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琰三十五年,时值盛夏,大旱。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矮矮的个子却走的飞快,怀里还抱着一个小袋子。
枯黄的头发宛若杂草一般,中间包这一个发髻。
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名叫莫小落,她刚从早市上回来。
娘亲投入到抗旱第一线,把家里所有的铜板都拿给了她,堪堪换到了这么一小袋碎米。
原本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小孩子做,娘亲是不放心的。
可家里的田实在是旱的厉害,灌溉刻不容缓。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抗旱什么的实在是帮不上忙。
赶集的地方离家有点远,但好在路还算开阔。
莫小落正大步的朝家里走,心想着要给娘亲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碎米饭。
忽而听的马蹄声响起,她还没来得急回头,就听得一声大喝。
“让开,快让开。”
马蹄溅起阵阵烟尘,莫小落一个慌张,踉跄倒地。
白花花得碎米裹着泥尘,在她身旁开出朵朵小花。
她顾不得摔破了皮得膝盖,赶忙把米袋子捡起来。
可惜,里面已经只剩下一小把米了。
加上几碗水,大概能煮出两个人喝得粥吧。
瘦小得身子颤了颤,这可是家里所有得铜板换来的。
这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娘亲的口粮。
“姑娘,你没事吧。”
马儿在主人不断的盱声下,总算是停了下来。
没事,她能没事吗。
可是,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还是摇了摇头。
马上的几个人看起来高大威猛,一看就惹不起。
“凌云,赔偿吧。”
正当她在心里哭号这米白撒了的时候,一个大哥哥开口了。
他也骑在马上,在几个人中间一点的位置。
莫小落抬头,恰好是逆光的位置,太阳照的她睁不开眼。
不过这个说话的声音好好听,这个大哥哥一定是个好人。
“是,公子。”
一个人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了个什么往地上一丢。
“喏,这是赔你的,下次小心点。”
那个被叫做凌云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滚下马,好好赔。”
一声怒喝使居高临下的凌云虎躯一震,手忙脚乱的滚下了马。
高傲的凌云弯下腰,把刚才自己丢在尘埃里的碎银两刨出来,拍了拍。
莫小落愣愣的看着那个人把碎银子放到自己手里。
银子,真的是银子哎。
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银子呢。
楞神间,那个递给她银子的人又重新上了马。
“这块银子足够你买米了,对不起。”
上马之前,她好像听到这样一句僵硬的道歉来着。
众人再次身骑骏马,疾驰而去。
留下莫小落吃了满嘴灰尘。
不过,这块银子应该足够买很多很多米了吧。
那样多的米,她应该搬不动。
她得回去叫上娘亲一起,搬很多很多米回去。
这样得话,她们母女二人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挨饿了。
哇,真是想想就幸福啊。
许是她觉得太过幸福,导致后面有人跟着她都不知道。
凌云被自家王爷呵斥了一顿,一路上都不敢出声。
摄政王独孤皓惦记着陵城里的瘟疫,方才没有重罚他。
若非那女孩看起来太过可怜,想来王爷也是不会呵斥他的。
要知道,王爷可是最恨恃强凌弱的。
尤其是他们这种人高马大的男人,和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凌云递给莫小落的那块银子,居然给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莫家草屋,阵阵哭声从里面传来。
向氏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女儿就是去买个米的功夫,就丢掉了小命。
莫小落躺在自家破旧的床上,后脑勺的血迹已经干涸。
原本黢黑的小脸眼下没了血色,起皮的嘴唇透着死亡的白色。
向氏命苦,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再无所出。
几年前丈夫进京赶考,也没了消息。
家中母女两相依为命,如今唯一的女儿也遭了难。
孩子被送回来的时候,她找遍了会点医术的郎中。
可眼下陵城瘟疫严重,所有的大夫好的不好的全都被官兵带去陵城了。
她只能看着女儿一点点丧失生气,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而今还在哀嚎的,正是她的婆母和弟媳。
她们的哭声震天动地,脸上却没有一丝泪痕。
与向氏不一样,她们不是哭的流不出眼泪。
而是从踏进这破旧茅屋的那一刻起,就没掉过泪。
猫哭耗子假慈悲,大抵就是说的这种状况。
“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若若和成儿都是你的孩子。”
弟媳一边扶着站的稳稳当当的婆母,一边又手擦着不存在的泪水。
“是啊,左右不过是个丫头,没了也就没了。”
婆母的演技不差,抛去她那不耐烦的眼神,还是很有模有样的。
可惜这会儿向氏没有兴趣看她们演戏,她只盼着哪位天神娘娘能够显灵,救救她的心肝。
婆媳两又哭了一会儿,方才作罢。
“儿媳啊,我知道你伤心。可这人都已经去了,该放还的放下啊。”
婆母上前来要握向氏的手,向氏本能的朝后退了退。
枯黄的手尴尬的放了回去,眼里的不耐烦又增加了一丝。
今日如果不是听说这赔钱货孙女死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这边的。
“人都死了,准备准备用草席裹住埋了吧。”
活着浪费了家里的粮食,死了还要浪费一张草席,啧,果然是个赔钱货。
没人注意,床上的人手动了动。
啥玩意?埋了?
她只是不小心磕到了头部啊,不能再抢救一下的吗?
“不会的,我落儿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
向氏情绪异常激动,扑在莫小落身上紧紧抱住她。
对,她没死,不要放弃治疗啊喂。
莫小落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要埋她,奈何眼皮好像有千金重,怎么都睁不开。
“嫂子,你别这样。这样的天气把尸体放在家里,你怕不是想要害死我们全村。”
弟媳罗氏嫌弃的捂着口鼻,说的话字字诛心。
谁尸体,你才尸体呢。
莫小落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只能在心里暗骂。
原本已经断气的莫小落忽然又有了呼吸,只不过内里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医闹什么的,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万万没想到,亲眼见证的这一刻,就是她丧命的时候。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好家伙,她倒要看看是哪个砍脑壳的庸医想要埋了她。
谁料映入眼帘的,不是记忆中的一片白色。
而是一个茅草房顶,几缕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她脸上。
乖乖,这是个什么情况?
抱住她的人太过用力,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再次去见阎王爷了。
“咳咳,咳。”
她想说话,可是嘴巴干的难受,连带嗓子眼都是痒痒的。
几声咳嗽吓到了屋子里的几个妇人,好家伙,诈尸了?
扑在她身上的向氏慌忙放开她,坐了起来。
“落儿,你醒了?”
向氏的眼里满是惊喜,她刚才虽然坚称女儿没死,可心里是知道的。
没了呼吸,身子也越来越凉,这不是死了又是什么呢。
是天上哪位神仙发了慈悲心,又把她女儿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莫小落张了张嘴,能不能来口水喝...
“娘,这丫头莫不是个妖怪吧。这样了都还能活过来?”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听个清楚。
她循着声音望去,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的稳稳站着。
说话的那个比较年轻,约莫三十左右的样子。
面色红润,只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
另一个有点显老,皱纹爬了个满脸。
二人正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个什么不洁的东西。
刚刚说要埋了她的,有这个年轻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这老太太了吧。
关键是,她们的穿着打扮!
好家伙,就是撞了一下头,要不要这么狗血啊。
这架势,莫不是穿了?
不,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唔,闭上眼睛,这一定是做梦。
向氏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睁开眼,疑惑的看了一圈,又闭上了。
莫不是..回光返照?
不,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我就说嘛,死透了的人哪还能活过来,原来是回光返照啊。”
莫小落重新闭上眼睛,那尖锐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朵。
“吓死老娘了,我还以为她被妖怪附体了。”
另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开口,想来是那老太太的声音。
她感觉到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下,又听到挨自己比较近的女人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她没死。娘,她真的没死。”
向氏听到弟媳和婆母的话时,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好在她不信,还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好,女儿是真的醒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丫头分明就是死了。”
回应她的不是开心的附和,而是婆母的严厉训斥。
“嫂子,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落儿这孩子是从集上回来的,那里隔陵城不远,如今她又断了气。万一带了什么病气回来,这一村子的人命,你担待的起吗。”
向氏慌了,她女儿是真的没死啊,为什么婆母和弟媳非要坚称她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