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灵精怪

这些天，庆余堂里不少女孩子私下都在谈论上官墨阳，说是气质华贵，风度温文。白霓裳只觉她们眼睛都瞎掉了，气质华贵倒还勉强，可这风度温文，她们哪只眼睛看见他风度温文了，这明明就是个整天不苟言笑不懂风趣的大冰块，脸长得再好看也救不了这个人。

静。除了上官墨阳翻动书册时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屋子里就没有别的声音。窗外已渐渐地由明变暗，天快要黑了，可上官墨阳却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也觉不出饥饿似的，白霓裳坐的腰疼屁股疼，更是憋得慌，心道：“不行，打死我也不要和这种工作狂天天待在一起，否则非秃顶不可！”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啊哈，有了！

只见她拿起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一改整个下午的唉声叹气东倒西歪，认真得近乎诡异。

上官墨阳虽一直没有抬头看她，但却像是脑袋上生了眼睛似的，对白霓裳所有的动作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此刻忍不住抬起头，细细瞧了她两眼，仿佛不相信她忽然老实了。果然，坐得不久，白霓裳故病重犯，又弃笔偷懒起来。

只见她“啪”的一声，把本子阖起压在书上，不怀好意地格格笑了两下，然后竟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上官公子，我已经抄完了，烦你检查！”说着，把本子递上，示意他看。

上官墨阳皱皱眉头，不相信她这么快就能抄完，鬼使神差地随意一翻，竟翻出一幅人像。正襟危坐，垂目静批，眉目神态惟妙惟肖，正是自己。

白霓裳见他目光没有立刻移开，嘴唇勾起，冲他眨眨眼道：“上官公子，像不像？好不好？后面还有一幅哦～～”

上官墨阳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一个人，既没有人陪他玩过，也没有人与他谈笑过。二十年来，七千多个日日夜夜，可以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寂寂寞寞地度过的。

像这种小孩子间玩的逗趣游戏，别的人在童年时就已玩烂了，而他却像是觉得稀奇得不得了。

他心内跳喜，面上却仍冷冷淡淡的，缓缓道：“让你抄书，你却去开小差乱画画，如此静不下心，我看你明天还得把《守则》抄两遍才行。”

话虽这样说，修长的手指却已忍不住翻开了下一页，登时怔住，随即怒从中来。

只见这一页上画的仍是他自己，一袭素衣，长发披散肩头，正垂头坐在一条清溪旁，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时间的易逝，人生的无奈。凭良心讲，这心境与他十分贴合，他也很是喜欢，只不过——

她为什么要在他鬓边添上一朵花？

上官墨阳指尖发抖，嘴角也已忍不住抽了抽。白霓裳瞧着他这模样，简直要笑出眼泪。她唯恐天下不乱，说道：“后面还有，后面还有！后面那张可是精髓哩，上官公子你若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上官墨阳本欲不看，但耐不住那“后悔”两个字。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几乎要气晕过去。

只见这一页上，画的竟是两只大乌龟。

两只大乌龟正在造小乌龟。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下面那只乌龟的鬓边居然也有一朵花，那花的形状与上一页他头上的花一模一样。上官墨阳瞪着白霓裳，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目光一闪，又像是想起什么，苍白的面上浮出两抹嫣红。

白霓裳却好像看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似的，蹙眉道：“上官公子，你干嘛这么生气呀，乌龟和人一样，也需要繁衍后代的嘛，他们只不过……只不过在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你……你怎么还脸红了啦，哎呀……”

她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大声道：“你……你莫以为下面那只戴花的乌龟是你吧！……”

这无疑是在骂上官墨阳是只大王八，大乌龟么？

上官墨阳的脸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气得一点血丝也无，他冷冷截断她的话，一字字咬牙道：“白、霓、裳。”

白霓裳却笑嘻嘻道：“在呢在呢！上官公子有何吩咐？”

她得意的想着：“我这么羞辱了你，你若还让我做大管事，那你就是个呆子，傻子。”

上官墨阳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这么作弄他，他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倏地站起，也不知他如何运功飞掠，一眨眼便站在了白霓裳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白霓裳，满头长发因怒气而张扬飞舞。

他一步步往前走，白霓裳就只得一步步往后退。

到此时，白霓裳终于害怕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恼羞成怒，那双冰冷而幽黑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似是随时都会一伸手扼住她脖子，然后把她像扔糍粑似的扔出去。

系统忽然叹了口气，道：【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嘛，这办法一点也不好……】

白霓裳瞪眉道：“你闭嘴。”

她踩了老虎尾巴，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可这系统却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说她能不生气么？

这时，白霓裳已被逼到墙边，再退无可退，但上官墨阳却还在一步步向她逼近。那浑身冷冽的气势，压抑得白霓裳再忍受不住。她突然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跳起三丈高，一面推开上官墨阳，一面大叫大嚷地往门外冲去。

只听她大喊道：“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圣旨令，观音菩萨柳枝瓶，外加阎王老子，牛头马面，你们快来救命呀，上官公子要杀人啦！”

她穷吼鬼叫，又叫又嚷，上官墨阳倒被她弄得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圣旨令，他简直从未见过这么伶牙俐齿的女子。

他出身世家，言谈举止向来规矩，若说打架，可以说是从未怕过谁，可若说骂人，就算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只怕他也骂不过，因为从未有人敢骂他，所以他也从未骂过别人，是以方才他虽气得全身发抖，可脑海里却偏偏想不出一句骂人的话来，憋了半响，最后也就咬牙吐出了人家那名字。

想到这里，上官墨阳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真是个鬼灵精！”

他手里还捏着那本本子，忍了一会，竟是忍不住又翻了开来，目光在第二页上停留了一会，最后就一直停留在第三页上。

他目中无神，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看画，又像是透过这幅画，在看其它的一个什么东西，脸上的神情在这一霎那变得十分复杂，有纠结、无奈、痛苦，抵触……

就在这时，突听门口有个黄莺般的声音笑嘻嘻道：“我说上官公子，你不是因为那两只乌龟很生气么？怎么现在又在偷偷地看呢？要看也不用把我吓走嘛，我本来就是画给你看的啦。”

上官墨阳一惊，转头一看，只见白霓裳竟然不怕死地又折回来了，正抓着门框，探出小半个身子正笑嘻嘻地瞧着他。

其实白霓裳之所以又折回来，单纯是好奇地想瞧瞧上官墨阳背后反应如何，谁知不过一盏茶功夫，上官墨阳的怒气居然就已消退了。白霓裳是打定主意不肯当那大管事的，眼珠子一转，索性把命豁出去，添把柴火，再气气上官墨阳。

果然，上官墨阳的怒气很快又回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瞪着她，一字字辩驳道：“我没有……在偷看！”

白霓裳连连摇头，道：“哎呀呀偷看就偷看了嘛，干嘛不承认，我又不会告诉别人，而且……说谎话可是会被月亮姥姥割耳朵的哦。”

上官墨阳额上青筋暴起，“噗”的一声，只见那本子突然在他手里裂为千万片碎末，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

白霓裳见成功激得他再次怒发冲冠，安了心，却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好可惜好可惜！这本子还有一大半是新的哩！……唉，我说上官公子，虽说你家富得流油，但无端浪费纸张，却是一个很不好的陋习哦！你知道制作出一本这样的本子，需要多少木材么？人家小树苗风吹日晒，要长成一棵可以使用的大树你知道多么不容易么？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这番话她说来密如连珠，又快又急，竟像是早已打算好的，上官墨阳亏就亏在不会骂人，此刻更是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霓裳却是已连叹了三口气，又道：“算了算了，反正你撕也撕了，我现在说再多也无用。本子是你撕的，垃圾也是你造出来的，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

说完，也不等上官墨阳发作，立刻缩回脑袋，风也似的跑了。

上官墨阳却是终于被她气破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