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乌龙（二）

　　　　两天后，梁锋一大早就出发了，去向那个于他而言有着很多记忆的地方。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跟厝定在一起，分开，又一起逃离。

　　临走前，韩啸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过后，两人就谁也不欠谁了。

　　梁锋点了点头，说好，然后心里默默盘算着去找厝定。

　　白天他没动手，只是到一家酒肆里，要了两壶酒备着，告诉老板待会儿来取，老板很爽快的答应了。

　　又在这座熟悉的城里逛了大半天，夜幕悄悄降临了，还带着些许微风，梁锋才意识到，入秋了。

　　自厝定走后，梁锋就没了四季，春夏也好，秋冬也罢，都是悲凉的生命之秋，在他眼里都没什么两样。可这如今，竟然感受到了秋的凉意……

　　“是因为马上就要去找他了，所以重新感觉到了四季吗？”梁锋自嘲似的笑了笑，问自己。

　　天空飘起小雨来，梁锋像个鬼魅一般，摸进了衙门。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县令的房间，透过窗户纸，他看见县令在榻上睡的七荤八素，怀里依偎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梁锋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原本以为会惊醒他，可没想到，雷打不动。

　　“这样不就挺好？死的不知不觉，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梁锋喃喃道，眼中凶光闪过，手起刀落，县令没来得及挣扎，就见了阎王。倒是他旁边的女人惊醒了，一声尖叫，院子里渐渐有了骚动声。

　　梁锋心里骂道：“这女人真是麻烦！”

　　果断要了她的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院子里已经有了几个捕快，一脸紧张的盯着他。

　　梁锋没有说话，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字：杀。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梁锋就踩着这条尸路，出了衙门，正要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梁锋。”

　　“该来的还是来了。”梁锋心里感叹了一下，转过身，“赵哥。”

　　“你……还好吗？”对面的赵坤问道，他没有问梁锋为什么这么做，也没有问梁锋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还好。”梁锋回答，倏尔，他又轻声道：“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别对不起自己就行，走吧，我再看看你，小崽子，说没变也没变，说变了也变了。”赵坤笑了笑。

　　梁锋欠身鞠了一躬，消失在夜色中。

　　梁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脑子里都是嗡嗡的，赵坤的话在耳边环绕。

　　他心不在焉的找到那家酒肆，取走了酒，拎着它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洗漱完毕，已经很迟了，梁锋躺在榻上，思索着赵坤的话：自己到底是变了呢，还是没变呢？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就一发不可收拾。

　　记忆不断追溯，倒退回他与厝定最初相遇，又顺着时间轴缓缓发酵……想到自己刚刚才又杀了几条人命，鸡鸣声把他拉回现实。

　　“都天亮了啊。”梁锋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自然是没人回应。

　　倏尔，他拍了拍脸，又嘟哝了一句：“这没睡，怎么还迷迷愣愣的呢……”

　　稍微清醒了些，他出了门，外面人声鼎沸。

　　梁锋正要出门，一队侍卫风风火火的冲了过去，不一会儿，一张画像贴在墙上：

　　梁锋，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现如今血洗衙门，若有人知其去向，协助官府擒拿此人归案，重重有赏。

　　“……”梁锋只是瞟了一眼，就开始打心底里嫌弃这画师的画功，自己好歹长的也算玉树临风，老是有点老，总不至于这么磕掺吧……照着这画像找，能找见就是碰上鬼了！

　　梁锋放心大胆的走了出去，果然，这偌大的街道，没人认出他来。

　　于是乎，他回房间提了那两坛酒，回去给韩啸一个交代了。

　　韩啸见到他，有点诧异：“完了？”

　　“嗯。”梁锋难得心情畅快。

　　“心情这么好？”韩啸察觉到这人的心情似乎很棒。

　　“我给你说没说过等我报完仇就去找厝定？”梁锋也没隐瞒，在他心里，韩啸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命的朋友。

　　“你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啊？”韩啸没想到是这件事让梁锋这么高兴。

　　“我干嘛要打消……互换魂体那事儿就当一个小插曲，反正也揭过了……我的仇报完了，你之前不也说你的仇完了么，我去找他，没问题吧？”梁锋摆了摆手，晃了晃手里的两壶酒。

　　“？？？？？”韩啸心说这还要喝酒助兴吗，半晌，点了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早该料到了。”

　　“料到什么？”梁锋动作一僵，气氛开始压抑起来。

　　“料到你情深至极，就是不要命，也会去陪他。”

　　“这没什么。不是我一个人情深，他也很爱我，我知道。”梁锋怔了怔，心思被戳破，有点心酸。

　　“嗯……会有好结局的。”韩啸拍拍他的肩，自己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准确的说，是在琢磨另一个危险的想法。

　　厝定爱梁锋，所以不惜灰飞烟灭也要来看看他。

　　梁锋爱厝定，所以不惜以身相殉也要去陪陪他。

　　那自己跟贺非呢？

　　他爱贺非，这件事从头至尾一直没变过，岁月可鉴。

　　可贺非……他又不敢断言。

　　他只能说，贺非曾经很爱他，豁出了命的爱，可现在，他却不敢说贺非还爱他，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贺非又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算一算……

　　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久的他都快忘了，贺非死之前还戴着那个戒指。

　　戒指？戒指！

　　他还爱自己，他还爱自己！他在回复了记忆之后虽然是逃了，却还是戴上了那枚戒指，这种种，都在说着……贺非还爱他！

　　当这个念头涌上来的时候，韩啸摇摆不定了许多年的心一瞬间敲在了心壁。

　　管他还爱不爱自己，先找到见一面再说！

　　“梁锋，我……我也去找他。”韩啸轻声道。

　　“？？找谁？？厝定？你敢！”梁锋没有说话反应过来，以为他要去找厝定，过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啊，找贺非是吧？就说嘛，凡事总要解决，你们两个人的误解、谜团要当面说，才说的清。”

　　“嗯。我会一直找，一直等，直到再次见到他。”韩啸直接忽略了梁锋前半句话，一脸认真的说。

　　“那……走呗。对了，你打算怎么找怎么等？”梁锋揽过他的肩，问道。

　　“我像一个人一样，在轮回路口等。”韩啸回答。

　　“这个人……是谁啊，听着很傻啊…”梁锋说着，闭上了嘴，心说自己不也傻么，还有资格嘲笑别人……

　　“……”韩啸被梁锋的迟钝惊呆了，他怎么就想不到是厝定呢？！出于替厝定出一口恶气，他没告诉梁锋这个所谓的傻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厝大爷……

　　“我不认识，就见过几面，你们有缘了认识认识吧。”

　　“哦。”梁锋觉得韩啸语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疑，后来他后悔了，应该抽死这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