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熟悉的眼睛

他想在远处的人流中寻找张宇的影子。不，他知道，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更迫切地想在人群里发现一个蝴蝶般的女子。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背后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庄周！让你久等了！”

庄周回头一看，是张宇，这小子从街的另一端过来，他正收起一把滴水的伞，伞面上画着一个古代的侠客。

“哦，这是我公司的广告伞，上次忘了告诉你，我是搞电脑游戏程式设计的。”看到庄周好奇地看他的伞，张宇解释道。

“怎么？她没来？”庄周看到只有张宇一个人，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她临时有事，过会才来，我们先到里面坐吧！”张宇说。

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后，张宇和庄周各点一杯咖啡和绿茶，还有一些点心。

“搞电脑游戏设计，一定挺有意思的！”庄周品了一口茶，说。

“也不像外边的人看着那么有趣，游戏人人爱玩，可设计游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面对的是一行行代码，十分枯燥乏味。”

“对了，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庄周好奇地问。

“画家，她是个插画家，为杂志和书刊设计封面和彩页。”

游戏设计师加插画家，一对很不错的组合。庄周心想。

“她知道我的职业吗？”庄周问。

“我跟她说，你是心理咨询师，我的老朋友，好不容易碰上了，就约出来一起喝喝茶，没别的意思。也没跟她提起关于心理疾病的问题，要不她肯定不会来。”张宇笑了笑。

咖啡厅里的灯光很幽暗，客人并不多，跟屋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安静得如同夜间森林，一位年轻女孩在黑暗里用小提琴演奏德比西的《月光》，隔桌的一对情侣偶尔发出轻微的笑声。在这种环境下，确实能静下心来好好谈点东西。

想不到闹市之中也有这么宁静的地方！庄周不禁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他不知道这咖啡厅为什么要取“紫蝴蝶”这个名字，但他注意到，这里的墙纸有规则地印着淡紫色蝴蝶，天花板上的吊灯和桌上的小灯也是蝴蝶状的，连杯子上也有蝴蝶的图案，到处都可以看到蝴蝶的影子，也许因为老板爱蝶吧！

这家咖啡厅对莲琦来说真是太适合不过了，怪不得她那么喜欢这儿。

在一家以蝴蝶为主题的咖啡厅，等待一个蝴蝶般的女人。庄周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张宇的手机铃声把他从梦中唤醒过来。

“她来了！”张宇合上手机说。

庄周莫名其妙地感到鼻尖上有些痒痒的，禁不住不时用手去摸鼻子。他很清楚，这种紧张来源于潜意识，是因为对朋友的女友产生朦胧的非份之想，而强加给自己一种负罪感，促使他感到产生不适。虽说是心理医生，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这种微妙情绪和下意识动作，人的思想真是太复杂了。

尽管庄周早在心里头把莲琦出现的场景模拟了很多遍，但当她真正从黑暗里走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身体仍然掠过一丝颤抖。

这是个柔美之极的女人，一袭色彩靓丽的轻盈衣裙包裹着曲线完美的身子，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更映衬出俏巧白嫩的脸孔，浑身上下焕发着女性的魅力。然而最让庄周感到震撼的，是她的眼睛，那是双有点忧郁又有点甜蜜的眼睛，那灵动的黑瞳就像夜的神秘，让人看不到底。

我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一瞬间，庄周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你好，我叫莲琦。”没等张宇开口介绍，莲琦就大方地伸出了手。这出乎庄周的意料，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孩，会如此落落大方。

“你好，庄周——张宇的老同学。”庄周握了她一下手，当他们的手接触时，他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我见过她吗？为什么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莲琦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曾在哪儿听过。

莲琦在他的对面坐下，跟张宇并排，点了一杯橙汁。

张宇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个蝴蝶般的女人，特别是当她轻抿红唇，用吸管吸那高脚杯中的橙汁时，简直太像了！她非但漂亮，更重要的是，还让人感到甜蜜，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美好的东西。

话题从两个男人初中时所共知的趣事慢慢聊开了。

因为是山区下来的搬迁户，庄周从初二下半学期才转学到张宇所在的学校，而初三上半学期，张宇又转学走了。说起来是老同学，同窗的时间却一年不到，所谓共知的趣事，也就是那么可怜的几件。聊到最后，竟都有些兴致索然。

聊着天的时候，莲琦始终在旁边一声不响，当庄周无意中发现她在暗暗注视自己时，忽然感到非常窘迫。

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庄周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里的环境真不错，特别是这些蝴蝶装饰！”庄周故意把话题往蝴蝶上引。

“你也喜欢蝴蝶？”果然，一说到蝴蝶，莲琦就来了兴致。

“对，很喜欢。”

“这家咖啡厅是我设计的。”她不无得意地说。

“你不是插画家吗？”庄周不解，但如果说这里是她设计，倒是更显合理。因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是这样，这咖啡厅的老板是琦琦的朋友，他请她一起帮忙设计了风格。艺术嘛，都是相通的。”张宇解释说。

“哦！怪不得，非常特别啊！”庄周又仔细欣赏了一下咖啡厅的布置，发出一声赞叹。

“亚里士多德说，蝴蝶是爱情和永恒的象征。”莲琦抬头看着顶上的蝴蝶吊灯，像沉醉在一件艺术品中。

这句话庄周没读到过，但听起来感觉不错，他连连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蝴蝶的？”庄周问。

“很小的时候吧，记不起来了，好像我天生就喜欢蝴蝶。”莲琦笑着说。她迷人的笑让庄周感到有些心慌。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后山上有一片向阳坡，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那儿总飞着很多蝴蝶，漂亮极了。”莲琦继续说道。

庄周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阳光明媚的向阳坡上追逐蝴蝶的情景，她咯咯笑着，显得那样无忧无虑。在梦幻一样的回忆中，女孩回过头，向他招手，庄周突然清晰地看到，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后面深浸着忧郁和痛苦。

这一次不是他的想象，而是记忆深处的真实闪现，他记得童年时有过这一幕。虽然在临床上，也有病人把想象当成真实的回忆，但他确信自己不是这一类精神疾患。

这情景确实发生过的。

眼睛！小女孩的眼睛！为什么如此怪异？庄周觉得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神经，但却捉不住它。

“庄周，你怎么了？”张宇看到他有些不对劲。

“不舒服吗？”莲琦也关切地问。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掉了？庄周拼命想着，眼前到处闪动着那双眼睛，他感到头有点晕。

突然，他似乎停止了呼吸，盯着莲琦的眼睛，那深夜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