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新界（四十八）

安夫人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杜夫人。

杜夫人接过瓷瓶，利落地装进自己的袖袋后，双手拉着安夫人的手，笑着感谢道：“多谢安姐姐，不然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才好？”

安夫人反握着杜夫人的手，笑着回道：“你这么客气干吗？咱们两人之间，还讲那些虚的做什么？”

杜夫人眼睛明亮地看着安夫人，笑容很是明媚，“时候不早了，叨扰你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他们父女俩，等着我安排呢！等改日有空了，咱们姐妹俩再聚聚。”

安夫人笑应道：“嗯！好的，那我送送你。”

安夫人看着杜夫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杜夫人回到杜府，将从安夫人那里求来的舒益散，随手丢给立霜，道：“拿去扔了。”

接住舒益散的立霜，有一刹那的愣神，不太明白，夫人既然不需要这舒益散，又何必要去求了来？当时她知道夫人跟安夫人说，要求些舒益散，她差点没露馅。好在她快速低下了头，更该庆幸，没有谁注意到她这个小丫鬟。

家里的柜子里明明还放着好几瓶舒益散。就算是夫人和小姐两人每月都要用，也够她们用半年了。更何况，夫人在小日子期间，从来没用过舒益散。倒是小姐每月都要用一点。

立霜当然不明白杜夫人此举何意。因为，杜夫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今日去安府求药散，只是为了，给去安府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她的真正目的，就是为猎狗蜂寻找新的食源。

她之所以要求安夫人亲自带她去拿，目的就是要进入安夫人的内室。内室的气息相较于客厅，更干净一些，没有那么混杂。

这样就更容易，让猎狗蜂分辨且记忆气味。所以，她在安夫人找药的时候，悄悄将猎狗蜂拿出来，就是要让它记住安夫人的气味。这样，它才晓得到哪里去找吃的。

杜夫人想着：安夫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用她的血替自己养着猎狗蜂。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心里那口恶气总算是被顺了出去。

你女儿造了孽，你当娘的当然有逃脱不了的义务。哼！杜夫人想到这里，嘴角的冷笑，似乎也被化暖。

再来说说王照、张笃、周拔和王若琳等人。

王照和周拔负责去清除蓝叶紫藜，张笃和孙柏负责的是清查人口，王若琳等女孩子则是去宣传招募人手。

王照和周拔刚开始，还对安和要求在三天内，清除十三县的蓝叶紫藜而感到不满，觉得她是在说大话。没想到，做起来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蓝叶紫藜所有的藤蔓都生长在它的主藤上，只要找到主藤顺着一拉，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清理好一个县的水域环境。毕竟，一个县的水域，也就是那么一小截的江流而已。

蓝叶紫藜一直以来，都是百姓心中的神奇药草。但前段时间，有人因吃了藜茄果而致死后，百姓对这蓝叶紫藜便有些爱不起来了。对蓝叶紫藜的态度也呈现了两极化。

但不管他们喜欢还是讨厌，大将府已出了公文，要全面清除蓝叶紫藜，要求民众配合不得阻挠生事。为蓝叶紫藜惋惜的民众，也只是叹一声，并没有人出面阻止。

王照此时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裤长衫，腰间系了一条深蓝色的布腰带。哪怕穿着普通民众的衣服，也掩不住他那一身的纨绔之气。

他从一艘小船上，上了岸，随后走到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里，他便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藤椅上。他靠在藤椅上，松了松本就不紧的领口。等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后，才端起桌子上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

他的小厮看到自己家公子这副样子，连忙道：“我的爷，你慢点儿。”

谁知他的话才落，便听到“嘭”的一声，他家爷已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就听到他家爷吩咐道：“再给爷来一杯。”

小厮有些无语，又给王照续上一杯茶。

王照再次牛饮而下，第二杯水下肚，他才觉得终于不那么口渴了。靠在藤椅上，他浑身酸痛得直想哼哼，想想他从出生到现在，他王大少爷什么时候遭过这份罪呀？只是，为何此时，他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不在了呢？难道是身体的疲惫填满了心里的空虚？

他莫名就想到了在之前的悠闲时光。他们几人邀坐一起，品着香茗，喝着小酒，高兴了再听听小曲。闲谈间，时光就这么溜走了。

细想一下，他们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根本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他们喝酒聊天、斗鸡走马，行一切纨绔之能事。

那时，他最怕回家，回家就要面对父母亲的唠叨，还有庶兄弟眼里的不屑。他也最怕一个人待着，因为没有周拔他们在身边喧闹着，他觉得屋子很空，他的心里也很空，他的脑子里更是空空如也。他甚至想不明白，这一片空白的人生里，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喘气儿？

王照靠着藤椅的脖子有点酸，他把头扭向另一个方向。就看到在河里、河岸上忙碌的人们，还有堆在不远处，如一座小山的蓝叶紫藜。他的嘴角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他们不是都认为，他不是一个能做事的人吗？不是都觉得，他只能做一个纨绔吗？今天，他通过行动，向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他们想的那般废物。

想到这儿，王照觉得心中熊意燃燃，便腾地一下站了起。他动作突兀，把坐在他身边的小厮给吓了一跳。也跟着从他坐的小凳上，站了起来。

小厮看着王照，不明所以地问道：“爷，你要……干吗？”小厮看到他熠熠生辉的双眸，心里有点发颤。

主子要干吗？他不会又要弄什么花样出来吧？这可是正经事，要是办砸了，回家二公子肯定又会明嘲暗讽一番。到时主子忍不住必定会与二公子斗嘴，少不得又要挨老爷的一顿斥骂。

到时主子心情不好，遭罪的只有他们这些下人。所以，看到主子生辉的眸子，似乎又想到了整人的新点子。他怎能不心颤呢？小厮在心里祈祷着：主子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就见他家爷王照，再次一口干了杯子里的茶水。然后，大踏步朝着那群忙碌的人走去。小厮看着他家爷，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情况？

等看到王照又上了去采蓝叶紫藜的小船上时，小厮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干吗搞得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害得他以为，主子又要去生事儿了。没想到，他只是乖乖地去干活。那干吗搞的一副上战场的样子？害得他以为，他家主子喝下的，是一杯上战场前的烈酒呢？

看着顺水而下的王照，小厮只能在心里叹一声：主子的心事太难猜。

另一边的周拔，他是与王照分开行动的。两人一人负责一边。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他听说王照在清除第三个县的蓝叶紫藜了。动作挺快的嘛！没想到他一个弱书生，竟也不输于自己这种莽汉。周拔对此还是挺佩服王照的。

他看看自己这边，嘴角泛起了笑。自己的动作也不慢，这一小截清理干净，第三个县的水域就彻底清除完了。他弯着腰，帮下河找蓝叶紫藜藤蔓的人，一起用力地拉扯着主藤蔓。

主蔓很粗，也长得很结实，所以他们每次在清除主蔓时，会花去最多的时间。但是，只要主蔓一清理出来，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些边边角角的分枝，也就跟着一起被拉扯出来了。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又传来一阵欢呼声。这个县的水域也清理干净了，周拔站在小船上，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有汗水滑进了他的眼里，有点难受，周拔想也没想抬起手，就用衣袖去擦。结果，擦了一脸的水。原来，在刚才清理蓝叶紫藜时，衣袖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湿了。

周拔今天也穿了一身布衣，只是他穿的是棕褐色的，腰间捆了一条墨青色的腰带。他本就身得高大，再配上这比较老成的颜色，让他看上去竟比实际年纪要大些，却显得沉稳。

周拔眯着一只眼，瞅了瞅两只湿答答的衣袖，一时有些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拿着一方雪白的帕子，递到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