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云再起 各自图谋思对策
书名:秘方作者名:钟连城本章字数:13711更新时间:2023-12-27 19:50:33
富安到了长沙,但见满目废墟满目凄凉,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人在街头哭泣、诅咒。这场文夕大火震惊中外,蒋介石下不了台,只得将执行纵火密令的替死鬼枪毙,并撤掉了张治中湖南省主席之职,但还是平息不了百万市民的愤怒。好在薛岳指挥的长沙会战首战大捷,才让怨声载道的老百姓减弱了咒骂。霞天生死未卜,富安也无心去想别人的死活,马不停蹄直奔下黎家坡。
远远地看到房子还在,他悬起老高的心才落进胸膛里。看到叶爹还在一如既往坐在门口,忙上前招呼。叶爹听出富安的声音,昏花的老眼里闪出一丝喜悦:“你回来得正好,你堂客都快急死啦。唉唉,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们的房子还保住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富安陪笑说,这都是您积德行善,还让我们沾了光。叶爹也艰涩地笑了,问他是不是来接堂客回宝庆去,还夸霞天老实本份,一天到晚难得出门。富安说着话,走向家门敲敲。
霞天正在做针线,听到敲门声,随口回答说:“别敲了,我家的房子不出租!”当听出是富安的声音,连忙将他迎进去,眼圈却早已红了:“可把你盼回来啦!”
富安坐下来,接过霞天倒给的茶,笑问她刚才说“我家的房子不出租”什么意思。霞天才回过神,说一场大火把长沙烧成了白地,好多人无家可归露宿街头,见这里侥幸没有烧掉,前来租房的川流不息,干脆关了门。富安才说,在高沙得知长沙大火,生怕你惨遭不测睡不着,便急急忙忙赶来看望,幸好老天保佑你平安无事。霞天深情地看着他,才记起还没煮饭,连忙淘米下锅,让他帮着烧火,自己去街上买点菜回来。
霞天提着篮子出去了,富安坐在灶前烧火。看看将要饭熟了,便盖上锅添了一把柴。忽然听到脚步声,以为霞天回来了,扭头一看,竟然是高沙开糖果店的余则平,慌忙把他迎进屋来,惊异地说:“余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余则平迅速将屋子里打量一番,狡黠地挤挤眼说:“说起来,我们也是高沙的同行邻居了,就不能知道吗?只是你这地方偏僻,让我好找!”
富安警惕起来。他这个住处,除了自己兄妹俩,很少有人知道能找到。自从那次仇兵暗地里打听过以后,他就多了一个心眼,嘱咐叶爹不要告诉陌生人。想不到,这个余老板居然偏偏在这时候找上门来,看来准是夜猫子进门没好事。眼珠子一转,他立刻有了主意,嬉笑着说:“余老板,听说你在长沙有亲戚?你是大火前来的吧?”
余则平点点头,说他在长沙武汉都有亲戚,正是大火前几天来的。接着便说起那场触目惊心的大火,让数十万市民无家可归,还让数不清的财产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真是惨不忍睹。他还愤愤地说:“什么‘焦土抗战’,简直是祸国殃民!想想中原会战的时候,蒋介石百万大军挡不住日军强烈的攻势,曾异想天开派人炸毁了黄河花园口大堤,还大言不惭地说重演当年三国关云长‘水淹七军’的盛举,结果呢?日军没能淹住,反倒淹死了下游六省数十万无辜百姓,中原大地还是落入了日军的掌控之中。他不思悔改,又闹起什么‘焦土抗战’来了,能挡得住日军的强大攻势吗?无能啊无能,中国政府太无能啦!”
富安心里一动,想起余则平在高沙的时候也经常散布亡国的论调,跟周移娄小三那些人来往密切,曾有人怀疑他是汉奸甚至可能是日本人派来潜伏的间谍,可他跟官场有来往,也就没人敢说出来。便试探他说:“余先生,照您看,薛岳在湘北重创了日军,日军还会打过来吗?”
“你说呢?”余则平狡黠地反问他,接着又笑起来,“李老板,我们都是生意人,管他中国胜还是日本胜,谁能让我们赚钱就好。今天前来拜访,却不是为了中国日本谁胜谁负,想跟你说几句知心话。我是个开通人,对男女双方两情相悦的事情看得很透,眼见你为顽固的世俗所不容,很是替你不平。他们自称信奉孔孟之道,偏偏不知道大圣人孔子其实也是理解和支持的,才不揣冒昧前来开导,请李老板切莫自卑,还得重新振作,干出一番事业来!”
富安两眼闪出异样的亮光,连忙给他添上茶请教:“余先生,您说孔圣人也理解支持,这话可是真的?”
余则平淡淡一笑:“当然是真的。《论语》明明白白写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便是说这男女之情跟吃饭一样,是人生最大的欲望,予以了肯定嘛。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断章取义的,一边承认了‘民以食为天’,另一边却对男女之情深恶痛绝,居然还以孔孟的卫道士自居,真是愚昧可笑之极!”
富安朝他深深一躬,慨然说:“李某深谢余先生指点迷津,这就带着霞天回去!”
余则平抚掌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是早日回去,完成先父的遗愿,把秘方拿到手吧!”
富安仿佛见了鬼魅,眼珠子都不能转动了,死死地盯着余则平,好一阵才发出声音来:“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余则平发出枭鸟一般的笑声:“你不要多问了!你只要知道我是武汉人,对你并没有恶意,这就够了。我在高沙等着你,只有听我的才有好处!”
如意斋的工人果真运来了两台机器,雪峰山里面苞谷采购也得到了落实,租赁了一家祠堂作仓库。许第一和高飞仔细商量,目前形势紧张,便把高沙的车间让给如意斋工人,自己原来的工人连同机器全都放进雪峰山里的雪峰镇去,一来产品从黔阳洪江那边运输方便,二来给高沙这边留下退路。这让高飞和长沙来的工人很是感激,两家融洽合作,糖厂的产量也节节上升。
许第一养成了习惯,一天不看报纸就要闷得慌。这天上午,他正放下报纸重新书写有关曹婆井的诗篇,仇兵走进来说,刚才小玉捎来话,说的是小姐在那场大火中安然无恙,已经跟富安回来了。
许第一扔了笔就要去见姐姐,仇兵忙劝阻说:“第一,你还是别急的好。老东家在世的时候,最担心你儿女情长误了糖厂的大事。我还听说,你曾会见过齐贵荣的女儿,有句话憋了很久,今天不得不说出来,可不能跟她藕断丝连,忘了老东家是怎么气死的!”
许第一只得坐下来,感谢仇叔对爹爹的一片忠心,说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弟,大老远地回来了,若是连面都不见,岂不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受人指责?即便是对小玉,也自有分寸,以糖厂的大局为重的。
仇兵踌躇着苦笑一声:“你能有分寸当然好,我就怕你藕断丝连乱了方寸啊!再说还有向望发那头,也让人伤透脑筋。换上是别人,早就没面子呆在许家了,可他好像并不在意,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每天来往进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小姐回来,这……”
许第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也有好几分挂不住。毕竟这是无法回避的,只得硬着头皮说实话:“记得爹爹曾说过,老人家是为了报答姐夫他爹的救命之恩,才把姐姐许配给姐夫的,没想到强扭的瓜不甜,反而酿成大错毁了他们,实在可叹可悲!”
说到这个份上,仇兵心里也受到强烈的震撼。他早就看出东家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溺爱向望发,让他变得好吃懒做一身毛病,跟善良的霞天不般配,可这门亲事成了知恩图报的壮举受到普遍的赞扬,自己也从心里钦佩东家大仁大义。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这门亲事从开始就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在他内心深处,也觉得小玉确实是第一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偏偏不幸是齐贵荣的女儿,才硬生生给拆散开来。残酷的事实,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便斟酌着说:“第一,你仇叔说到底也只是个老古董。该怎么办,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好啦!”
许第一点点头,说向望发尽管毛病不少,可也不能把他当外人叫他离开。仇兵提出打发一笔钱,让他另外找一门亲事算了。许第一苦笑着说,自己也这么想过,就担心向望发转眼就会输得精光,反而会害了他。仇兵唉声叹气地说:“我也这样担心。可向望发不走,小姐就不便回来,真叫人为难。”许第一沉思说:“人是变化的,但愿经历了这件事,他能下决心走正道。等他回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黄昏时分,向望发从外面回来,二话没说就走进厨房。厨子陪笑说,以为你在外面吃,晚饭已经开过了。他一听就摔锅盖发开了火:“外面吃能不要钱?连你也敢来欺负我?”厨子只得赔不是,慌忙给他热饭菜。
他这才一屁股坐下来,还吩咐厨子把酒拿出来。一边喝酒,一边默默地想开了心事。上午闲着没事,他在小巷里遇见了赖光辉。赖光辉取笑他说:“你老婆跟着富安走了,你就不再是许家姑爷,万一许第一赶你走怎么办?”他拧着脖子说:“他敢!除非他赔我老婆!”赖光辉一听笑弯了腰,对他反唇相讥说:“别人说我赖,没想到你比我还要赖!你问他赔老婆,他不会问你赔姐姐?”他恨恨地说:“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捉奸,我才没了老婆!”赖光辉知道他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稀牛粪,却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地步,冷冷地哼一声,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懊丧地说,若是早知道霞天会拼着和亲爹翻脸跟富安走,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暗中来往,自己还能照样吃香喝辣过舒心日子,夜夜一文钱不花睡婆娘。赖光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嘻嘻地说:“你呀,算是没出息到家了,怪不得老婆宁肯丢脸也不肯跟你!看在给钱爽快的份上,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包你照样吃香喝辣有女人。”向望发一听乐了,赶紧问他有什么好主意。赖光辉笑了,说许第一最爱面子,干脆要他把霞天找回来,不然就问他要一笔钱。他当即双手一拍叫起来:“对呀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罢,便雄赳赳走回来。可当踏进许家大院的门槛,他忽然又胆怯起来,借故对厨子发脾气以惊动许第一。
其实,向望发一进门,许第一就看到他有了主意。待他吃了饭,仇兵把他叫进账房,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让他坐下。向望发满腹狐疑,不知仇兵要对自己说什么。
“望发,少爷要我跟你谈谈。”仇兵改变了称呼,不再叫他“姑爷”。
向望发虽然是个木瓜脑壳,小聪明还是有几分的,立刻明白了许第一不愿见自己,多半是凶多吉少,霎时紧张起来:“第一不肯见我,是不是要赶我走?”
仇兵把算盘推到一边淡淡一笑:“第一宅心仁厚,那倒还不至于一个‘赶’字。你是聪明人,到了这个地步,也该知道小姐死心塌地不肯跟你了。一旦小姐回来,彼此都很尴尬,有什么条件,先跟我说说的好。”
向望发顿时明白,霞天回来,自己只有扫地出门一条路可走,原来勒索一笔钱的雄赳赳早已烟消云散,鼻子一酸哭出声来:“我还能有什么条件呢?岳父在世的时候,还有岳父处处护着;现在岳父死了没人作主,糖厂的事情我又不懂,让我到哪里去吃什么?”
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仇兵喟然一叹说:“现在说这些迟了,你还是提条件吧!”
向望发本想说,干脆痛痛快快打发自己一笔钱,立刻又想到赖光辉那班人个个都是饿狼,用不了几天准会给他们搞得精光,真就吃饭都没有着落了。霎时之间,又想起岳父和霞天的种种好处,捧着脑袋嚎啕大哭:“爹……爹,您怎么……扔下我……不管呀?我不想活了!”
许第一听了老大不忍,便从里面走出来长叹一声:“你别哭了!姐姐不愿跟你过,我还是不把你当外人。雪峰山下有一个分店,就给你经营,赚了的钱都归你。你愿去吗?”
向望发还真不是傻子,立刻擦了一把眼泪忙答应:“我去我去!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明天就去,天天给爹爹烧香磕头!”
看着他走出去,仇兵感慨地说:“别看他样子很伤心,心里头可精得很呢。一听把分店给他经营,赚了的钱都归他,立刻就偷偷笑了。唉——”
许第一只得说,就当养着他吧,省得让人见了烦心。然后请仇兵抽空见见姐姐,让姐姐住进来算了。仇兵见他这样安排,也想起听张胜说了,小姐跟那个富安也进了雪峰山,好像还带着那开糖果店的余则平父女去了。许第一不禁困惑起来:“那里面生意清淡,他们到里面去干什么呢?”
早饭后不久,邮差就送来了报纸。许第一还没来得及看,办公室主任蒋小龙就满脸含笑走进来说,小玉小姐前来拜访,还带着一个青年男子。
“她来干什么?”许第一十分意外。从那天打听姐姐的消息跟小玉谈过话回去,他对小玉充满了矛盾,觉得小玉说的很有道理,鬼子打到家门口了,应该摒弃父辈的恩怨投身抗日斗争的洪流,让灾难深重的千万百姓能得到秘糖的帮助。他还觉出了小玉似乎有回到糖厂的意思,可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老父临死前的遗言,心里疙瘩得难受,断然打消了让她回到身边的念头让她死了心。可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走上门来了。
“那男子是长沙来的,好像……跟抗日有关。”蒋小龙说。
一听跟抗日有关,许第一心里一热:“那就快请呀!”
蒋小龙快步出去,很快把两人带进来。许第一察觉,小玉全然没有了原来的伤感和颓丧,苍白的脸上还透出了红晕,笑吟吟地跟他招呼:“许厂长,这位是周老师,特意来拜访你。”
周易大步跨上来,紧紧握住许第一的手:“我对许厂长可是神交已久喽!实不相瞒,如意斋董事长周子良正是我堂叔,你们两家精诚合作,在抗战的烽火中绽开奇葩,省主席张治中都赞赏有加。许厂长急难民之所急,迅速将许家秘糖运到长沙,至今还让各界赞不绝口,让我也从心里钦佩。可惜我堂叔不幸死于非命,听说两家的重担都挑在许厂长肩膀上,实在让我感动,才专程前来拜访。”
对于周子良的死,长沙警方认定是炸弹所致,却一直查不出死因。张治中因为文夕大火代人受过引咎辞职,薛岳担任了湖南省主席,周子良的死因便不了了之。失去了这样一位合作的良师,许第一非常难过,现在听周易这么说,还是很伤感,连忙说:“周前辈是我的良师,他不幸去世了,完成周前辈和爹爹的遗愿我责无旁贷呀!”
周易不愿继续谈论那个令人伤感的话题,立刻欣喜地赞赏许第一将糖厂设备运进雪峰山,的确是深谋远虑。小玉这才找到了机会,拿过许第一正在看着的报纸说:“周老师,许厂长时刻留意时事,才能当机立断,你们好好谈吧!”
许第一意识到,周易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商谈,便请他不吝赐教。
周易此行,的确负有秘密使命。日军偷袭珍珠港,日美间爆发了太平洋战争,国际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长沙会战先后三次取得重大战果,让骄横不可一世的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日本鬼子绝不会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一定会加倍疯狂的报复。国共合作,叶剑英代表共产党在南岳衡山举办游击战训练,培训了三千多中下级军官,准备和入侵日军展开敌后游击战,周易便参加了这次南岳游击战培训。同时,国民政府的情报部门还发现,一批日本间谍早已潜入了湖南,收买汉奸进行破坏,以配合日军即将到来的进攻。于是,湖南省情报部门成立了锄奸委员会,周易由于张治中的极力举荐担任了锄奸委员会委员,专门负责湘西一带的锄奸工作,联络各地有志之士开展活动。在来高沙之前,他曾拜访了也算本家的武冈县城原如意斋分店老板周移。言谈之间,他敏锐地察觉出,这个以前的本家不但踌躇满志,而且对日军的疯狂进攻隐隐感到高兴,甚至还异想天开劝导周易到日本去留学,愿意资助他一笔钱。他心里认定了这个昔日的本家不寻常,于是虚与委蛇,答应回去和父母商量了再答复,便和他告辞了来到高沙物色人员。
“周老师,许第一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也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不等周易把话挑明,许第一便主动提出来,“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支持!”
周易为他的慷慨所感动,便委婉提出:省政府有意在高沙开展锄奸活动,只是人手不够经费短缺,难得许厂长深明大义,还得请你大力支持才好。许第一立刻答应,自己第一个参加锄奸,还要把糖厂工人发动起来。万一鬼子打过来,也要让他们尝尝鸟铳的滋味。至于经费问题,虽然说不上万贯家财,怎么说也是个中国人,宁肯拿出来捐助抗日,也不愿让鬼子来了抢走,就每月拿出一百大洋来。
“好!有了许厂长鼎力支持,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啦!”周易听罢兴奋不已,然后指着小玉说,“你和小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也很替你们惋惜。我不想说别的,小玉是个好姑娘,难得的是一腔热血参加抗日救国的斗争,还请你们能摒弃父辈的恩怨,同心同德投身抗日救亡好吗?”
“这个……”许第一抬头看到小玉眼里露出企盼,霎时想到跟着小玉一道开创糖厂的艰难时光,立刻慨然说:“承蒙周老师指教,只要小玉小姐能不计前嫌,我欢迎之至!”
蒋小龙早就盼着许第一说出这句话来,不等他吩咐,便自作主张安排厨子准备酒菜,给长沙来的周老师接风洗尘。仇兵尽管觉得很意外,可想到当年老东家硬将小姐许配给向望发酿成大错,自己再不能活生生拆散两个有情人,也笑呵呵请他们入座。
饭后,周易要到蓼湄中学去应付差事,许第一便跟小玉把他送出门,然后两人来到河边散步。周易的意外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膜,让两颗冷漠的心重新变得温暖了,可毕竟隔绝了好一段时间,尽管心里有千言万语,两人都觉得几分尴尬不知从何说起。
眼看快要走到了小街的岔道口,小玉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难堪的沉闷:“许厂长,我也不知道我爹究竟作了什么对不住你爹的事情。得知你爹突然去世,我只觉得心都碎了,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在一起。今天,是周老师让我们重新走到了一起,你还恨我爹我哥吗?”
许第一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直率,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恨谁。也许,我爹根本不该拥有那个秘方,才造成一连串的灾祸。还是周老师说得好,眼看国家都到了这生死存亡的边沿,国恨当头,再大的家仇也变得微不足道了。我们还是忘掉那些鸡零狗碎的家族恩怨,全力投入抗日救国的行列吧。”说着看了她一眼:“小玉,你最好还是不要叫我‘许厂长’,我听了不习惯,还不如干干脆脆叫我第一。”
从这这称呼上的改变,小玉知道许第一已经完全原谅了自己家族带来的罪过,顿时心里热乎乎的。她颤声说:“第一,谢谢你!你能这样想,我就再不别扭了。鬼子都快打到家门口了,我也没心思纠缠上一代的恩恩怨怨。”
小玉没心思纠缠上一代的恩怨,可她哥哥富安却在上一代的恩怨里越陷越深。
在长沙跟余则平那一席不寻常的谈话,让他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霞天回来后买了他最爱吃的火宫殿臭豆腐,他也觉得食不甘味,急着要霞天跟他回高沙去。一听回高沙,霞天就眼泪汪汪,宁肯死在长沙也不再回到那伤心地去,不愿再见到任何一个熟人。富安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说长沙早晚会成为日本人的天下,高沙还有你弟弟和小玉两个至亲骨肉。好说歹说,霞天才勉强同意了,却死也不肯到高沙见向望发的面。她的这种固执,正中富安的下怀。原来余则平早就说好了,高沙不是久留之地,看中了雪峰山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尤其让他动心的是,许第一的糖厂搬进了雪峰山,只有接近许第一才可能夺取秘方。不过,这话不能让善良的霞天得知,只能自己记在心里。
匆匆回到高沙,富安就收拾了东西奔进雪峰山。和他同行的,当然还有余则平父女。霞天尽管觉得几分诧异,可毕竟她一向抱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虽然富安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丈夫,既然死心塌地跟随他,也就不过问男人为什么。何况,这个芳子不单单漂亮,尤其难得的是善解人意,张口闭口的姐姐叫得清甜,也对了她的心思。余则平出手大方,干脆雇了四顶轿子,就当是游山玩水,下午就到了雪峰镇,很快租到了房子。
安顿好行李,霞天便动手煮饭做菜,芳子和余则平却兴致勃勃,要出去领略美丽的山区风光。富安让霞天好好做饭,便带着他们出去开眼界。
满眼都是依山而建的吊脚楼,有钱人家的屋顶盖着瓦,不富裕的人屋顶则盖的杉木皮。这里的男男女女,头顶上都缠着青布帕仿佛一个小斗笠似的。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崇山峻岭在蜿蜒起伏,山谷间白云缭绕,有岩鹰在贴着天幕盘旋。映着落日的余晖,显得格外雄伟险峻。那山那岭全都黑魆魆的,一望而知便是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还能看到瀑布映着夕阳闪出白亮的光芒。这一切,构成一幅雄浑的山水画,令人赞不绝口。
芳子禁不住连连赞叹:“美!真是太美了!想不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余则平也显出了难得的兴奋,意味深长地说:“真不愧风水宝地!能够拥有这样的屏障,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真是太好了!但愿我们能够不负所托,在这里大显身手!”
虽然还不明白余则平的真正含意,富安仍然很高兴,便打蛇随棍上打哈哈说:“余老板,你们能够大显身手,可别忘了我一份呀!”
“当然当然!那是当然的!”余则平狡黠地挤挤眼,“我们开创大业,正需要李老板这样能干的朋友精诚合作,不会亏待你的!”
过了两天,余则平的客栈就开业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朋友,连远在武冈县城的旭日坊老板周移也赶来捧场,更不用说娄小三一班有奶就是娘的人了。富安越来越感觉出,这个余则平绝不是简单的生意人,一定要摸清他的来路,便三天两头过来闲聊。
这天上午,芳子又按照以前的习惯,买来一盒许家糖品尝,惊喜地说:“爸,您快尝尝看!”余则平正在低头拨拉算盘,叫她不要影响他算账。芳子娇嗔地说,他若是不尝尝就不准他算账。余则平只得回过头,没想芳子却要他张开嘴。他微笑着张开嘴,还闭上了眼睛慢慢品尝。顷刻间,他突然睁开眼睛惊讶地说:“真是意外!我还以为,许家到了雪峰山换了原料,就不可能保持原有的品味呢,没想到味道丝毫不差,真不愧天下奇糖!”
芳子知道,余则平之所以搬到雪峰山里面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看看神奇的许家糖是不是还能保持原来的品味。事关重要使命,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听到这么说,总算放了心,却还是不无忧虑地说:“爸,我们能够完成大本营交给的任务吗?”
余则平半晌没有说话。攻陷南京之后,他和参谋本部一样乐观,满以为三个月便能实现灭亡中国的目标,然后实现“大东亚共荣圈”的宏伟构想,万万没想到看似一盘散沙的中国人迅速拧成一股绳,使得这场战争会如此旷日持久。随着美国对日宣战,被认为不可战胜的大日本皇军接连受挫,大本营一心想要迅速解决中国战场,以便腾出兵力保卫本土,一场更大规模的大会战正在紧锣密鼓的酝酿之中。虽然他的职别还不够了解最高机密的份,却从接到的严厉指令中窥测出来了风向。大本营严令他了解芷江机场的情况,还要夺取一批许家秘糖以资军用,他只有恭恭敬敬执行。前线的军队在接连失利,究竟有多大把握完成大本营交给的任务,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他毕竟灵魂里渗透了效忠天皇的武士道精神,从华北军方“以华治华”收买汉奸的举措想到了收罗的一批走狗,坚定地说:“只要好好利用那批有奶就是娘的东西,我们就不难达到目的!”
父女俩正在密谈,突然富安走过来串门,见了桌子上放着的秘糖,便哂笑着说:“看来,余老板也对许家秘糖有浓厚的兴趣。”余则平笑着说:“彼此彼此。李老板父子俩几十年对许家的秘方锲而不舍,才真正可钦可佩!”
富安知道自己在余则平面前几乎毫无机密可言,只得直率地说:“实不相瞒,我的父亲为了那个秘方付出了毕生,最终还是含恨而死。以前,我也想凭着兄妹俩奋斗,可惜到头来还是没能斗过许第一。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那个秘方简直就是古埃及法老金字塔里面的魔咒,谁挨着谁就会倒霉。许第一尽管现在掌握了秘方,其实他的两个哥哥早已因为秘方送了命,还不知有多少阴谋和血腥在等着他呢。我可不想成为牺牲品,只好放弃了。”
余则平疑惑地盯着他,眼里闪出锐利的光芒,拿过一片秘糖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慢悠悠地说:“李老板真是这样想的?说到古埃及法老金字塔,我倒还略知一二。据我所知,陵墓里的魔咒简直是无稽之谈,真正让盗墓者致死的原因并不在于魔咒,而是陵墓里致命的病菌。后来有人精心准备穿戴了防毒面具,不但全身而退,还顺利拿出了里面珍藏千年的珠宝。以我之见,许家的秘方也不过是同样的情景罢了。如果有人给你准备了防毒面具,请问你还会放弃吗?”
富安的眼里也闪出锐利的光芒来:“余老板,您说的都是真的?”
“对!”余则平肯定地点点头,“我也实不相瞒,我们注意许家秘方也不是一两天,甚至还不是一两年了。我们身后有强大的力量,欢迎你加盟合作。”
当年戚继光大败倭寇之后,失败了的倭寇回到日本,处心积虑想得到秘糖秘方,却百般不能得逞。人世沧桑,争权夺利的军阀根本不管秘糖秘方,可倭寇的后代却始终念念不忘。这个余则平就是当年倭寇的后代,真名叫宫本正平,父亲是伪“满洲国”日军头目。他在东北旅顺长大,学会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一直负责刺探搜集中国经济情报,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曾经帮助戚家军大显神威的皇家秘糖秘方。可除了皇室档案里零星的只言片语,秘方毫无线索,不得不哀叹愚蠢的中国政府不知道珍惜老祖宗的珍宝,才会成为列强瓜分的肥肉。正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从沿海得到了当年的秘糖还在的消息,便顺藤摸瓜秘密来到偏远的湘西高沙铺。为了掩饰身份,他带着一个女间谍谎称父女俩,开了一家糖果店住到了许家不远。他开头还只购买许家秘糖,按时寄出去,企图让负责化验的人员破解秘方然后大批制作。无奈单一味中药的成分尚且无从破解,就别说复杂神奇的秘方了。许家跟如意斋的成功合作刊登在报纸上,大本营对他很不满意,严令他采取紧急措施,以配合军事行动的节节胜利。他于是收买了周移一伙,策划了沦陷区假冒许家糖,在许第一即将举行婚礼的头一天派人送信揭穿小玉身份气死了许盛山,使得许第一和小玉棒打鸳鸯两处飞,还派人炸死了周子良一家,满以为这样便能给糖厂致命打击,再伺机谋夺秘方。偏偏国际形势逆转,美国对华大量援助,还在湘西芷江修建了军用机场,打破了日军制空权的优势。上司给了新的指令:侦查芷江机场情况,夺取一批秘糖以资军用。许第一没有垮掉,居然还把糖厂搬进了雪峰山,这大大出乎他的意外,又心生一计来到雪峰山里面。作为一个老奸巨猾的间谍,他当然不会把机密透露给收买的走狗。他还觉得富安跟家道殷实的周移不同,对周移那套威逼利诱的办法不适用。此人桀骜不驯而且冷酷狡诈敢于铤而走险,只能施加无形的压力进行拉拢,而不能透露身份坏了大事。
果然,富安眼里迸出闪烁不定的机警,沉吟着说:“余老板,你真有强大的力量,也想得到许家的秘方?”
余则平自负地点点头,说他本来就是武汉一家大富商,在政界军界都有后台,之所以来到偏僻的高沙,就为的得到许家的秘方。武汉沦陷,家人离散,父女俩矢志不渝坚持,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知道李老板也孜孜不倦追求秘方,才坦诚相见以免不愉快的冲突。他显出一番推心置腹的神情说:“李老板,我看出你是个胸有大志的男子汉。可是你想想,许家算得上家财万贯了,尚且还要投靠如意斋才能施展一二,以你的财力,纵然夺到了秘方又能怎样?何不仿效许第一投靠如意斋,跟我精诚合作呢?”
富安深知周子良死得不明不白,这个余则平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自己绝对没有能力跟他抗衡,只得点点头。
按照和高飞的协定,许第一把自己的糖厂车间搬进了雪峰山腹地,高沙的车间就给如意斋工人。没多久,就传来战争形势吃紧的消息,日军南北夹攻,南昌沦陷,日军在常德投下细菌武器,国军挡不住日军疯狂的进攻,眼看就要失守了,长沙危在旦夕。为了应对日益加剧的紧张局势,高沙只留下一个车间,万一情况紧急再搬进雪峰山不迟。
周易在蓼湄中学的课程本来就少,大部分时间都和许第一、小玉一起。明里是协助糖厂工作,实际上是向工人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借着打猎的机会学习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打击敌人,很受工人欢迎。张胜还雄赳赳地说:“周老师,这雪峰山里面山高林密,只要鬼子敢来,我们就当是打野猪,管教他有来无回!”
这天上午,周易接到了上级指示:根据情报,侵华日军总司令刚村宁次为了迅速结束中国战场的艰难胶着状态,秘密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准备集结华北和广东福建方面的侵华日军七十余万直扑湘西,妄图一举消灭蒋介石主力攻克重庆。为了粉碎日军的疯狂进攻,国军也集结了百万大军迎头痛击,进行湘西会战。湖南省锄奸委员会也给了他一道密令:查出日军潜伏在湘西的间谍和汉奸,确保湘西会战的胜利。
他赶到雪峰山的路上,正碰上一群农民在地里劳动,突然头顶响起了轰隆声,一架涂着猩红太阳标识的日军飞机从山顶俯冲过来。那些农民祖祖辈辈没见过飞机,正在惊喜地仰头观看,只听得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几个农民顿时倒在血泊中,而那只飞机一溜烟飞走了。
见到这种情景,周易的心情非常沉重。他不敢怠慢,向手下的锄奸队布置了任务。他参加过叶剑英在南岳举行的游击战训练班,国军进行了先后三次长沙保卫战,许多部队便是广泛发动老百姓破坏交通阻碍敌军机械化部队前进,采取了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术取得了辉煌胜利,更加把发动群众进行游击战作为取得胜利的法宝。布置妥当之后,周易还召集许第一和小玉等人开会,简要介绍了战争形势,然后传达上级有关精神:“刚才大家已经看到了,日本飞机飞进了雪峰山,还打死了我们的同胞,欠下了我们一笔血债。从今天开始,雪峰山就成为整个中国抗日战场的中心了,我们要配合国军行动,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一听雪峰山就要成为整个中国抗日战场的中心,所有人都显得紧张而兴奋。小玉说:“周老师,我们都不会打仗,请你具体说,上级要我们干什么。”
周易兴奋地说:盟军攻克诺曼底防线,德国法西斯兵败如山,全世界反法西斯战场的重点转移到了亚洲。由于美国政府的支持,我们在湘西腹地芷江修建了大型军用机场,拥有了一百多架飞机,多次执行对武汉和南昌的日军基地进行轰炸,给日军造成了致命的威胁。可是,日军飞机也盯上了芷江机场,伺机进行轰炸,妄图摧毁芷江机场。从刚才发生的情景看来,日军飞机准是遭到了我军猛烈炮火没能得逞,便在回去的路上逞凶。打仗靠的是军队不怕牺牲顽强拼搏,还要依靠千百万老百姓积极参与支持,现在的任务是提高警惕,查出潜伏的日本间谍和卖国投敌的汉奸。
许第一听了大吃一惊:“周老师,照你这么说,我们这里有日本间谍和汉奸?”
周易点点头说,上级已经确定,日本间谍就潜伏在雪峰山里面,他们给鬼子发报,才派来飞机前去芷江机场轰炸。根据以往的经验,日本间谍十分狡猾,往往收买了汉奸替他们效劳。锄奸队以后要广泛发动老百姓,密切注意一切可疑分子的行动。
锄奸队员都七嘴八舌议论开来。这个说:鬼子来了倒还不难发现,他们咿里哇啦说的日本话,一听就知道了。那个却反驳说:鬼子里面也有会说中国话的,你怎么听得出来?说来说去,人海茫茫的,那日本间谍和汉奸混在人海里,实在难以识别。
周易启发他们说:“这也难不倒我们。但凡间谍汉奸,他们心里向着日本,有道是‘狐狸再狡猾,也会露出尾巴来’,只要我们多留心,准能发现他们的狐狸尾巴。”
这么一说,锄奸队员们又兴奋起来,把各自看到和听到的联系起来,说平日里有人总是说中国打不过日本,准是汉奸没错。周易一听笑了,说日军节节推进,好多爱国的中国人都担心打不过日本,可不能凭几句话就判断他们是汉奸,冤枉了自己的同胞。总之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奸细都有他们的活动规律,会在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暴露他们的真面目,帮着鬼子破坏抗战。只要大家提高了警惕,早晚会揪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和高沙比起来,雪峰镇毕竟没有那么便利。首先,这里没有公路不能用汽车运输,昔日商旅不断的湘黔古道便显得十分寒碜派不上用场。幸好临镇有一条小河直通巫水,然后蜿蜒曲折通向黔阳和洪江,倒也得了水利之便,周边的居民很热情,柴火蔬菜的价钱也便宜,好些家有小船运费也要得不高,这让许第一很高兴。
跟富安开的小店不远,许第一抽空前去看望姐姐。霞天很高兴弟弟没有歧视自己,却高低不肯回到许家,说自己没有脸见爹爹的灵牌。许第一很感慨,便给了一笔钱让姐姐安心过日子。回到糖厂办公室,却意外地看到了余芳子。
还在高沙的时候,他就发现对面的糖果店有个漂亮的姑娘经常到铺子里来买糖,见了他总是腼腆地甜笑。那时候他一心扑在糖号作坊里,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个漂亮的姑娘,只听到别人说这个姑娘是武汉来的。后来小玉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又办起了糖厂,就更加没有心思注意这个漂亮姑娘了。今天,这个腼腆的姑娘居然也走到自己办公室来了,这让他不能不怦然心动,赶紧起身招呼:“芳子小姐光临,实在让我蓬荜生辉!”
余芳子接过他递过的茶,却全然没有昔日的腼腆,笑吟吟显得落落大方:“许厂长,我在高沙的时候就迷上了你们的许家糖,可是被你的许家糖吸引来的呀!”
许第一顿时觉得心里热烘烘的,请教她有何贵干。余芳子抛给他一个勾魂的媚眼,格格笑起来:“难道你除了贵干,就不欢迎我来看望你,跟你交个朋友吗?”然后大大方方坐到他的身边。
她刚刚落座,许第一就感觉出一股醉人的幽香扑鼻而入,整个身心仿佛醉酒般晕晕乎乎的,陪笑说:“请都请不来,岂敢不欢迎?”余芳子这才笑着说,今天冒昧登门拜访,确实有一事相求,不知许老板肯不肯帮忙?许第一有意打趣说:“能够给芳子小姐效劳,是许某三生有幸,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哎呀呀!我这人胆小,你别这么动不动就赴汤蹈火的,叫我心惊胆寒。”余芳子娇嗔地一笑,便说得知许老板的货物要顺流而下运到洪江芷江那边去,想顺便搭船到芷江游玩几天欣赏神奇的湘西风光,不知许老板能不能成全。
许第一大笑起来:“难得芳子小姐有雅兴,刚好我要到芷江去送货,就一起去好啦!”
当天下午,余芳子就跟随许第一上船顺流而下漂向芷江。到了芷江,许第一忙着卸货结账,余芳子却一个人跑出去闲逛,带回来一大堆湘西的土特产,有土家族的蜡染布,有苗家女的刺绣胸裙和银饰,把自己装扮成苗家女的模样。看着许第一差点认不出来,她得意地格格大笑:“看看,我像不像苗家姑娘?”许第一连声夸奖:“岂止是像?你若这样打扮回去,保管你爸都认不出来哩!”芳子生气地冲他撅撅嘴:“我才不打扮给他看哩!”许第一故意问她说:“你不打扮给你爸看,还打扮给谁看?”余芳子脸上升起一片红晕,娇嗔地说:“你呀!别人都夸你聪明,原来也是个傻瓜蛋!”
许第一还要问她,自己为什么是个傻瓜蛋,芳子转身拿出一尊店铺里买来的芦笙,笑嘻嘻地说:“送给你!你若不是傻瓜蛋,就快快学会吹芦笙吧!”
许第一再是傻瓜蛋,也知道芦笙原是西南少数民族的乐器。他还听说过,每当皓月当空的夜晚,寨子里的大禾场就会响起婉转悠扬的芦笙声,那是小伙子向倾心的姑娘发出邀请的信号。姑娘听到芦笙声,便穿戴上银首饰走下竹楼,随手摘一片树叶衔在口里吹出同样悠扬的声音,这就是享誉西南深山古寨的木叶。在一片芦笙和木叶婉转的合奏中,那相爱的姑娘小伙子便成双成对离开禾场走进寨子旁的密林深处。那是何等动人心魄的浪漫情景啊!
他捧着芳子送给的芦笙,一股热流在胸膛里激荡,喃喃地说:“我……不会吹呀。”
“不会吹,难道就不会学!”芳子明亮的杏眼里闪出希冀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芳子格格笑着教他吹,总算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还基本吹成了曲调,更让他爱不释手。回到糖厂巡视了一遍,他又情不自禁把芦笙捧在手里。悠扬的声音,很快将芳子引来了,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指点他如何运气,不要等一口气快要完了才吸气,务必还有小半就要吸气,才能保持充沛的气量保障声音的悠长。许第一按照她的指点运作,果然摸到了门道,鼓着腮帮子吹奏开来,芳子也情不自禁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正陶醉在芦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玉闯过来打断他:“许厂长,你好悠闲!”
一看小玉板着脸,芳子讪讪地招呼一声,慌忙离开了,许第一也几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