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殒他国

很快，唐婉儿就搂着丈夫睡着了，等她鼾声一起，陆游就把她推开了，他不习惯有人粘着自己，睡不着。

航班很早，早上八点从浦东国际机场起飞，先到东京，转机飞往约翰内斯堡。所以唐婉儿起得很早，清晨五点钟不到，卧室里响起悉悉嗦嗦起床的声音，怕惊动丈夫，唐婉儿没有开灯，陆游睡得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大镜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正做着穿衣的动作……

沉重的眼皮耷拉下去，他又睡着了。妻子离开卧室，盥洗、用早餐，他都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卧室又响起开门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阿游……”

陆游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床前站着一个人，镜子里也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好象站着两个人。

“我要走了。”

妻子的声音听来有点怪，略带一丝颤抖。

“嗯……”陆游嘟哝了一句。

唐婉儿俯下身，在丈夫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别在我们的床上乱搞，它会告诉我的。”

这是唐婉儿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游听见了，却没有反应过来，接着，他觉得有两片湿湿的嘴唇在自己前额上叮了一下，那是妻子的吻别。

陆游听见她离开卧室关门的声音，客厅里拖拉杆箱的声音，以及防盗门关拢的碰一声，之后，家里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陆游又睡着了。

唐婉儿离开后的第二天，陆游就把别的女人带回了家，就在那张大床上，颠銮倒凤，痛快地爽了一把。

做完后，陆游坐在床上休息，女人则东张西望。

“哇，好大的镜子！”女人说。

陆游嗯了一声，懒得回答，他就是这样，那个事情做之前和做完后，完全是两副面孔。

“镜子对着床，很不吉利的。”女人随口说了一句。

陆游扭头看了她一眼，“是我妈妈说的，”女人补充道，“是外婆告诉我妈妈的。”

不知为什么，陆游的耳际忽然飘来一句话，就是妻子临走前说的那句。

“别在我们的床上乱搞，它会告诉我的。”

这个“它”是谁？

陆游下意识地朝大镜子望了一眼，镜子里，一个偷欢的丈夫和一个半裸的女人坐在床上，丈夫的脸上充满了狐疑。

噩耗传来的时候，陆游正在去手术间的路上。

“陆游先生吗？我们是中国驻南非大使馆，通知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太太唐婉儿女士乘坐的汽车被歹徒袭击……”

乒！手机掉在走廊的地坪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游靠着墙，慢慢瘫坐在地，引来周围惊讶的目光，不用说，后面的手术是不能做了。

约翰内斯堡是南非最大的城市，相当于中国的上海。唐婉儿一行人在约翰内斯堡逗留了五天，完成了工作，剩余两天打算好好游览一番，可大家想去的地方大相径庭，工程师想去好望角，市场经理去金伯利看钻石矿，唐婉儿想去首都比勒陀利亚，时间紧迫，只好分散了。

第二天，警方在通往首都的高速公路旁发现一辆被丢弃的汽车，就象电视新闻里播出的在伊拉克遭反美武装袭击的车辆，挡风玻璃被打得粉碎，车身遍布弹孔，座位上血迹斑斑，警方在车里找到一个女用背包，包里有一本护照，系中国公民唐婉儿。

警方认为，如果被绑架，绑匪应该索要赎金，但一周来杳无音信，所以唐婉儿极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说实话，南非警方的工作效率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如果失踪的是一位美国或欧洲游客，警方的重视程度就不同了。

在大使馆的安排下，陆游来到南非，并带去了妻子的DNA样本。根据化验，警方确定车内的血迹是唐婉儿的，据此判断她已经身亡，劫财劫色都有可能。

警方归还了唐婉儿的遗物，其中有那只玩具大头狗，陆游拿起它的时候，不禁流下了眼泪。

唐婉儿的几位同事都后悔莫及，彼此抱怨缺乏团队精神，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不应该分散活动。

那名市场经理说，临走前我曾问她，南非治安状况不佳，你一个人去比勒陀利亚，怕不怕？她说她在南非有一个朋友，会开车来接她。第二天一早，果然有辆车开到宾馆门口，她上车就走了，我从房间窗户望下去，只看见车，没看见车里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陆游纳闷起来，结婚五年，从未听说过她在南非还有朋友。

返回上海的航班上，陆游梦见了妻子，她问他，冰箱里的日式咖喱吃完没有，好吃吗？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呀。快到中年了，肾对一个男人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纵欲喔……

梦醒之后，陆游在想，这不是一般的梦，而是妻子在托梦呀，看来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着，陆游潸然泪下。

回来以后，陆游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忘却痛苦、麻醉自己的方式。

除了女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

卧室还是这间卧室，墙上挂着陆游与唐婉儿的结婚照，玩具大头狗摆在抽屉柜上，衣橱里妻子的衣物一切维持原样，妻子的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里，她用的毛巾也挂在卫生间里，重新洗过了，散发着清香。

除了在公安局办理了死亡证明，妻子的意外，陆游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更没有举办葬礼，那些被他带回家的女人，都以为他妻子还健在，只是出差去了，这样陆游可以省却很多麻烦，那些女人就不会抱有“你娶我吧”的幻想了。

现在，躺在陆游身边的这个女人叫晓琴，是一家整形医院的护士，陆游曾受邀在她们医院做过两例手术，医生和护士就象演员和她们的经纪人，在工作中会形成一种特殊的默契，于是就很容易产生恋情。初次约会在星巴克，第二次约会在餐厅，第三次约会在电影院，电影一结束，陆游就把她带回了家。

对陆游来说，女人大都在三次约会之内搞定，就象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

走进这间卧室的时候，晓琴跟别的女人一样，对那两扇可以移动的大镜子发出“哇！”的一声，陆游习以为常了，再过一会儿，叫声就会延续到床上去。

晓琴睡着了，头枕着他的胸膛，这让陆游很不舒服，胸口好象压了一块石头，有点胸闷，不过望着这个可爱的女孩，陆游又不忍心把她推开，只好让自己的胸受委屈了。

环顾卧室，他把目光停留在婚纱照上，照片是五年前拍的，当时的陆游比现在要瘦，穿着一套租来的礼服，唐婉儿一袭婚纱，靠在他身上，脸上荡漾着幸福女人特有的笑。

照片是新印的，而且放大了，相框也换成了装油画的烫金木框，既大又沉。不知为什么，陆游觉得照片上妻子那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

“也许是照片放大的缘故……”陆游在想，“眼睛变大了，才会有这种效果。”

当他把目光转移到新郎的脸上，却有了一种更怪的感觉，新郎的脸（就是他自己的脸）有点变形，仔细看看，好象后面隐藏着另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