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罪臣之女

刘司膳十五年前入宫，当时先帝在位已四十余年。而彼时的刘司膳却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皇帝都那么大岁数了，如果是宠爱女儿的普通百姓，是不会让女儿进宫的。因为普通百姓家里的女儿都是服侍的宫人，而高位权臣的女儿都是送进宫里当娘娘的。若是引起了老皇帝的注意……说实话，皇帝在那个年纪，都足够当刘司膳的爹了。如果不是贪图权势的，就不会想要女儿得到老皇帝的宠爱。

虽然进宫不是件好事，但刘司膳还是不得不进宫。没有什么理由，家里穷闹得。

刘司膳的哥哥又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看到一家人都快过不下去了，刘司膳只好入宫了。

比起没什么用处的哥哥，作为女人的刘司膳更厉害。没有贪图老皇帝的权势，硬是靠自己的能力在宫里的尚食局谋得司膳的位置，没有被人当跳板，反而自己出头，可见刘司膳的厉害之处。

宫中贵人赏赐大方，刘司膳有钱，也没有忘记阿哥。哥哥并没有忘记妹妹。不管怎么说，妹妹是一个钱袋子。

入宫第三年，刘司膳的哥哥看上了一个张姓货郎的女儿，想娶个对方为妻，他自己没有钱，于是求刘司膳，刘司膳出钱给他娶了个妻，后来生了个女儿也养不起，刘司膳哥哥又来求了。

刘司膳当时被贵人赏识，于是她拿出所有的金银在长安城买了一家小店。虽然位置不好，但在长安的家，总算刘家几代摆脱了租房的命运，有了住的地方。

那间小门面后来做了小饮食店，菜式也是刘司膳教的。

“他那个媳妇是我替他娶的，我没替他洞房，把便宜让给他了，”刘司膳一脸僵，严肃的紧，偏偏出口的话差点没让人笑出来、“他住的地方是我买的，他没交过一个铜钱的房租;他那小饭馆的菜式也是我教他的，他没给过一分银钱，”说到这里，刘司膳终于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我这个阿兄，在大街上闭着眼睛随便抓一个男人都比他有用，那张氏能看他吗?只是中意我这个钱袋而已!”

苏玉汝听了，不由得轻咳了一声，神情严肃地说:“刘司膳出宫了，张氏就得由司膳您来睡了，这么多年您吃亏了。”

刘司膳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得了吧!不说我好不好这口，就是我好这口，那张氏长着一张苦瓜脸、蒜头鼻子、绿豆眼睛，我闭着眼睛也下不去手，要是睡着，那可真是出了大丑。要是她变成你这样，我还能睡着!”

说话的时候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了。刘司膳见与她同来的两个宫婢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便拉起苏玉汝说:“我每次见你，都得多说几句废话，行了，说正事!”刘司膳说，“每次这两个人来要钱都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我在宫中待了多年，还没有看错过，张氏的计策并不好，你出宫去哥哥那里两天，看看我家的情况再说!”

刘司膳一说完这话冷哼了一声:“他们用我的钱不愁吃，过河拆桥，想都别想!”

苏玉汝“嗯”了一声。

刘司膳看到两个神色焦急的宫婢，走了两步，不由得回头提醒苏玉汝。“别忘了见何采买，目前城里几个衙门的公厨缺人，那衙门的公厨包吃包住，是个好去处。”

苏玉汝再次向她挥挥手:“刘司膳放心了，一定会去找何采买，不叫你打点白费!”

刘司膳又翻了一个白眼，这才转身走向宫婢。

两个宫女回头看了看刘司膳，又看了看苏玉汝。其中一人羡慕道。“苏小娘子真是运气好啊。”

进了掖庭的官宦女眷得到女官毫不忌讳的庇护，少受不少磋磨，这得是多么大的好运啊?

“那不是苏小娘子的运气好，因为苏小娘子救过刘司膳的命”另一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救命之恩!而且苏小娘子为人聪慧伶俐，受到刘司膳的青睐也不足为奇。”

说着说着，刘司膳已经回来了，她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两位宫婢，却不见在面对苏玉汝时的那张鲜艳的脸，而是一脸肃穆地说:“走吧!”带着两个婢女走了。

直到刘司膳的背影消失，苏玉汝才回过头，专心地排队。

一直持续到中午，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肚子饿了呢。苏玉汝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腰际，摸了摸手掌大小的饭团，正要下嘴。忽然，排在前面的人们自发地开始往宫墙的方向躲避。

苏玉汝连吃饭团的时间都没有，一边躲在队伍旁边，一边看着从通明门进来的一行人。

映入眼帘的是官员们。万绿丛中有一点红，苏玉汝的眼睛一闪，便聚集到正中的红袍官差身上。

然后，视线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理由，这个穿红色衣服的官员生的真是太好看了。

他原本肤色白皙，身穿绯色官袍，显得凝白如玉，双目如星，双眸如星般漆黑，鼻梁如名山五岳般高挺，唇如点红。

整个人风姿昳丽,特别是一群周边的花白头发,满面慈祥,绿袍官员的衬托下,那人清俊出尘，就连宫墙绿柳也黯然失色。

长长的队伍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了。一行人进入通明门后，进入掖庭。一瞬间，通明门内鸦雀无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等人回来后，苏玉汝才咬了一口自己昨晚准备的饭团。可能是天气变冷的缘故吧，总觉得难以下咽。

和已经冷掉的饭团不同，排队的队伍再次变得热闹起来。苏玉汝听到前面的细声细语，便知道了绯色官袍的身份。

邓钰，乾武十九年的探花郎。中探花时才十六岁，今年刚过弱冠，官至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说他年轻有为也不为过。但是，即使舍弃这个身份，他也是镇国公的次孙，父亲是镇国公世子，母亲是世家大族史氏的嫡女。

前者才华横溢，后者出身高贵。

能力和出身都不缺，这样的金尊玉贵子，当然和她们这些排着队的宫婢宫人没有关系。

琐碎的议论声很快就消失了，美人暂且不说，重要的是排着队等着出宫。

正如刘司膳所料，轮到苏玉汝时已过午时。她把掖庭发下的文书和宫女的腰牌交给查验的宫人，核对无误后，宫人把书信推到她面前，指着书信的右下角。

苏玉汝拿起笔在右下角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走出通明门。

一个验行宫的人看到她写在纸上的名字，没有随意地放在一旁，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说:“写得真漂亮。”

文件在这里。苏玉汝的过往一览无余。虽说是获罪世族之后，但她进入掖庭时才八岁。八岁的少女每天都在干活，还能有时间练习写字吗?

“她姓苏，”在旁边的验行的宫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当年获罪的苏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