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安澜

1941年10月10日，上海特工总部刑场——

夜幕垂垂，秋风乍起。一排人被反剪双臂跪压在地，身后是荷枪实弹的行刑队，枯败的落叶在周围艰难地打着旋儿，浮起又沉落。远方闷雷轰动，浓云密匝匝地压下来，铺满了整片昏沉的天。

暴雨将至。

“敬礼！——”

一声令下，端枪的雕塑们齐齐举枪，靴跟相撞，沉重的军靴跺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声声闷响，震得人心头一颤。

电闪雷动，细密的雨纷纷扬扬。

“嘭”，一声轻响，一把黑色的伞在不远处干脆地撑开。黑伞撑地稳健，伞下海军制服板正。

“报告梁队长，”行刑队小队长紧跑到黑伞前，敬礼时带起一串水珠，“所有人犯已验明正身，清点无误。”

梁忠点了点头，待那小队长归队之后，方才转头唤了一声，“处长。”

“嗯。”

伞下传来一声回应，接着军靴踏进水坑，溅起一朵朵水花。

黑伞随着海军制服向下移动，跪在雨中的年轻人被迫抬头，与伞下的人对视。

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将那张脸、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标准的中国人的面相，平和又棱角分明的五官，轻薄的嘴唇与分明的骨骼，以及一双眼角斜飞向下的杏仁眼。此刻却在黑暗中闪着晦朔不明的光，透着嗜血的杀气。

王翰轩。年轻人脑海中想着，强迫自己低下头，暗暗咬着牙，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不再考虑考虑吗？”

王翰轩微微勾了勾嘴角，直起身，“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败类……”

“砰！”

枪声乍响，枪口的硝烟在细密的雨鞭霹雳而下中散去。

炸雷骤鸣，雨脚如麻。

年轻人倒在雨水里，鲜血和着雨向远处蜿蜒。

王翰轩踏过血水，手枪直指旁边的人，声音里带上两分不耐烦，“你？”

 似乎是出人意料的，那人抬头望了望他，嗓音嘶哑，“你想知道什么？”

 “呦。”

王翰轩不禁冷笑，将枪口向下压了压，“军统局X-13密件的内容，是什么？”

“那个啊。”他似乎也轻轻笑了一声，不由得挺直了上半身，“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王翰轩看着他的眼睛，微微附了附身。

那人深吸一口气，狠狠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抗战必胜，像你这种摇尾乞怜的汉奸卖国贼，终归不得好死！”

“啪！”猛地一声脆响，那人被王翰轩一巴掌扇翻在地。待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眼前是步枪黑洞洞的枪口。

“死不悔改？”

王翰轩铁青着脸，毫无感情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伴着步枪上膛的声响。

那人闭了闭眼，被钢鞭撕烂的嘴角抽了抽，缓缓吐出几个字，“义不容辞。”

听闻此言，黑伞之下的身形几乎微不可查的抖了抖，紧接着便是咬牙切齿的低啸，“好，好，好——我成全你。”

“哗啦”一声，枪栓拉响，霹雳如麻的枪声中火光滔天，在茫茫雨幕中映红了王翰轩的面孔。弹壳散落一地，周遭一片死寂。王翰轩望着那人千疮百孔的尸体，望着梁忠指挥着行刑队开枪，在隆隆雷声，骤急的枪响之中，在霹雳雨鞭之下，他轻轻开口，细闻竟有一丝颤抖，“送你上路的，是你的同志，请你……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