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私欲和公义

和盖丹的晚餐波澜不惊，因为大家心照不宣，这只是最初的试探，看看彼此的脾性合不合。

盖丹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子，皮肤粗糙，有军人的外观。他只穿着普通的工作西装前来赴约，虽然工作西装质量并不差，不过考虑到他的见面对象，盖丹的行为取向似乎在向众人表明他的态度，他是超然于人的，他不会先验地认为他和商界精英一定能成为朋友。

即使不符合社交礼仪，盖丹选择没有带妻子来，正是基于这个考虑，以后交往的机会多的是，但如果是自己不认可的人，他不想让妻子介入。

大家海阔天空地聊天，喝光了三瓶罗曼尼康帝恩葡萄酒，盖丹的情绪看起来很不错。

“舒尔茨，你知道有个秘密活动叫‘菡萏宴’吗？”

舒尔茨的心被狠击了一下，但他毫不露痕迹地带着惊讶随意地反问道：“什么？你刚说的那个叫什么？”

盖丹笑了：“我知道，很拗口，算了，不重要。”

海伦以女人特有的甜美口吻说道：“干嘛吊别人胃口，什么秘密活动，说来听听。”

盖丹看了看海伦，真诚地说：“我向你道歉，夫人，是我多嘴了。”

海伦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安娜悠悠地说：“海伦，你知道，至少80%的成功男士倾向于认为女人很弱智。”

这句话把所有人逗笑了，但大家不再纠缠于“菡萏宴”，而开始讨论男人聪明还是女人智慧的问题，鉴于现场有两位不容忽视的成功女士，两个男人很快都缴械投降了。

盖丹登车后，舒尔茨带领安娜和海伦一直目送他离去。

海伦说了句：“他怎么会……”

舒尔茨立刻把手指封印在她的嘴唇上制止了她，随后温柔地搀扶着两位女士往回走：“美丽的女士们该休息了。”

安娜柔声说：“说得真好，正合我意。”

第二天早晨和前一天一样，舒尔茨和海伦在餐厅等候迟到的安娜，只是这一次他们很耐心，决心不去打扰她。

当舒尔茨和海伦差不多吃完早餐时，安娜走了进来，脸色看起来还不错。舒尔茨照常帮她拉开椅子安顿她坐下，倒了一杯果汁并摇了铃。

“谢谢，”安娜坐下后轻声说：“抱歉让你们久等。”

“悠闲的早餐并没什么不好，”海伦笑着说：“不过，你是真的准备改变生活习惯了吗，安娜？”

“亲爱的，你必须原谅一个老人的任性。”

舒尔茨和海伦互相看了一眼，一笑而过。

“舒尔茨，你对G先生有什么打算？”寒暄之后安娜单刀直入，G先生自然是指盖丹。

“我仔细考虑过了，除非是自然出现的机会，我暂时不会再接触他。”

“很好，我同意。”

“你放心，安娜，我知道现在的重点，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对尼奥兹公司的收购。”

安娜看了看舒尔茨，这时弗尔端来了为安娜特制的早餐。

安娜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却没有动刀叉，过了几分钟她才罕见地带着不确定般的语气开始说话：“你知道嘛，舒尔茨，我，不确定。”

舒尔茨很少见到安娜这个样子，便立刻反问：“什么？”

“G先生和收购案没有直接关系，我赞同你的打算并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那位先生的野心太大了，保持一些距离避免引火烧身。”

舒尔茨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不确定什么？”

“安迪。”

舒尔茨和海伦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们都知道这是安迪筹划多年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在这个时候他本不该离开的，可他却突然去了地京，从他最后留给我们的信息中，我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摇摆。”

“摇摆什么？”

“收购尼奥兹的决心。”

舒尔茨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们讨论过，尼奥兹就是一坨屎，收购它除了能帮助安迪实现心愿，只能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最终为了甩掉这个包袱，将损害我们多年经营积累起来的成果……安迪知道这点。”

“他当然知道，我想这正是他犹豫的地方，为一己私欲而损害大家的公共利益，他下不去手。”

“所以他选择一走了之，把这个决策权交给我们，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这个意思，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舒尔茨沉默了。在沉默中，海伦忽然说道：“我们能有今天的局面，70%是安迪的功劳，而且我们多年前就已达成交易，他帮助我们，我们帮助他……你们，是在讨论要毁约吗？”

安娜温柔地看着海伦，轻声说：“亲爱的，这不是毁约，就我个人而言，我可以用自己拥有的一切乃至生命去帮助安迪实现愿望，这团火焰在我心中从未熄灭，它始终熊熊燃烧……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公道，我相信这也是折磨安迪的心病。”

海伦困惑地回看着安娜：“什么意思？”

“安迪，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无论他做过什么，他终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强行收购尼奥兹会让我们虚弱，虚弱会让我们被对手有机可趁，这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身边的很多人会受到牵连，很多家庭会陷入困境，这是让安迪害怕的。”

在海伦无言以对的时候，舒尔茨轻轻问道：“安迪在失联前，曾经留下过明确的指示吗？”

安娜口齿清晰地说：“是的，他在最后的信息里写道‘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不要逆势强为，为不值得的东西付出惨痛代价是最不值得的事。’”

舒尔茨喃喃地说：“我们的确一直在探讨代价最小的替代方案，可是还没有找到。”

“可是，为了安迪，我们不能放弃！”海伦大声说了一句。

舒尔茨握住海伦的手，温柔地说：“我们没有放弃，我们都爱他。”

海伦看着他的眼睛，舒尔茨的眼神让她慢慢放松下来：“那，该怎么办？”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更多人的福祉。”安娜的声音显得轻松，她说完后终于开始用餐。

安娜的神态让舒尔茨也放松下来：“安娜，你是说……”

安娜露出了笑容：“孩子们，不要急于下结论，收购的事我们需要更加慎重，正如安迪所说，这不是唯一途径……我们有的是办法确保公义得到伸张，我们只需睁大眼睛顺势而为。”

舒尔茨和海伦又互相看了看，海伦已经平静下来：“安娜，我只想说，我也愿意为安迪付出我的一切。”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我们都爱他。”安娜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舒尔茨，早餐后休息一下我就出发了。”

“这么快？”舒尔茨惊叹了一下：“我们送你。”

“多事之秋，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你们都很忙，不用送我了，手头的事更重要。”

海伦主动说：“亲爱的，我去送安娜就行，我没有那么紧急的事。”

“好吧。”舒尔茨想了想又问道：“安娜，需要给你准备一些翼国特产吗？也许，你去看老家伙时用得到。”

安娜笑了：“你想得真周到，不过不用了，按你所说，老家伙现在也享用不了任何东西了……行了，别磨叽了，你走吧。”

舒尔茨顺从地站起来，在海伦脸颊上吻了吻，走过去抱了抱安娜，便离开了餐厅。

虽然舒尔茨没有亲自送行，但保安措施一点不缺，两辆最高级的防弹轿车驶向机场，司机和副驾上坐着的都是高手保镖。

安娜和海伦坐在后一辆车的后排座位上，前排和后排间有厚厚的既隔音且防弹的玻璃阻隔着。

海伦一路上都握住安娜的手。

“亲爱的，别担心。”安娜试图宽慰她。

“安娜，我和安迪曾经有过一段私密的相处，说了很多悄悄话。”

“悄悄话？……这么说，你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是的。”

“那就留在心里，不要说。”

海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我很想说，对你说。”

“好，那你说吧，告诉我。”

海伦看向车窗外，这是陷入回忆的典型特征。

“那是在我和舒尔茨结婚前，那时我们还在训练安迪。有一次训练结束后我看到他一个人沿着栈道走向黑湖，我很担心就追了上去，结果看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