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此以后划清界限

　　等输完液，请护士来拔了针，池纭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在沈芊的搀扶下慢慢站到地上。

　　两条腿如被醋浸过，骨头苏软，在某个角度颤得厉害，之间又有不容忽视的锐痛感，时刻提醒着她如今已是失了身的人。

　　若是活在古代，碰到这样的事必定是要以死明志的。

　　万幸现代社会开明，让她还能拖着残缺的身心继续活下去。

　　“阿芊，这事别告诉常烈。”

　　“我知道。”沈芊吸吸鼻子，按照池纭的速度小步慢走。

　　两个小姑娘鲜嫩如花朵的躯体里，像是住着老态龙钟的灵魂。

　　池纭拍拍她的手，“还有你，不要为我担心，反正我对昨晚的事没多少印象，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醒了之后全都不记得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沈芊与池纭当了10多年的好朋友，池纭的心思藏得再深她也能感受得到。知道池纭一直在故作坚强，她痛在心里，却也只能佯装镇定，陪着她一起云淡风轻。

　　“好，知道了。”

　　池纭问：“酒店里呢？传开没有？”

　　沈芊摇头：“没有，纪总压着消息呢。这件事对酒店的声誉影响很坏，又事关他的朋友，他才不会让消息走漏。他是个狠人，让郑经理用项上人头保证，不会让他听到一丁点儿的闲言碎语。”

　　池纭稍许放心，“那就好。”

　　“对了，纪总还说这件事他也有责任，如果你能接受私了，酒店的岗位就随你挑。”

　　池纭骇笑，“可我突然就青云直上了，还能没有闲言碎语吗？”

　　“切，酒店里跟他有闲言碎语的小姑娘没有几十个也有几百个，这点倒真不必介意。而且谁不知道你是拼命三郎？每个月都主动要求排最难倒的班，当自己是铁打的，谁有资格质疑你？”

　　池纭停下脚步，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笑道：“沈小姐难道没有资格质疑我？”

　　“我质疑你干嘛呀？你高升了正好能罩着我！我在下面顶你还来不及呢。”沈芊用力擤鼻涕，弯起泪眼笑。

　　池纭与她挽着手继续走，沉默了好久，才说：“可是我没学历啊，还有，我们进来本就是特殊照顾，万一闹得人尽皆知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我想做的久一点，所以还是算了吧。”

　　沈芊想了想，表示赞同：“是哦，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俩还是低调一点。”

　　——

　　“怎么样？”顾兼看到罗罡，起身迎上去，“她醒了吗？”

　　“嗯，人没事了，已经出院了。”

　　“什么？！”

　　他抄起大衣就要冲出去，被罗罡一把抓住手臂。

　　“别追了，半小时前就走了。”

　　“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昨夜又一宿没睡，他的声音更为沙哑。

　　罗罡：“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人家不想要你的赔偿和道歉，只要求你别再和她有接触，从此以后划清界限，互不相欠，你做得到吗？做得到就给我坐下！”说完把他推回沙发上。

　　顾兼皱眉，“她是这么说的？”

　　罗罡：“千真万确，小姑娘心气儿高着呢。”

　　顾兼没做声，罗罡给他续了一杯咖啡，调侃道：“顾老板，在国外学坏了啊，玩儿的挺开。可酒后乱性是伪科学，你这家伙真不是见色起意，来了个高智商犯罪？”

　　顾兼接过杯子放到一旁，“我确实没有喝多，但真的以为她是愿意的。”

　　“愿意和你如何的女人多了去了，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会愿意的。”

　　顾兼暗暗攥紧了拳。

　　他为何会失控，为何犯了错，除了情难自禁，还有一层原因——他想报复前任。

　　可那应该是在新欢不介意的情况下。

　　而残酷的现实让他认清，他的这种行为无耻又卑劣，错得无以复加，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别问了，总之这件事责任都在我，我想弥补她，她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罗罡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忍不住笑。

　　这社会上年轻英俊的老板不足为奇，可长年累月苦大仇深的成功人士就凤毛麟角了。

　　若一把年纪还守着童贞，痴等着初恋女友，更是濒危物种。

　　“给你三个忠告，一、真正的绅士风度是尊重女性的意愿。二、少抽烟喝酒，你是想彻底哑了不成？一会儿给你些药，你吃了看看效果。”

　　顾兼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三。”罗罡笑，用中指推了推眼镜，“以后别一开口就是六位数，你就算不懂行情，起码懂人心吧？循序渐进的谈判技巧顾老板会不知道？”

　　顾兼：“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罗罡：“呵，尝到甜头是这么容易收得住的？”

　　顾兼想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端起咖啡猛喝两口，罗罡差点笑出声来。

　　“老顾啊，你是最沉得住气的人，可突然杀回国，又出了这档子事，这下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实乃人生一大败笔。”他点点太阳穴，“脑子里的这根弦可得绷紧点。”

　　顾兼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忍了忍，还是问出口：“姚瑶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罗罡：“何止听说过，招摇过市的，想不知道也难。”

　　顾兼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你说……”

　　罗罡打断他：“这件事我只说一句，她如果真的心里有你，就不会这样对你。”

　　顾兼沉默。

　　“这么多年了，女人始终是你的软肋。”罗罡言尽于此。

　　顾兼喝完咖啡，起身告辞。

　　“多谢。”他与他拥抱，被罗罡大力地拍拍背。

　　出了医院大门，濛濛的细雨被秋风托起，如雾汽一般罩在脸上，让他觉得烦闷。

　　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就要停了，之后会放晴。

　　如果雨水能冲刷走恼人的记忆，他不介意再淋一场大雨。

　　但现实很残酷，从今往后，雨天只会勾起那一幕极不美好的回忆，提醒他，在爱情面前，他是个十足的失败者。

　　阿齐将车稳稳停到顾兼身前，周到地替他开门，看到他乌黑的头发缀着细碎雨珠，长睫上仿佛挂着泪，微蹙的浓眉像结了霜。

　　明明是极其漂亮的一张脸，不知为何总是透出浓浓的忧郁，且这忧郁与日俱增。

　　他不发一言驾车送顾兼回酒店。

　　为这样的人物服务，保持缄默是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