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玄武宫

在大脑陷入空白的混沌中，李侘好像听见晏霖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一个激灵回到现实，晏霖确实在叫他。

他赶紧说道：“晏霖，别慌，按我说的，千万别动。”

李侘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如今的情况，没有外援，就算他们一直这么一动不动，终究也无解脱之计，不如横下一条心。于是他试着抬起脚，想再确认一下流沙的情况。

但天不如人愿，只这一抬脚，流沙就开始运动了，李侘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脚在下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观察了一下，惊喜地发现车子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就在这时李侘忽然明白，原来陷入流沙的只是自己而已，他不禁扬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李侘还有一种选择是用力把住汽车来阻止自己下陷，但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最终拖着汽车和晏霖一起陷落，就在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他拉起晏霖的手放进自己的手里握了握，用沉着的声音对他说：“晏霖，遇到流沙了，我已经陷入其中，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看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说完把她的手放回车里后就松开了。

晏霖整个人都蒙了，她好像没听懂李侘的话。她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一把抬起自己的手，奋力地想去够李侘却怎么也够不着，于是她只能用尽体内所有的能量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李侘身体的下陷速度在急剧加快，再也无能为力。对此他很平静，尽人事听天命，自己的这一生虽然充满遗憾，但其实终究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他看着晏霖绝望的脸，最后深情地说了一句：“晏霖，别忘记我们的约定，不要放弃！”

晏霖依然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空气中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世界陷入了彻底的虚空。

直到嗓子完全哑了，她感到自己的眼睛好像也失去了仅有的感知光线的视力，周围一片死黑。她不再做任何挣扎，只是颓然地坐着，任凭身体半陷在沙中。

李侘死了吗？是自己害了他！……她在大脑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个问题，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都干涸了。

李侘最后嘱咐她“不要放弃”，可是晏霖现在想的却是，放弃吧。她闭上眼睛，决定就这样静静地等待死亡，去追随他。就在这等待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等因为寒冷而被冻醒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没有死，她依然坐在车里，身体依然半陷在沙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

虽然从头到脚都被疼痛折磨，晏霖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对自己身处的状况进行了思考。她想起李侘在陷入流沙前，已经打开了安全带的扣子，她的身体其实是可以动的。

也许是睡了一觉的原因，晏霖似乎觉得体力恢复了一点。她在犹豫，是继续这样枯坐等死，还是尝试爬出去。

李侘……晏霖痛苦地在大脑中呼唤这个名字，两人这几天相处的所有情景都如快镜头般闪过，而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莫失莫忘”，他听到了吗？晏霖心如刀割，虽然自己也在死亡的边缘，但她多想还有机会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情。

不能辜负他，即使是无谓的垂死挣扎，也要拼尽全力挣扎，晏霖突然下定决心。

她用双手撑着座位，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的身体从沙堆里抬起来。她吃力极了，即使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反复了好几次。到稍微挣脱沙堆对自己双腿的吸力后，她用手扒着车窗沿，努力试图让自己从车窗里爬出去。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挪动，她终于把身体探出了车窗。挂在那里休息了好一阵后，她继续拼命地往外扒，终于让自己翻出了车体。

李侘就是在这里陷入流沙的，可是此时沙子却没有任何动静，地面好像结实地很。她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绝望的希望，也许李侘就在这沙子的下面。

她不顾一切地用手挖着沙子，想要刨出一个坑，找到李侘把他拉出来。但是她终究绝望了，只有无穷尽的沙粒，没有李侘的身体。

她靠着车门瘫坐着，双手已失去了知觉。不知坐了多久，终于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真的走了，只剩自己了。

完全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但这有什么所谓呢，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晏霖试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车里有许多物资，如果能扒出来吃一点带上一些，可以获得能量更久地维持生命，不过晏霖放弃了，如果死亡就是结局，不如让它来得干脆一些吧。

晏霖镇定了一下，开始慢慢地向远离车子的方向爬去，好在在沙地上爬行比在其它路面上毕竟要便利一些。周围气温很低，晏霖知道现在肯定是夜晚，她觉得很冷，但这已无法阻止她了。她忽然想到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在沙漠里看星空会格外地清晰而美丽，虽然自己看不到，但天上的星星肯定在陪伴自己。

除了会不断地想起李侘，晏霖一边爬着，脑子却不受控制似的开始快速回忆自己的人生，所有的人和事都那么清晰。晏霖突然发觉自己的短暂人生真是无聊透顶，无谓地要强，对谁都想nice却又得罪了很多人，还莫名其妙地祈祷世界和平，虽然这些都出自本心，自己也没觉得委屈，但最终又怎么样呢？

如果自己没有任性地要来这里寻梦，而是乖乖地跟着妈妈回家，结果会不同吗？会再见到亲爱的爸爸、弟弟和妹妹，他们都是自己最爱和最牵挂的人，然后呢？然后，晏霖很确定自己会再次自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如果自己不任性，至少可以和家人团聚，至少李侘不会因自己而死。晏霖真想再次大哭一场，但她太虚弱，只能把仅剩的体力都用在爬行上。

她拼尽全力，渐渐地意识里感受到的只有麻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自己爬了有多远，她终于再也爬不动了，就势趴在地上，此时就算有二十级狅风也撩不动她的身体。

晏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在最后的意识中，她忽然觉得好轻松，所有的痛苦真的都消失了，就这样入睡真是人生最大享受，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一束白色的光在靠近，她想终于要解脱了。晏霖平静地任凭意识滑向虚空的深渊。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的黑暗中，那黑暗浓得化也化不开。她不知道是自己眼睛瞎了的原因，还是周围真是这样的黑。

这是天堂吗？天堂不应该是充满白色的大光明吗？或者是地狱？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在这里能再见到李侘吗？

这些念头闪过不过花了一秒钟，晏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条河里。河水寒冰刺骨，但自己刚刚醒来时竟没有感受到，也许是死亡之身感官都退化了吧。

晏霖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意外地发现很轻松，于是她用手撑着河床坐了起来。河床上都是圆圆的小石头，摸着很舒服。河水好像并不深，她用手在周围继续探索一番后，推测自己只是在河岸一带，并非在河流深处。

这到底是哪里呢？她犹豫了一下后大声地喊起来：“有人吗？”喊出来后她又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恢复了功能，喊话一点都不费劲。

有回声，但没有回应。从这回声来看，难道自己是在一个洞里？晏霖充满了困惑，她决定不喊了，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盘算着自己该干什么。

晏霖心里并非没有恐惧，但她坚信自己已经死了，所以认定这里最差就是地狱。她苦笑了一下，自己竟然被判入了地狱，看来罪孽深重。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迅速游过，但因为穿着鞋子，皮肤没有直接的触感，没能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

但晏霖这下真被吓着了，难道有怪物？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往水的反方向跑了过去，上岸，离开河流，以前电影里经常会有水中怪物的情节，难不成是真的！

等她全身都离开水后，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无声地大口喘着气。

突然她再次感到有东西快速地从身边游过，这次她的手触摸到了，是冰冷而光滑的东西，难道是蛇？晏霖浑身汗毛倒竖，她腾地跳了起来，开始疯狂地喊叫：“这是哪儿？……什么东西，出来！”

晏霖无助地在原地打转，徒劳地试图看清四周的状况，可周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沉默。在绝望和愤怒中，从虚空中传来一声似远非远无比沉厚的声音：“这里是玄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