莽破，你娘可真疼你。”云踏星心中呢喃。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突然一声尖叫，穿得花里胡哨，脸上涂抹了无数颜彩，看上去比云踏星还要肮脏的傩婆，手里拿着不知名的法器敲敲打打，蹦蹦跳跳地向他靠近。

　　云踏星木然望着曲折而来的傩婆，真希望此时能有鬼神现身，带着自己离开这个依然原始的星球。

　　周围早已不是一个村子的蚕妇村氓在围观。

　　昨夜的天火实在骇人，又听闻天火是因为莽破中邪而引发，周围十里八乡，能得到消息的村民全来了，就连保长里正都来了好几个，挤成一堆商量如何处置中邪的莽破。

　　咿咿呀呀叫闹不停的傩婆，绕着云踏星跳了一圈又一圈，不时朝他吐出几口腥臭涎液，拿着法器在他身上重重敲几下。

　　对娇生惯养的云踏星来说，这已是绝难忍受的酷刑，他按捺不住恶心，哇哇吐了起来。

　　傩婆一见双目顿时睁圆，嗷嗷叫道：“大神显灵！鬼怪已现！驱邪神物快快使出！”

　　几个早就候在一旁的村民闻声而至，对着云踏星用力扔出了手中端着的盆盆罐罐。

　　云踏星本还在猜测究竟何为驱邪神物，待得屎尿污血淋了满头满身，才知道驱邪神物竟然是恶心至极的排泄物。

　　“哇！”

　　云踏星吐得更是无法遏制，虽然这是莽破的身体，但完美匹配的感官系统还是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切！即便已经许久不曾饮食，可苦苦的胆汁和酸酸的胃液，还是被他不断痉挛的肠胃全部挤了出来。

　　“别！别再泼了！邪魔已经伏诛啦！”

　　呕吐之余，云踏星看到又有几个汉子端盆提罐扑了上来，顾不得再为自己被抛弃而伤心失落，更不去想将来会是怎样，急忙开口求饶。

　　“嗯？”

　　傩婆惊异地看着突然开腔的莽破，狐疑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以往中邪的村民，无不是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然后丢进河里淹死，能清醒过来直言邪魔伏诛的，莽破还是第一个。

　　“伏诛！真的伏诛了！你看，我是不是很好，很正常？”云踏星勉强摆出一个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不笑还好！

　　他这一笑，所有熟识莽破的村民都“喔”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从来没见过莽破还有这么灵动的表情。

　　傩婆也是莽破同村农妇，在避讳歧视孤儿寡母的贫苦村寨，她平日对莽破一家就没什么好脸色，总是阴阳怪气地讥讽辱骂。

　　莽破更不会对她客气，互相照面要么擦肩而过，要么恶语相向，什么时候露出过笑容？

　　傩婆此时看到莽破露齿微笑，不啻于看到烈焰焚天，惊得她连连后退。

　　“妖邪附体！欺我神灵！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吓了一跳的傩婆，又开始急急摇动叮当作响的法器，示意已经停手的村民，赶快把驱邪神物扔出去。

　　云踏星气得七窍生烟，可此时他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纵使有一腔怒火也无力释放，只能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断重重绳索。

　　淋漓不断的秽物再次浇满头身，云踏星恶心得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头一歪就要昏厥过去。

　　“儿呀！儿呀！”看到就要昏死的云踏星，莽破的老母亲突然迸发出惊人力气，甩脱身边三四个悍妇，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在她心里，藏在莽破身体里的邪魔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自己儿子都会遭受百倍折磨。

　　不管那一身污秽，老妇紧紧抱住莽破的身体大声号哭，哭求邪魔放过自己可怜的儿子，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交换。

　　云踏星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怀中极丑的老妇。

　　黝黑面容和深刻皱纹，都已看不出她本来该是什么模样，眼泪鼻涕更是涂满了褶皱污腻的面庞，再加上沾染了无数秽物，任谁见了都会避之不及。

　　可云踏星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思绪。

　　“这难道就是妈妈该有的模样？”他心中轻问。

　　老妇不知云踏星在想什么，一看他稍有清醒，以为邪魔已去，急忙伸手擦拭他满脸的骚臭肮脏，尤其是口鼻之处，生怕驱走了邪魔，自己儿子还要受罪。

　　云踏星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忽然又觉得离开那个从来没有亲情，从来没有温暖的家也没什么不好。

　　只会责骂自己的父亲，一向瞧不起自己的大哥，还有那个认为自己除了传宗接代以外，毫无用处的母亲。

　　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如面前老妇一般，这么紧紧地搂抱过自己，关怀过自己。

　　“妈，别擦了，我没事。”云踏星彻底冷静下来，想到以后还要顶着莽破的身体熬日子，只得先硬着头皮安慰老妇。

　　老妇听到云踏星的话语，面容骤然僵硬。

　　她缓缓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眉眼额骨。

　　犹豫片刻，又紧紧抱了上来。

　　不远处的傩婆，也听到了云踏星叫出的那一声“妈”，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脸的颜彩更显诡异。

　　“咿~”

　　“滚开！你再敢用屎尿泼我，我就招来舰队灭你全家！屠光全村！”

　　云踏星怒吼一声，打断了傩婆又要发动的驱邪仪式，他也明白，一定是自己对老妇的称呼太过异样，才会让这傩婆以为邪魔仍在。

　　傩婆吓得一个激灵滚出老远。

　　愚昧的农妇装神弄鬼，无论是否被揭穿，看到正主发怒都会心虚，更何况她根本听不懂什么叫舰队，以为真有妖魔会被招来杀她全家。

　　周遭村民看到傩婆狼狈的模样，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都以为是邪魔法力高深，仅凭怒吼就击溃了神灵赋予傩婆的神力，又纷纷鼓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