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静夜思

被叫醒的晏霖觉得自己简直是没心没肺，首次表白被拒绝，杀手可能在某个地方等待伏击，面对如此多的困苦，自己竟然睡着了，她赶紧问道：“我们到了？”

李侘轻声说：“还没到，但今天无法继续行驶了，路况不好，天已经黑了，只能宿营。”

李侘的原定计划没有实现，今天的天气不作美，风比较大，阻挡了道路视线，他无法提高车速。距离罗普西泊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李侘临机决定不再前进，就近寻找合适的扎营地点。

这一带已经是戈壁，但还有一些稀疏的植被覆盖，不是完全的不毛之地。李侘把车开出主路，往稍远处的一片山丘沟壑开去，那种地形里面会有很多弯弯绕，便于停车和隐蔽，一方面是挡风阻沙，另一方面可以躲避敌手。

李侘挑好一个背风的位置把车停好。看到晏霖睡得挺香便没有叫她，一直等自己把所有晚上用餐和休息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后才推她醒来。

看晏霖的样子，李侘柔声说：“你这两天一定累坏了。”

晏霖点了点头：“是有点累，不过有你在，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的厨艺不好，很抱歉。”

晏霖赶紧摇头：“没有，我很喜欢，真的……”

“你也是个好孩子。”李侘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即微笑着说：“好吧，那就多少吃一点，今天依然是面条，只是换了换调味。”

和之前一样，晏霖把李侘装在餐盘里递给自己的食物全都吃完了，她也说不清是为了给李侘面子，还是自己真觉得味道还不错。

晏霖很关心今晚怎么安排，需不需要自己做点什么，李侘宽慰她，有没有杀手或者杀手会不会来并不确定，她只要和往常一样好好睡觉就好，睡不着就数数羊。

晏霖笑了：“数羊？……好吧，数星星好了。”

李侘也笑了：“行，为什么不呢？”

“李侘，我睡了，你呢？”

“我也会睡觉，明天就要进入那个地方了，得养好体力。”

李侘的口气中似乎满含乐观，好像根本不存在杀手那种事，晏霖便想让自己也显得开朗一些，就说道：“我听你的。”

这里的夜晚比昨天更凉，当得起月黑风高。李侘把晏霖的帐篷搞得暖暖的，不急不缓地帮助晏霖做好所有睡前准备，看着她躺下，正准备出去时，听到晏霖叫他：“李侘！”

“怎么了？”

晏霖从睡袋里伸出一只手，李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晏霖用上自己最大的力量反握住李侘的手，然而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又叫了一声：“李侘……”

李侘能明白她的意思，他没有着急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说道：“小英雄，什么都不用说，我们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踏上这趟旅程的，选择了勇敢就勇敢到底。”

晏霖觉得自己不争气地又要哭了，然后她感到李侘的手很轻柔地抹去了刚刚夺眶而出的泪水，晏霖呆住了，忘记了哭泣，只听到李侘继续说道：“今天你的身体在没有万清丹的情况下，竟然没给你制造大麻烦，也许这是个好兆头。别多想，该睡觉了。”

李侘的话和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晏霖真的觉得睡意袭来。她努力睁大什么也看不见的瞎眼，心想即使把天上的星星都数下来，心中有牵挂又怎能安然入睡，如果李侘遭遇不测，自己也不可能幸免，不能睡，今晚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祷，不能睡……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不舍地松开了手。

确认她已经入睡后，李侘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在晏霖的晚餐里略微加了一些助眠药，如果今晚平安，她就当睡个好觉；如果今晚出事，她也不必经历煎熬。

如果对方真是那么处心积虑地追杀而来，想必准备必是十分充分的。整个下午李侘都在心中反复推演，试图找出最佳的御敌之策，然而他最终的决定却是无为。在没有有效进攻型武器和外援，且对敌方情况完全不明的情况下，自己自保勉强尚可，但既要自保又要保护晏霖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无谓的抵抗没有价值，李侘一旦作出了决定，心里便很安然。今天下午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挑选了几件最隐蔽和贴身的防身用具，其余的全部就地掩埋。此时他把这些用具设置妥当后，便熄灭光源拿着保暖毯来到了帐篷外。

他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然后便靠着汽车轮胎坐在了地上。这瓶酒并不在自己的采购清单上，应该是王柠好心送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倒是很合时宜。

这样裹着毯子坐着，面前不远处就是帐篷，晏霖正在熟睡。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李侘喜欢这种寂寥的黑暗。

其实周围并不安静，强烈的风吹拂这些沟沟坎坎，因为共振而制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怪声，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一种恐怖，但对李侘而言，世界一片安宁，来自自然界的声音都是天籁。

他在脑子里复盘了这一路的行程，一幕幕都很清晰，要说疑点确实可以列举很多，但仅靠胡乱猜疑，人在世上寸步难行。俗话说不惧最坏的结果也不放弃微弱的希望，李侘默默祈祷这一晚能够平安渡过，只要熬过今晚，明天他和晏霖就一定能进罗普西泊。虽然进了那里也基本上是有去无回，但毕竟那是接受命运的裁判，而非受这些阴鸷的杀手所害。

李侘收敛心神，不再去想杀手的事，转而开始考虑如果能活着出来，后面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帮助晏霖查明真相，还是就此抽身？如果要继续调查，又该从哪里入手？在之前的调查中，头绪不少但线索不多，幕后黑手是绝不会主动现身的，只能先煽风点火然后火中取栗。要实现这一点，李侘想到了几条思路。

忽然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可笑。为了陪晏霖走这一遭，他搁置了自己筹谋多年的事，那件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也许自己这次莽撞的决定将使计划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如果自己还能从死亡之地捡条命回来，必须把精力和重心放回自己的事上，调查工作就交给杨回他们吧。

想到杨回便又想到李相。虽然他天赋有限成不了大方师，但李相身上有很多自己羡慕却没有的东西，世上像李相这样的人应该有千千万，但在千万人中命运却让他遇到了自己。

李侘对李相毫无所求，却有一种野望想要保护他，让他免于受到任何伤害，虽然他知道这终究只是虚妄妄想，没人能保护别人一辈子，也没人能被保护一辈子。

说到底像自己这种毫无信仰的人又能守护些什么呢？李侘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在宇宙深邃的背景下熠熠生辉，一颗两颗三颗……想起刚才晏霖说数星星，李侘无力地笑了起来，如果真能救下她，也可算不枉此生了吧。

意识到自己在做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后，李侘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让灵魂沉入黑暗深处。

不过他灵敏的耳朵并没有停止工作。不知过了不久，有轻微的淅索声似乎由远及近慢慢传来，他凝神聆听，确定那既不是风声也不是动物的足音。

有人来了。李侘冷冷地睁开眼睛，该来的总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