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甘拜下风

晏霖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为自己可怜的人生感到难过？毕竟这算什么狗屁人生呢，什么都还没整明白呢就挂了，可是所有的遗憾都抵不过最后的这一点甜蜜，有李侘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旅程，还有什么遗憾呢？就算讨厌我，他的确是真心地在照顾着我，世上有哪个陌生人会这样帮助我这样一个无貌无财无势的废人呢？

有那么一刻，晏霖觉得她可以原谅一切，即使是无德不忠的吴瀚玟，即使是那些伤害自己的幕后凶手，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缕云淡风轻，果然老话没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惜这美好轻松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李侘那好听的声音又传来了：“已经加完油，随时可以出发。”

晏霖徜徉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她又不得不面对自己患得患失的内心纠葛和挣扎，佛说众生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面对李侘，真真是说得贴切。

晏霖强作欢颜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上车后李侘特意调大了热空调，并且一直关注着晏霖的状况，他可不希望晏霖得感冒。

晏霖感受到温暖的热风后，轻声说：“我不冷，你别担心。”

“小心点没错。”

“我们今天还要开多久？”

“一百多公里。”

“我体力没问题，可以再开远点。”

李侘看了看晏霖，说道：“行，我看情况。天如果黑了，继续开车危险性大，只能就地扎营。”

“你以前去过沙漠吗？”晏霖好奇地问。

“去过世界上最大的拉布尔沙漠。”

“噢，我知道……那里是不是很壮观？”

李侘想了想才说：“确实很壮观。不过面积大只是壮观的一种形式，有的沙漠并不大，但也同样壮观。”

“比如呢？”

“比如罗普西泊。你以前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知道的，那里是著名的无人区。”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实际上，用死人区来形容更合适些，那里是真正的死亡之地，据说从来没有人也没有科学仪器曾经成功地探索过那里。”

晏霖不说话了，对这样的语言描述，她只能感到震惊。

李侘便也没有继续说话，他希望把真相告诉晏霖，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他想给晏霖一些时间去慢慢接受。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晏霖渐渐平静下来，不能说没有恐惧和害怕，但她身上那种绝不服输的劲头却被激发了出来，她心想，既然你通过梦境来挑衅我，那我就接受挑战，死得壮烈也算死得其所，只可惜青史上不会留下我的大名。

“李侘，刚开始确实吓着了，不过现在不怕了。”

“给你点赞。”不管晏霖是不是在吹牛，李侘认为至少她的态度值得赞赏。

李侘一表扬，她便又有些飘飘然，话又多了起来：“李侘，你从来不怕吗？”

“不怕。”

“那你怕什么？”

晏霖等待着李侘的回答，回答却姗姗来迟，李侘良久才说出两个字：“人心。”

晏霖也没过脑，立刻点头附和：“对，人心叵测，人心险恶。”

李侘笑了，晏霖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不，你说的对，但不完整，人心恶固然可怕，人心善也未必可喜。不过，这是因人而异的，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晏霖觉得李侘说的太玄了，心想他是不是在玩文字游戏啊，于是用一种略带不怀好意的心思和语气打趣道：“李侘，对你的华文，我甘拜下风。”

李侘对此保持沉默，对他来说无谓的斗嘴没有意义，不过他在心里也颇感意外，跟晏霖聊天时，自己倒是愿意说出一些心声。

不甘心的晏霖又问道：“李侘，你会说几种语言？”

“国际上公认的外交语种，我大概都会。”

晏霖傻了，这样的外交语种至少也有5种，李侘在这方面比自己强多了。

不过李侘很快又补了一句：“这也没什么，我知道有很多人会7到8种语言。”晏霖觉得李侘这么说大约是想表示谦虚，但对自己来说却不啻是在伤口上又加了一拳。

晏霖想想自己能胜过李侘的看来也只有音乐了，可惜自己出事后连这点本事也没了，她登时感到像泄了气的皮球。

随后的旅程在沉默中渡过。瓦兰河和叶默河的交界地带是李侘设定的今晚的扎营点，当他抵达这里时，发现天还没有全黑，如果继续行驶，至少还可以往前再开大约一百公里。

他默默盘算了一下，如果今晚在这里扎营，明天还剩下七百多公里的路程，但明天的路程会比今天更艰难，因为越接近罗普西泊，道路会更崎岖，不如今天多走一点，明天的余地可以大一些。

打定主意后，李侘立刻重新设定了导航，毫不犹豫地继续上路了。接下来他要向着叶默河的上游行驶一段，这一带还有水源，明天将逐渐进入彻底的极旱地带。

一百公里要是放在高速公路上实在不算什么，但现在李侘需要和时间赛跑，正如他刚才告诉晏霖的，天一旦全黑，在这种地方开夜车无异于自杀行为。好在现在还属于夏季，天黑的比较晚。

既要开得快还要开得稳，李侘心想自己绝不会去参加那种汽车拉力赛，除了供人们炫耀荷尔蒙，他实在想不出这种赛事的其它乐趣。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李侘更愿意闲庭信步，大自然是用来敬畏的，不是用来征服的。

虽然心里难免胡思乱想，李侘实际上是在极度专心地开车，一句话也不说。晏霖感受到了气氛中的一丝张力，她明显地觉得车速比之前快了一些，她很想了解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闭嘴。

天际中慢慢现出了野蛮绚烂的火烧云，李侘由衷地赞叹那种隐喻着死亡的大美，绚烂之后一切将归于寂灭。什么是真实不虚的寂灭？李侘觉得自己似懂非懂似明非明。

不过此时的李侘把心放了下来，今天一切顺利，在这片火烧云消失之前，他们完全可以抵达扎营地。

“晏霖，今天的行程快结束了。”

听到李侘的这句话，晏霖挤出了笑容，终于要到了，她已经疲惫至极。

李侘一直让晏霖待在车上，直到他把帐篷等一应设施搭好。他让王柠买了两个最高级的帐篷，他把两个帐篷挨在一起牢牢扎住，这样彼此既有独立空间也可随时照应。

当晏霖钻进帐篷里时，她感到出乎意料的舒适，因为下面有一层厚实的充气地垫，还有柔软的睡袋和保温毯，虽然她已经感受到夜晚刺骨的凉意，但在这个空间里，她有充足的安全感。

李侘让她先休息一下，晏霖知道他还需要准备吃喝拉撒的很多琐事，可惜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既愧疚又温暖，但正如李侘所说，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保存体力和能量，便不再纠结躺下小憩。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晏霖觉得有人在推她，可她不想醒来，接着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这个声音在她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晏霖忽然叫了一声“李侘！”，随即大大地睁开了眼睛。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果然是他，晏霖安心了。李侘和以前一样把她扶坐起来，她欣喜地发现帐篷里居然支起了一张小桌子。

“我不要筷子，我用手。”晏霖觉得这种纯朴的进餐方式十分管用。

李侘把一张湿巾纸塞进她手里，说道：“饭前洗手总是需要的。今晚吃拌面，用手可能不方便，也有叉子，你自己决定。”

晏霖笑着说：“你像我妈，”说完觉得不妥，又改口道：“是像我哥，虽然我没有哥哥。”

李侘也笑了：“我本来也比你大。行了，先别说话了，晚上凉得快，先吃吧。”说着他把一杯热饮放进晏霖的一只手里，然后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面前的餐盘，让她知道食物的位置。

晏霖尝了一口饮料，是热橙汁，虽然不是鲜榨的，却暖到了心坎里，她分作几口一气全喝了。然后摸索着面前的餐盘，找到叉子，尝了尝拌面，随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