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无法前行

不幸被李侘言中，前往罗普西泊的这最后一段路程的确坎坷，路面崎岖不说，一路的风沙特别大，视线被阻挡地一塌糊涂。李侘在途中被迫停了好几次车，躲避横风辨别方向。

每次停车的时候，李侘会首先靠在椅背上，咬紧牙关尽量不出声地喘气，直到他觉得身体因疼痛而导致的僵硬放松了一些，才会观测天气和研究导航路线。

因为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晏霖起初对他的沉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她依然慢慢觉察出了李侘的不同寻常。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这么近的距离内，李侘的变化一定会传导给晏霖，尤其晏霖对李侘还特别上心。

但是晏霖不知该如何关心他，如果李侘愿意说，他一定会主动告诉自己，而他的沉默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晏霖不得已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第四次停车的时候，晏霖告诉李侘她觉得不舒服，果不其然李侘以为她可能是要犯病了，便认真地关心她有没有什么需要。

晏霖请求李侘能握着她的手，和往常一样，李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和往常一样，晏霖紧紧地反握住李侘的手，握了一段时间后才问道：“李侘，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比我的手还要冷。”

李侘观察着晏霖，发现她的状况其实并不很糟糕，他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好勉强回答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晏霖摇摇头：“不是的，在医院的时候你的手比现在要温暖一点，我觉得就是从今天开始才变得特别冷……李侘，你是不是生病了？”

李侘忽然明白了晏霖的企图，她应该是在努力关心自己，对此李侘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她的好心自己不应该否定，但在此时此刻，李侘打心眼里更希望她不要多事，让自己安静。

“我没病，只是有点累，毕竟这段时间一直在连轴转。”李侘说话时尽量振作精神，好让晏霖不要生疑。

晏霖确实没有生疑，她觉得李侘的解释合情合理，自己在休息的时候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承担了所有的脏活累活苦活，于是她轻声地说：“我明白，我只是很担心你，我觉得你有点不太好……李侘……”晏霖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很害怕，但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就是很害怕……”

李侘不是不能理解晏霖的心情，他只是不想多费口舌和体力安慰她，只说了一句：“晏霖，要坚强。”

看晏霖似乎坚定了一些，李侘趁热打铁：“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晏霖赶紧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才马上放开了李侘的手。

到第七次停车的时候，导航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最后的十几公里，但此时的风沙大到已经完全遮蔽了道路和视线，他们事实上被暂时困住了。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放在平时对李侘简直不算个事儿，但今天他已经拼尽了全力。体内的疼痛感越来越尖锐，牵扯着他想做的每一个动作，脑子、手和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以这样的状况继续驾驶会大大增加车祸的风险，再加上祸不单行的鬼天气，无谓地消耗了大量宝贵的体力。

此刻李侘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即使浑身痛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他却想睡觉。他闭上眼睛，意识似乎在慢慢后退，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直到被耳边的尖叫声吵醒，还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

他觉得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为什么要打扰自己，他真的很想抗议，可是他太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刺耳的叫声还在继续，让他的头更疼了，他被迫只得抬起沉重的眼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脸在前面晃，他仔细听了听，原来那个声音好像是在叫着“李侘”。

他觉得听着很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再次闭上眼睛，拼尽全力集中注意力开始回忆，李侘、李侘、李侘……他终于想起这是自己的名字。

他再次挣扎着睁开双眼，那张脸还在晃悠，这时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那只手凉凉的软软的，抚摸的感觉正好舒适。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后，他也渐渐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以及他们在干什么。

“晏霖……”李侘艰难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没事……睡着了……”

晏霖哭着说：“李侘，你不好，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李侘试图调整一下坐姿，他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可是刚一动就放弃了企图，全身太疼了，他只能使劲抬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晏霖说得对。

大脑逐渐恢复运转后李侘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定了定神，还是奋力地说：“别担心。”

晏霖继续在哭。李侘两眼昏花只觉得口干舌燥，伸手去摸水瓶可却摸不到，只好求助。

晏霖赶紧在自己的座位边找到热水杯，颤抖着把热水从瓶子里倒进盖子里，还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饮用时才说道：“李侘，水来了。”

李侘接过热水，因为太渴了，也顾不上先尝尝水温便一口气喝了下去，谁知嗓子被烫到，引起一阵咳嗽，这对李侘真是不亚于经受酷刑，最后咳出了一口血。

晏霖看不见李侘咳血，但听着那痛苦的咳嗽声，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起来。

李侘靠在椅背上不停地喘气，这时晏霖的声音传来：“李侘，这里还有一颗万清丹，你把它吃了。”

李侘一惊，反问了一句：“万清丹？……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出发前，妈妈帮我拿出了一颗，专门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放在最后最艰难的时候救急，我都快忘了，刚才忽然想起来。”

李侘心想孙岱钰真是个细心的人，不过他只能勉强说了句：“这个必须留给你。”

晏霖急了，使出她最大的气力喊道：“不行，你必须吃！”

李侘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很快晏霖无助地啜泣着轻轻说道：“求你了，李侘，你把它吃了好不好……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我留着它也没用……求你了……”

李侘闭着眼想了想，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万清丹是否能管用，李侘不知道，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出发前他已经按最大剂量服用了消炎药，但看来作用不大，现在如果不能采取其它措施，已经近在咫尺的罗普西泊他俩都到不了，高烧到濒临昏迷的情况下他已经无法继续驾驶，即使强行把车开出去也等同于自杀。

李侘七年前曾经吃过万清丹，那是李相的父亲严镖送给他帮助他排毒的，但其实那时李侘并没有很深的感受，因为他中毒不深，吃之前和吃之后的对比不很强烈，但是后来李相曾经说过，万清丹对普通人没什么用。

李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毕竟晏霖说得没错，如果自己现在死了，晏霖就算还有一瓶万清丹也没用。

晏霖在继续哭泣，李侘挣扎着对她说：“别哭，我吃。”

晏霖终于高兴了，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说：“好。”

李侘从晏霖手掌里取过那颗药丸放进嘴里，找不到合适的水，只能直接吞咽了下去。即使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在制造疼痛，李侘再次闭上了眼睛。

“李侘，你吃了吗？我给你倒水。”晏霖摸索着想从李侘的手里拿回杯盖。

“不用，让我睡会儿。”李侘的声音虚弱至极，说完便没了声息。

吞下万清丹的李侘，慢慢地觉得从腹部升起了一股暖气渐渐扩散到全身，让他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逐渐松弛下来，倦意和困意一同凶猛袭来，他不顾一切地滑向了黑暗。李侘感到一种幸福，抛开一切抛弃一切沉入深渊，那里什么都没有，是温柔的故乡。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李侘被一阵歌声再次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