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小无猜

“先喝咖啡吧！”庄周指了指服务生刚送上来的热咖啡。

“你这么一说，倒是吊足了我的胃口。快说吧，那个梦怎么了？”莲琦加了块奶糖，用小匙搅着。

“你出生在本市吗？”庄周问。

“不，我七岁的时候，才随着妈妈迁到这个城市的。”

“不介意告诉我，你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吗？你放心，我不是查户口的。”庄周笑了笑。

“你也不像个查户口的啊！警察哪有你这样斯文？”莲琦也笑了，“妈妈说，我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村，但我没有多大印象。只记得老屋后面有一个斜坡，一到春天，那儿就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还有很多蝴蝶飞来飞去，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

莲琦的思绪飘向久远的回忆。

“那个村是不是叫做灵乡村？”庄周问。

“记不大清了，好像……好像是有个灵字。”莲琦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再想想，那个斜坡上方，是不是有一棵老樟树？被雷劈了一半的，样子很独特。”庄周的心悬了起来。

“好像……有这么一棵树，我想起来了，对，是有一棵怪模怪样的老樟树，你怎么知道呢？我记得树上面还挂着大人做的秋千呢，小时候，我经常在上面荡秋千的。那时，邻居家有个玩伴，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小男孩，像哥哥一样，常常帮我推那个秋千。呵！小时候真是无忧无虑。”莲琦咯咯地笑了起来。

庄周呆呆地看着她，他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莲琦，就是记忆里的小女孩！十几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怪梦里那只折翅的蝴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庄哥？”莲琦看到庄周怔怔地看着自己，收起了笑容。

“小蝴蝶，穿花衣，飞到东来飞到西，飞到花丛采花蜜，欢欢乐乐回家去……”庄周哼起了这首儿歌。

莲琦默默地听着，然后她的嘴唇微微颤动起来。

“你是，你就是……”她睁大了眼睛。

“那个像哥哥一样的小男孩。”庄周笑道。

“太不可思议了！”莲琦又吃惊又开心，“怪不得，刚见到你时，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但想不到会是小时候的玩伴，真有意思，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原来她也早有这感觉，那么上次她用特别的眼光看我也不奇怪了。庄周心想。

两个人都在努力回忆儿时的记忆片段，但与其说是片段，还不如说是记忆碎片，童年的时光太遥远了，无论怎么努力，也都是些抓不到影的闪回，具体的事，一件也想不起来。

“还是来谈谈梦吧！”庄周说。

“是我那个梦吗？”

“不，是我们俩的梦。看来我们都跟蝴蝶有缘啊！”

庄周把关于蝴蝶的梦作了一个分析，讲给莲琦听，希望她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但结果很失望，莲琦也跟他一样，这段记忆是一片空白。

“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种怪梦的。”庄周说，“这种反复出现的梦，我想肯定跟童年的创伤有关。”

“但为什么我们都记不起来，按理说，如果真有这样可怕的事，我们的记忆就该更深刻才是，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了？”

“在心理学里，有一种症状叫做心因性遗忘，有些痛苦的经历，因为意识的自我保护功能，可能被压抑到潜意识里，进而被遗忘。但这些被压抑的部分也并非永远躺在了记忆死角，它们会通过做梦来兴风作浪。”

“好深奥哦！”莲琦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咖啡。

“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的意识就像审查官，那些不被允许的内容，统统不予通过。但到了睡眠时，这位审查官也休息了，潜意识里的意念和记忆便获得了自由，纷纷跑了出来，但它还是有点怕意识这个权威，所以反映出来的并不是这个经历或欲念的本来面目，而是通过伪装、变形而成为象征化的梦。”

“这么说，我们的梦也是由潜意识精心伪装的一段真实经历了？”

“不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还原梦里的象征化元素，也就可以找到那段丢失的记忆了。”

“可是找到了又怎样？我们不还是一样？”莲琦有些忧伤。

“起码这个噩梦就不会再困扰我们了。”

“庄哥，有时候真相可能比噩梦更可怕！”莲琦说。

庄周不由一懔，万一如她所说，真相比噩梦更可怕，可怕到超过了他们的承受力，那么这个真相，还值得揭开吗？

夜半时分，张宇睡得很不安稳，他第一次梦见了蝴蝶，大大小小的蝴蝶，它们像蜂群一样飞来，覆上了他的全身。

他惊醒过来，看到如水的月光投在窗帘上，形成几个发亮的方形，窗帘在微微晃动。几只蝴蝶正在上面扑腾，发出扑哧哧的响声。

刚才的梦是由它们而起的吧！张宇看着在窗帘上飞飞停停的蝴蝶，它们正在努力想逃离这间房子，但他知道，它们的努力是徒劳的。

张宇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旁边，但摸了个空。

莲琦又不见了！

他打开床头灯，莲琦果然没在房间里。

“琦琦！”他叫了声，但没有回音。

床头那只关蝴蝶的大玻璃瓶里发出几声扑腾的声音，里面有几只蝴蝶还没死透，遇到灯光的刺激，又挣扎起来。

张宇阵阵发怵，每隔几天，莲琦就会把一些蝴蝶关进去，然后她就会显得特别兴奋。张宇有时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她正在吸取这些蝴蝶的生命力，因为当蝴蝶的生命枯竭时，她也会达到高潮。

他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慢慢失去。

他披上睡衣，走向洗手间。

“琦琦，在里面吗？”他敲了敲门。

没人回答。

张宇小心地旋开把手，洗手间里透出灯光，他慢慢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会去哪里呢？

这是莲琦的家，她家是城里的老房子，只有两层楼，楼上是卧室，楼下是客厅和厨房，在厨房后边，还有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

张宇走下楼梯，打开一楼的吊灯。

客厅里挂着许多蝴蝶装饰画，还有蝴蝶标本做成的装饰品，这些都是莲琦自己制作的，这里就像一个绮丽的蝴蝶世界。

但张宇现在看来，这儿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蝴蝶虽然看起来是那样美丽生动，但却是死的，它们只是一些尸体。

莲琦也没在客厅里。

张宇觉得有些心慌，他又找了厨房和杂货间，还是不见莲琦的影子。

她出去了？半夜三更到外面去干什么？

张宇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打开门，来到院子里，月亮的清辉笼罩着他。

小院的门是从里面栓上的，这就说明莲琦根本没有离开过房子。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张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莲琦可能变成蝴蝶飞走了，也许，她本来就是蝴蝶变的。

他刚回头，准备回到屋子里时，赫然看到二楼卧室的窗户里出现一个女人的剪影，一晃而过。

“莲琦？！”

他匆匆跑回卧室，却惊讶地看到，莲琦好好地躺在床上。

“亲爱的，你刚才上哪去了？”莲琦张开了眼睛，看着呆若木鸡的张宇，柔声问道。

“我正想问你，刚才你上哪儿了？”

“我一直都睡在床上啊！我看到你开了床头灯，慌慌张张下了楼，叫你也不应，好可怕！”

“什么？你没离开过吗！可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张宇倒吸了一口气。

“你太累了！不要多想了，来，快到床上来吧！”莲琦给了张宇一个诱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