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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危机重重  痴心难改忆前缘

第12章 危机重重  痴心难改忆前缘

书名:秘方作者名:钟连城本章字数:13655更新时间:2023-12-27 19:50:33

许盛山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周子良和许第一守候在床边,强自挣扎着要起身。许第连忙将他按住不让起来,他挣了几次也没能挣扎起来,只得向周子良道歉:“董事长,我也想不到我的身体这样不争气,让你见笑啦!”

周子良忙说:“前辈言重了!事出意外,周某也惊惶失措,请安心静养吧。”他知道事关重大,对新郎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和严峻的考验,默默地将那封匿名书信递过去。

许第一看了,脸上立刻变得苍白。仇兵见了也是心惊肉跳,慌忙向许盛山赔罪,说自己有负东家的重托,没能查清真相,以至闹出这种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来。周子良也曾风闻许家因为持有绝世奇方几代人蒙受过莫名的暗算,却不知许家跟齐家有着深仇大恨。原以为两家是同乡会一双两好,却想不到小玉竟然是仇家谋夺秘方的一枚棋子,偏偏还让自己证实了小玉就是齐贵荣的亲生女儿,心里很是不安,责怪自己多嘴,搅了许厂长的喜事。

“我不信!这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诬陷!”许第一猛醒过来,立刻就要拿着这封匿名书信去见小玉问个明白,“就算她真是齐贵荣的女儿,凭着她能真心帮我,也要跟她如期举行婚礼!”

“你糊涂!”许盛山厉声大喝,又吐出一口鲜血。许第一听了,只得立定了脚钉子一般站着不动。许盛山喘了一口气,向周子良拱拱手:“谢谢董事长直言无忌,让我及时了解内幕。不然的话,我许盛山被别人卖了还夸奖卖了个好价钱哩。想不到,尽管我万分谨慎,最终还是差点儿落进了齐贵荣的圈套。”

至于那封来历不明的匿名信,此时已没谁去考虑写信人的用心如何。反正,既然小玉是齐贵荣的女儿,就不能让她成为许家的儿媳妇。仇兵也附和说:“幸亏这封信来得及时,也多亏周董事长对她了解,再晚来一天就不好收场了。”

周子良尴尬地说:“我不过是据实而言,哪知其中如此的复杂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许家秘糖的魔力,也明白了前辈为什么如此谨慎。”又自我解嘲地说:“幸好我们合作的时候有约在先,如意斋只管销售网络,绝不过问许家的秘方,否则,我也难免嫌疑喽。”

许盛山请周子良千万不要多心,两家相互取长补短,那是绝对不会动摇的。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第一呀,齐贵荣当年为了许家的秘方绞尽脑汁,不知做了多少损害许家的事情。虽然不能把账算到小玉的身上去,可他们兄妹俩放弃长沙的产业来到高沙,还隐瞒了真实身份,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不得不防啊。爹是过来人,也知道男女之情会叫俗人不顾一切,可你不是俗人,肩负着把秘方发扬光大的重任,就慧剑斩情丝,忘了小玉吧!

许第一心乱如麻,支吾着说:眼见堂屋里坐满了客人,都是前来喝喜酒的,怎么向亲友解释呢?许盛山淡淡一笑说:这事好解释,就说我重病在身,明天不拜天地不圆房,亲朋好友照常热情款待就是了。仇兵也微微颔首,说这个办法好,既照顾了双方的面子,又能不动声色遮掩过去,够得上两全其美。许第一再三踌躇,说毕竟纸包不住火,我们自己固然有面子,可怎么对小玉交待呢?

许盛山果断地说:“这事好办。先交给你姐姐稳住小玉,过几天再给她透风摊牌。”

正要叫人去找霞天来嘱咐,忽然听得“哐啷”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向望发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哭嚷开来:“爹爹呀,我没脸活了,您可要给我作主呀!”

许盛山脸一沉正要发作,仇兵慌忙将他拉起来,半责备半开导地说:“姑爷你别这样!明天是少爷大喜的日子,老爷正闹病等先生来诊治,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心平气和好好说,不要让老爷生气让亲朋笑话。”

“我不管!”向望发一掌推开他,声嘶力竭地狂叫,“你们许家养出的好女儿,霞天那婊子跟富安通奸,已经被捉奸在床上,还不算天大的丑事?你们怕别人笑话,我可顾不了,一定要爹爹作主!”

许第一正在没个出气的地方,一把扭住了他的领口,恶狠狠地说:“你胡说!再要胡说,我一巴掌劈歪你的嘴巴!”

此时向望发也豁出去了,一头将许第一撞开,跺着脚暴跳如雷:“许第一,今天我不怕你护短!你也算是个男人,奸夫淫妇现在还被关在房里,你真要有本事,留着你的巴掌去,看你敢不敢劈!”

许盛山如同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叫一声“报——应——啊!”一口白沫夹着鲜血从口里喷出来,紧接着两腿一蹬,直挺挺昏死过去。许第一气满胸膛,顺手甩了向望发一巴掌,翻身扑了过去抱紧了爹爹叫起来:“爹,您醒醒,您醒醒啊!”仇兵也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刚才谁去请的先生?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远远地一声应答,张胜满头大汗跑进来,后面跟着老气横秋的邓友杰,还有一批闻声赶来的客人。

向望发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正想跟许第一放刁,眼见自己一句话惹出来这么大的祸,说不定许第一盛怒中还要给踹上几脚解恨,慌忙溜出了房间,找赖光辉他们去了。

邓友杰手忙脚乱给许盛山搭了脉,便拿出医生的派头,请房里的闲杂人等出去,不要妨碍了他诊治。那些客人多半已经听出许家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只是碍着面子不便离去,一听这么说,便陆续悄悄离开了,只留下许盛榜守候在床边。仇兵把周子良请进客房,再三向他道歉。周子良心事很沉重,却镇定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管家请自便,还是许前辈的身体要紧!”

安顿了周子良,仇兵赶紧找到了许第一。见他两眼红红的在流泪,忙安慰他说:“第一,东家有邓先生诊治,老管家守候,不会有什么大碍。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要镇定。眼前要紧的,还是尽快处理小姐的事情,别让那帮人作践了。”

许第一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顷刻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简直是五雷轰顶心乱如麻,真不知该怎么应对,还是先让他们放了人再说。仇兵沉吟着说,刚才张胜已打听明白了,姑爷毕竟还记着小姐的恩爱,答应放了小姐,却怎么也不肯放过富安,咬定了要去见官,癞皮狗几个也不肯。许第一焦躁地说:“他们无非是想讹几个钱,干脆一起放了!”仇兵吞吞吐吐地说,已经给他们钱了,作难的是小姐不肯回家,死活要跟富安在一起。

“她真是个……”许第一火冒三丈,忽然想到她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姐,使劲将到了嘴边的“贱女人”咽了下去,改成“不开窍的木瓜脑壳!这不是活活要把爹爹气死吗?仇叔,烦请您让张胜转告她,她若是还记得爹爹的养育之恩,先回来再说。”

仇兵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按照许第一的吩咐,让张胜去传话。

不多时,赖光辉打开门,讥讽地说:“好啦!看在老爷少爷的份上,放你们一马,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啦!”向望发也说:“你能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快跟老子回去!”

霞天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对富安深情地说:“等着我!我会跟你走的!”富安恨恨地盯了向望发一眼,昂首阔步从灵子的房间里走出来。向望发畏葸地打了一个寒战,慌忙闪开了,惹得赖光辉跟周小平几个一阵哄笑。他恼羞成怒横了赖光辉一眼:“都是你!讹了我的钱,还让我出丑!”也不管他们讥笑,尾在霞天后面走向卧室。

许霞天一进房,便翻箱倒柜收拾衣裳。向望发恼怒地说:“老子厚着脸皮让他们把你放回来,你还想到哪里去?”许霞天也不回答,迅速将衣裳打成包袱。他蓦地想起刚才霞天叫富安等着的话,惊慌地说:“霞天,难道你真就不记一点夫妻情分,要跟富安走?”

霞天甩手将包袱背在肩上,冷冷地说:“亏你说得出口!你带着别人来欺负我,怎么不记得夫妻情分?你不是过去的向望发,我也不是过去的许霞天了!”

向望发恶狠狠地抽出刀来,红着眼睛威胁她说:“你真敢走,老子杀了你!”

霞天鄙夷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向望发一步一步地后退着退到了门口,终于举起了刀子。就在这时,灵子惊慌地叫一声:“姑爷,老爷要见小姐!”向望发打个哆嗦,手里的刀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霞天走向许盛山的卧室。

霞天到了门口,看着爹正一脸憔悴斜坐在床头,悲哀地说:“第一,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没有脸面再见世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霞天,才硬撑着一口气起来。”听爹这么说,霞天羞愧难当,“哇”一声哭出来,手里的包袱掉落在地。

许第一这才发现姐姐已站在门口,心里百感交织默默无言。许盛山也心里一酸,让她走到床前,哽咽着说:“到了这个地步,爹爹也不愿说什么了。也许,当初爹爹不该把你许配给望发,才酿成今天的结果。爹已经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的人了,只要你答应爹爹一句话,安心跟着望发过日子算了,不要再跟那个富安来往!”

“爹——!”霞天低着头,声音里透出绝望的凄凉,“别的什么我都能答应,可女儿实在没法再跟向望发过了,您就放女儿一条生路,让我跟富安走吧!”

许盛山不敢相信一向温顺的女儿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两眼直翻白。许第一慌忙给他捶捶后背,才回过气来,急促地喘息着说:“你败坏门风丢了爹爹的脸,爹也能不计较。你别再糊涂了,他是仇家齐贵荣的儿子哪!”

谁知霞天突然抬起头来,响亮地说:“我不管!那是你们上一代的仇恨,富安对我好,我就要跟他过一辈子!”

“你……你……”许盛山只觉得气满胸膛,伸直了颤抖的胳膊指着霞天,“不是我的……女儿!会给我……滚!”

许霞天浑身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咕咚咕咚”磕了三个响头,痛哭着说:“爹爹呀——!请您原谅女儿不孝,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女儿糊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不愿再糊涂了,就让我来世再报答吧!”

“姐,你怎么能这样跟爹爹说话?”许第一厉声疾喝,阻止霞天不要任性,霞天却不管不顾趴起身扭头踏出了房门。正要赶上去,早听得“扑哧”一声,许盛山喷出一股血箭,两只脚一阵乱蹬将被子踹落在地。

邓友杰慌忙拿出银针抢扎穴位,已见两腿渐渐停止了抖动,悲天悯人地说:“请恕在下无力回天,许先生已经归天了。请少爷节哀,给尊堂大人准备后事吧!”

没等许第一哭出声来,公鸡抢先在鸡笼里拍打翅膀喔喔啼鸣了。

送走前来陪十姐妹的姑娘,小玉收拾好碗筷洗干净,已经到了深夜。哥哥富安还没有回来,她默默地想开了心事,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欢快地蹦跳。听那些陪十姐妹的姑娘叽叽喳喳地说:新娘子出门要里里外外换上簇新的衣裳,连鞋子袜子都得是崭新的。还有,老古辈送女儿出嫁都得哭嫁,表示娘家舍不得女儿,可惜好些年不兴了。不管怎么说,除了嫁妆之外,哪怕再穷的人家都得准备一个火箱里面放进燃着的木炭,到了婆家才会兴旺,那是无论如何不可缺少的。这许多的婚嫁规矩,都是她过去所不知道的,觉得格外的新奇有趣,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趁着哥哥还没回来,她把全身里外的衣裳全都换好,还学着北方的规矩,对着镜子给自己扎上了一段红头绳。许第一早就跟她说好了,不照过去的老规矩办,也就没有备嫁妆。那个放进了火红木炭的小火箱,早有热心的姐妹给备好了。夜凉寒重,她觉出了身上似乎凉飕飕的,便提过火箱来烤火。

夜深人静,整个高沙铺显得分外寂静,唯有斜对面许家大院里还是人声鼎沸,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哥哥早点回来,准能告诉自己,可惜他不知为什么还没见人影。想到哥哥,她心里渐渐生出强烈的不安来。哥哥早就叮嘱说,务必讨得许第一的欢心,尽快得到许家的秘方。既然真心爱上了他,许家的秘方就是自己的秘方了,怎么能作出伤害自己丈夫的事情来呢?可如果拿不到秘方,又怎么向哥哥交待?让她夹在这么两个世上最亲的亲人中间作出唯一的选择,实在比登天还要难。随着跟许第一接触的增多,她越来越感觉出了,第一是个有志向有抱负的好男人,值得自己和他同艰苦共患难一辈子,哥哥的作为反而不那么正道甚至透出邪门来。从明天早晨起,踏进许家的门,就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注定了只能跟许第一融合在一起,只能对不住哥哥啦!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外面传进来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她悚然一惊,以为许家迎亲来了,赶紧打开门来察看。侧耳一听,鞭炮声中间还夹杂出摧肝裂胆的痛哭声仿佛是谁死了爹娘,而且确实是从许家大院里传出来的,顿时心里怦怦乱跳忐忑不安了。正要跑过去看看,刚刚跨出一只脚,慌忙又退回来。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让别人看见新娘子急不可待跑进门去,不知该怎样取笑哩!她只得回到屋里,暗暗埋怨哥哥怎么不早回来,耐心等着许第一前来迎亲。

时钟在不紧不慢地踱步,天色渐渐大亮了,哥哥还是没有回来。许家那边进出的人穿梭不止,似乎也看不出半点前来迎亲的迹象。她不安起来,察觉出店门前的街道上匆匆走过不少早起的人,有陌生也有熟悉的身影,还看见一个昨晚笑嘻嘻一起陪十姐妹的妹子,却变得如同陌生人一般投来古怪的眼神,似乎还冲着自己的方向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跺跺脚。

“这些人怎么变得这样呢?昨天还好好的,一夜起来就变成仇人一般。”

小玉满腹狐疑,知道这些人当面不说,背地里准会叽咕,便多了一个心眼,悄悄走到窗户旁边偷听他们彼此的谈话。果然,一个声音愤愤地说:“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竟然敢跑到别人房里去偷情,怎么能不被捉奸?”另一个声音充满了讥讽:“他呀,整天《三国》不离手,活脱脱就是一个只占便宜不能吃亏的奸臣!自己的妹妹嫁给别人,反倒先要搞别人的姐姐,你说他精不精?”哄笑中,一个持重的说:“亏得许家少爷厚道,当场给放走了。若是碰上别人,不死也要卸他手脚!”接着是几声叹息:“咳呀,想不到许老爷一辈子积德行善,活活给这畜生气死了!”紧接着传出一个愤愤的声音:“哼!他起心害人终害己,气死了许老爷,到头来不也害了自己的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他妹妹就作不成许家的媳妇了,可惜!”……

小玉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响,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整整三天过去,哥哥富安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出门。

许家大院里喧闹非凡,只是喜事变成了丧事,一边是道士师公吹唢呐,另一边是和尚念经文。三天过后,四支三眼铳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声,许第一满脸悲痛端着父亲的灵牌在前面倒退着走,所有糖厂工人自愿披麻带孝,十六个精壮汉子抬出一副黑漆棺材缓缓走过大街,沿路撒出的纸钱仿佛秋风吹落的黄叶,飘飘悠悠落在大街小巷。经过小玉南货店的时候,人们诧异地看到门前挂着白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许第一听到里面传出呜呜的啼哭,他知道这是小玉在痛哭,更加悲伤欲绝,亏得张胜搀扶才没有瘫倒。

按照许盛山生前的遗愿,他的灵柩给抬回了灌塘许家的老坟山,跟他的妻子罗梅姑并排葬在一起。许第一跪在坟前磕头,然后缓缓起身离开,呆滞的目光倏地一亮,看到小玉在不不远处送葬的人群里看着他。老父突然去世,有如晴天霹雳,将他们憧憬美好生活劈得粉碎。这一切,许第一全都归罪于小玉和她哥哥富安。此时此刻四目相对,彼此都有千言万语,却各自明白也许这辈子再也不能朝夕相处,黯然神伤不能说出来。

丧事结束,许第一立刻强忍悲痛投入了糖厂工作。一进门,他就觉得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冷清,蓦地意识到这都是因为小玉离去了引起的,又是好一阵伤感。蒋小龙体贴地给他倒上一杯茶,低声汇报说,糖厂的仓库已经放不下了,还要不要继续生产?

“哦,仓库放不下了?”许第一也感到诧异。蒋小龙忙解释说,原来的产品还来不及入库就给运走了,而如意斋的产品根本就不多,只建了一个仓库。许老爷骤然逝世,周董事长带着高飞匆匆走了,他们那边的生产只一半。许第一立刻说:“连续加班,工人们也累了,就暂时休息吧。”

蒋小龙提醒说,如意斋原来总是三五天就来一辆汽车运货,周老板跟高厂长走后,半个月没来运货了,得提防有什么变故才行。许第一也意识到,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件,会给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首当其冲的必然是跟如意斋的合作。周子良一去之后没有音讯,这不是好兆头。他忽然想起,小玉走后只顾着忙糖厂的事情,好些天没有看报纸了,立刻让蒋小龙把这些天的《劲报》和《中央日报》拿过来。

蒋小龙很快将报纸拿过来,他一张一张翻阅,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马当要塞失陷,武汉门户大开》,目光立刻凝结在上面。原来,马当要塞是南京至武汉之间的咽喉要塞,封锁着长江水面日军进攻的水路,被战区司令部视为武汉的门户,修建了钢筋水泥工事,派有重兵把守,还被誉为“日军不可逾越的钢铁屏障,保卫武汉的坚固门户”。现在,武汉的门户大开,意味着武汉的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了。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痛心地说:“马当要塞失陷,武汉快要完了,日军的下一个目标会是长沙,怪不得如意斋没有音讯。”

蒋小龙恍然大悟,立刻埋怨如意斋只顾自扫门前雪,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幸亏厂长自己订了报纸。许第一却比他想得更远:一旦武汉沦陷,长沙成了日军进攻的重点目标,如意斋自顾不暇,很快就会把工厂迁到雪峰山来,自己也只能走那一条路。果然如小玉原来分析的那样,原料是制约糖厂生产的关键。那两个家住雪峰山里面的工人回去好些天了,得尽快落实苞谷收购的事情。他果断地说:“蒋主任,你什么都别管了,即刻带一个工人到雪峰山里面去,把所有的钱买上苞谷。别的事情,让我和仇主任处理。”

蒋小龙犹豫片刻,立刻到糖厂叫了一个熟悉的工人出发。许第一也召集工人,告诉他们暂时停产休息,还吩咐厨房办好伙食。工人们不知就里,都称赞厂长关心大伙,欢天喜地休息去了。张胜似乎意识到准有不寻常的事情,等着许第一指派任务。许第一悄悄对他说,休息期间工资照发,务必昼夜值班,可千万不要有了两个辛苦钱玩赌博。

“厂长放心好啦,我随时听从你的吩咐。”张胜点点头,带着两个亲信的弟兄守候在工厂里,还让他们要把鸟铳灌上火药铁砂,不能有半点差错。

一切都安排妥贴了,许第一才带了报纸回到家里,跟仇兵细细地商量下一步如何应对。仇兵却拿出一份邮差刚刚送来的电报,说是周子良打来的。许第一接过来一看,电报上只有寥寥两句:“局势吃紧,销路受阻,宜暂停生产。货款由高飞带来,尽快订购原料。”两人反复斟酌,觉得该办的事情已经办了,等局势明了再作下一步打算,还是静静心歇息。

许第一感慨万千,突然想起跟小玉在宝庆的时候听到那个挑水老头讲的曹婆井故事,原来说好要写下来挂在屋里当作座右铭,可是一直忙于事物没有写成,便拿出纸笔写下那首诗:“天高不算高,人心最是高。井水当酒卖,还嫌猪无糟。”还在下面添上一行小字:有感于宝庆曹婆井,录传为吕仙诗朝夕惕励。

仇兵看了,很是赏识许第一的胸襟,亲手制成条幅挂在墙上,歪着脑袋鉴赏了半晌,夸奖说:“第一,你的笔力又有长进了,俨然有大家风范。记得老东家曾有一副现成的对联,还是宝庆的军阀陈光中尝了许家糖以后送的,老东家一直没有挂。”

许第一顿时来了兴致,请他寻出来看看。仇兵打开书柜,从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一卷纸来,放在书案上慢慢展开,只见上面写的是流传甚广的格言: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仇兵见他皱着眉一言不发,便问他感觉怎样。许第一也曾耳闻,这陈光中是宝庆有名的军阀,曾参加国民党军队围剿江西红军有功,被授予中将师长军衔,民间流传着许多有关他欺男霸女的事情,便随口说:字倒还写的不差,却并不字如其人,他在民间口碑很不好。仇兵也点点头说,这正是老东家一直不挂的原因,又慢慢卷起来。

许第一若有所思地说:“如今是乱世,善良的老百姓饥寒交迫,心狠手辣的坏人反而横行无忌。我们在夹缝中苦撑,还是留着它,也许到时候能派上用场。”

仇兵也感慨地说:人在乱世,身不由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太平盛世?这个话题太沉重,许第一不知该怎么回答。

时局的紧张,使得许第一在高沙焦头烂额手忙脚乱,武冈县城的周移却在谈笑风生心甜意美。他让周子良吃了一个闭门羹回去后,干脆摘掉了如意斋的招牌,挂上了自己“旭日坊”的牌子。一班有心眼的问他什么含意,他诡异地奸笑:“旭日东升,前景辉煌呀!”

旭日坊开张之后,也看不出什么生意上前景辉煌的气象,里里外外的人多起来,连那个在高沙开糖果店的余则平也不时前来,叫他一天到晚乐滋滋的。这天上午,他正在跟娄小三闲聊,钟红林进来说:“老板,许家糖号有一批货急着处理,我们是不是吃进一批?”

自从跟如意斋闹翻,周移跟许家糖号也疏远了,不过还是保持生意上的来往,密切注视糖厂的动静。许第一让糖厂停产的事,他也知道了,可这么急着脱手产品,还是几分意外。他略一思索,便说:“哦,他急着处理,价钱合适吗?”

钟红林说,已经打听明白了,比平时便宜三成,许家基本上无利可图只够收回成本,质量上也不存在问题。这么一说,周移颇感意外,便问娄小三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娄小三讨好地说,许第一的仓库都放满了,长沙如意斋好些天没来提货,他这是急了。

“他急我不急,再让他急下去!”周移立刻兴奋起来,“长沙的事情,我比你们清楚。日本人一路势如破竹,马当要塞失守后,武汉三镇即将沦陷,长沙也就朝不保夕了,他周子良是个老狐狸,怎么还会来进货呢?许第一现在倚仗的是周子良这棵大树,干脆把这棵大树砍掉,叫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慢慢收拾他!”

“老板,这行吗?”娄小三和钟红林几乎同时问,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

周移嘿嘿冷笑并不搭话。这两人明白老板一向作事阴毒,前些日子在上海那些地方出现假冒的许家糖不但堵死了许家糖号向沦陷区发展的图谋,还大大败坏了许家糖的声誉,正是老板跟余则平密谋的结果。凭着日本人锐不可挡的来势,砍掉周子良这棵大树并不是什么难事。既然老板不肯说出来,他们也就知趣地不再多嘴,按照老板的吩咐: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不进许家糖,看着许第一走投无路了再出来收拾残局。

一连好几天,不断有人到店里来买糖,都点名要的许家糖。一个店员陪笑说:“客官,许家糖暂时缺货,可我们有长沙稻花香、冠生园的糖果,都是响当当的糖果。”一听没有许家糖,顾客便掉头而去,还不满地说:“你们还号称武冈第一家糖果铺,连许家糖都没有,看来是不想开下去了!”

眼看着上门的顾客抱怨而去,店里冷清得门可罗雀,周移这才急了,把钟红林叫过来,吩咐即刻就去进一批许家糖回来。钟红林抠着脑袋哭丧着脸说:“老板,现在就是加价也买不到许家糖。许第一仓库里的货,都叫周子良拉到长沙去啦!”

周移大吃一惊,说长沙已是风雨飘摇,周子良怎么会在这时候大批进货?钟红林懊丧地说,昨天碰到一个刚从长沙回来的熟人,说大批难民涌入长沙,周子良派出人马在车站码头设摊,还打出“天下奇糖”的广告牌,那些难民都知道许家秘糖能够强身去病,比吃药还管用,一个个都争着掏腰包,很快就抢购一空了。他还自作聪明地埋怨娄小三:“都怪那钻地鼠出的馊主意,让周子良狠赚了一把!”

“你别说了!”周移一听铁青了脸。这主意分明是自己拍板的,钟红林不是对着和尚骂秃子吗?他也无心计较手下的埋怨,脑子里那个恶毒的计划更加坚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周子良再狡猾,也是砧板上的鱼,还能蹦得了几下?”

钟红林得到的消息很确切,许家糖的确在长沙被抢购一空。不过他有一个关键的细节弄错了,许第一仓库里的货物并不是周子良派人来运走的,而是许第一临时作出的大胆决定,亲自把货物押送到长沙。当周子良看到许第一突然运来满满两汽车秘糖,当时也吃惊不少。待许第一把想法说出来,不由得拍案叫绝,当即按照许第一的设想连夜行动。不到两天工夫,秘糖销售一空,他钦佩地说:“许厂长,你这一招真是绝了!产品销售完了不说,还是不花钱的活广告。尤其难得的是,让成千上万的难民蒙受了福音,佩服哪佩服!”

许第一感慨地说:“前辈谬赞了!先人制定秘方研制秘糖的初衷,就为的造福天下苍生,晚辈不过是继承先辈的遗志而已。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千百万老百姓流离失所,晚辈这点绵薄之力,无异于杯水车薪,深感惭愧呀!”说罢,便拱手告辞匆匆赶回。

张胜带着工人守夜,一见有人大步走来,立刻高声喝问。听出是许第一的声音,他惊讶地说:“厂长,这么夜深了你还赶回来?长沙那边的情况好吗?”

许第一深知张胜是个忠心耿耿的,此时也无暇细说,果断地吩咐他:“情况不妙,可坏事里面带来好事。你别急着问,快点把工人叫起来开工!”然后才回到家里,跟仇兵商量。

天还没有大亮,就听得办公室人声鼎沸吵吵嚷嚷。蒋小龙大声说:“请大家安静!仓库里确实没有存货了,这还是我们厂长从长沙连夜赶回来,安排工人刚刚生产的。数量有限,只能限额供货,请各位海涵!”

几个客户顿时发开了牢骚,声称他们是许家多年的老客户,一向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怎么闹起限额来?蒋小龙笑嘻嘻地说:“这可怪不得我们哟!前些天,我们厂长特意发信降价供应,偏偏你们约好了似的推三阻四,还害得我们只能停产。如今长沙那边供不应求,你们倒还责怪起我们来啦?”一个客户不好意思地嘟囔说:“都怪旭日坊周老板,说大家约齐了不进货,让你们再降价,害得我们一段时间没生意。”

正在闹哄哄的相互指责,许第一和仇兵来到办公室。那些人便涌过来向他求情,说年关将近,都是多年的老宾主了,求许厂长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保障供货。

许第一对他们团团作揖,笑呵呵地说:“各位都是老朋友了,许第一深谢各位多年的关爱!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们许家糖号也有自己的难处,这都是万恶的小鬼子闹的,我们互相体谅吧!如今鬼子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来了,我们许家糖号要支撑下去,还得倚仗各位一如既往地关顾。请大家不要急,工厂开了工,我保证各位的需要。你们也知道,各糖号在年关加价半成,我们许家糖号绝不加价!”

这么一说,所有客户都笑逐颜开,齐声赞叹许厂长宅心仁厚,一边自觉地排起了队。就在这时,高飞神色紧张拉着一个半大男孩从外面走进来。有眼熟的认出了来人就是长沙如意斋的经理,疑心他是前来提货的,顿时出现了一阵骚乱。许第一看到高飞神情有异,也顾不上和客户谈论,领着他走向内室。

“许厂长,董事长他……遇难了!”一进门,高飞就泪流满面哭出声来。

周子良遇难的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许第一只觉得头晕目眩,赶紧将高飞搀到椅子上坐下,还连忙给倒上一杯茶,让他把情况告诉自己。高飞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把当时的情景说出来:

周子良是在“文夕大火”中遇难的。高飞只知道十一月十二日的深夜,大火便熊熊燃烧,上万间民居毁于一旦,数十万人无家可归的惨状,却不知道这场大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随着武汉沦陷,南昌也相继失守,蒋介石明白长沙迟早也会沦于敌手,便暗中指示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实行所谓“焦土抗战”,将千年古城化为灰烬。张治中得到密令,深知这是祸国殃民的举动,迟迟不敢动手。日军打到平江还有三百里,蒋介石严令不能留下长沙“资敌”,只得密令纵火。惊惶失措的老百姓仓皇出逃,看着军警端着水龙头“灭火”,哪知水龙头里喷出的却是汽油。如意斋的厂房也着火了,高飞惊恐万状拉着周子良逃命要紧。周子良将皮箱交给他,转身跑向家里去叫老婆孩子。刚跨进家门,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家子倒在血泊里。高飞也不知是炮弹还是炸弹,慌忙跑过去把周子良从血泊中搀起来,只听到周子良奄奄一息的叮嘱,让他把钱交给许第一,往后就跟着许第一好好干……

“许厂长,这是董事长临终前吩咐的,请你收好!”高飞将皮箱推过来,又是泪流满面搂着孩子,说他草草安葬了董事长,便按照董事长的吩咐带着遗孤赶来了,随后还安排了一批可靠的工人从废墟里拆下了两部机器,过几天运到高沙来。

许第一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让仇兵把周子良的遗孤安顿好,才拿过那只沾上了周子良鲜血的皮箱。皮箱里装满了现金,正是许家糖的全部货款。看来周子良也是早有预谋离开长沙前来高沙惨淡经营的,只是没能来得及逃脱魔掌。现在,一切的重任全都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乱糟糟。如果小玉这时候能在自己身边,也许她能帮自己应对变故。可惜自从父亲悲愤去世,他只能按照父亲生前的遗愿断绝了跟小玉的来往,也无心关注她后来的动静,只听到张胜隐隐绰绰地说起过,小玉本来卷了铺盖要离开,可从长沙来了一个什么姓周的先生,就没有走了。还听说富安把姐姐霞天带到长沙,后来又悄悄回来了。他曾几次想去向富安打听姐姐的近况顺便给点钱,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没有去。

痛定思痛,他仰天长啸:“苍天啊,我究竟有什么罪孽,你要这样惩罚我?”

在所有糖厂工人里,张胜深得许第一的器重,也乐意听从小玉的指派。眼看一场飞来横祸活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鸳鸯,他心里也不好受。可这毕竟是东家的事情,自己说到底也就一个工头,轮不到自己插嘴的份,只能借着许第一唉声叹气的机会插上一句:“厂长,要是小玉小姐在,你就不会这么忙了。”每当这时候,许第一总是瞪他一眼不吭声,他也笑一笑走开了,借着买洋火的机会到小玉店里去闲扯,顺便有意无意说起糖厂的事情。他察觉出,小玉尽管脸上冷冷的,耳朵却竖得长长的不肯漏掉一个字。有了几次,他便开玩笑说:“小玉小姐,你还是到我们糖厂来吧,我看我们厂长离不开你!”

小玉听了霎时变色:“你要是来寻我开心,请往后不要登我的门!全高沙都知道我是许家仇人的女儿,可不敢到你们糖厂来丢脸现世!”

张胜忙陪笑着:“看你说的!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们糖厂工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糖厂都是你帮着才兴旺起来的,欢迎都还来不及哩!”

“要我能到你们糖厂来,除非……下辈子!”小玉说完,便调转脸不理睬他。

过了两天,他又到小店里买洋火,忽然看到小玉在卷铺盖,心里一声哀叹。正打算离开,忽然看到一个斯文的青年男子走进来,小玉像看见亲人一样放下了铺盖招呼,才知道这男子曾经是小玉在中学里的周老师,奉命到武冈县党部公干,顺道前来看望这个得意高足。人家师生俩说不完的知心话,他一个不相干的旁人没意思掺合,只得怏怏离开。

也不知那位周老师说了什么,小玉居然收起了离开的心思,照常开店做生意。过了几天,连那个被世人看做过街老鼠的富安竟然也回来了。别人不理睬,小玉尽管心里有气,毕竟是骨肉情深的,哭泣了一阵,便问霞天嫂嫂怎么不一起回来?

“她……”富安毕竟问心有愧,脸上显出尴尬的红晕,好一阵才硬气头皮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件事闹得高沙满城风雨,她自认没脸见人不肯回来。我呢,那时光顾上带着她走得越远越好,也没跟你招呼,你恨哥哥好了,不要恨你嫂嫂!”

想起那晚的情景,美满的婚事就那么给毁了,小玉连死的心思都有。可到了这田地,她只能怨自己命苦,幽怨地哀叹一声说:“都到了这地步,恨有什么用?哥,霞天嫂嫂也是个苦命人,你可得有始有终不能欺负她!”

听了妹妹这么说,富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涎着脸对妹妹赔不是,发誓赌咒一辈子不会亏待霞天,等过了这风头,一定把霞天接回高沙来。他还斩钉截铁地说:“再说呢,父辈的遗愿还没有实现,我不能这么灰溜溜躲起来,不达目的誓不为人!”

小玉听了心惊胆战,哀求他还是死心塌地跟着嫂嫂过日子,霞天毕竟是许第一的亲姐姐,不要作出让嫂嫂伤心的事情来。富安忙安慰她说:“你放心好啦,我不会作出伤害霞天的事来!就算是许第一,”他本想说“还等着叫他妹夫”,出口时却改成了,“还等着他叫姐夫,把秘方交给我呢!”

过了几天,小玉看到报纸上有关长沙文夕大火的报道,心里很焦急,担心霞天会受到意外,还担心长沙的房子会被烧毁了。富安也紧张起来:“房子事小,就怕霞天遭受不测。也怪她太爱面子了,不肯跟我回高沙来!”小玉说:“哥,嫂嫂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能理解她矛盾的心情。你不要怨天尤人了,国军在湘北举行会战,打得鬼子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还是趁机会赶紧到长沙去,把嫂嫂接到高沙来团聚。”

富安到长沙去接霞天回来的消息,很快通过张胜传到了许第一耳朵里。他忧心如焚,急着想让霞天回来就住到家里,请仇兵帮他拿主意。仇兵很为难,蹙着眉毛干咳了半天,才犹豫着说:“第一,自古疏不间亲,这事本来不该由我置喙。我知道你们姐弟情深,也不忍心小姐遭受颠沛流离之苦,巴不得你们姐弟团聚。别人的非议暂且不管,可回来之后,怎么跟向姑爷相处呢?这事牵涉甚广,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许第一明白仇兵“牵涉甚广”的含意:除了向望发,还牵涉到富安和小玉。既然霞天败坏门风的事情能一笔抹煞,那么小玉还是许盛山生前选定了的儿媳妇,还宴请了所有亲友只差没有圆房,岂不更应该娶回来?仇兵是跟爹爹同生死共患难的异姓兄弟,跟齐贵荣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当然会坚守爹爹临终前的遗嘱。尽管自己对小玉一往情深,既然已知小玉是为着谋夺秘方使出的美人计,怎么能毁掉先辈的基业,也毁灭自己毕生追求的事业?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等姐姐回来再说吧!”

仇兵听他这么说,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口夸一声说:“第一,你能牢记老东家的临终遗嘱,挣脱世俗的情感束缚,老东家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许第一只能苦笑,结束了跟仇兵的商量。出了门,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信步来到斜对面小玉南货店前。举目一望,恰好小玉也回过头来张望。四目相对,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电流在胸膛里流转,听得见自己嘭嘭的心跳,看不到街道上行人诧异的目光,也忘记了过去的种种不快,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心心相印的情景,两只脚不自觉地向前移动开来。

他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清清楚楚落进小玉的眼里,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不觉颤声说:“第一是你?快进来坐吧!”

听到小玉的声音,许第一很快冷静下来停止了脚步,掉开眼光说:“我不是来坐的,想问问我姐姐的近况,请你如实告诉我。”

一个“请”字,就像一个冰团,小玉觉得自己的心被紧紧裹住了往下坠,也平静地说:“许厂长,霞天姐的近况,等我哥回来才能知道,我会转告你的。”看到他就要掉头离开,蓦地想起正当卷好铺盖要离开这伤心地,中学的英语老实周易突然来访,让她重新产生了勇气改变主意,颤声说:“请许厂长留步,再听我一言好吗?”

周易是世家子弟,跟湖南省主席张治中私交甚深。前不久,他奉了张治中的密令来到武冈县党部公干,公开的身份是高沙蓼湄中学的英语教师。得知这个中学时的高足遭受感情上的重大挫伤,也是感慨欷歔,没忘了语重心长地教诲她说: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国共两党已经捐弃前嫌共谋抗日救国的大业,每一个爱国青年都应该摒弃个人恩怨,投身抗日救国的斗争行列。许家秘糖不但是许家的命根子,还是国家瑰宝。许第一也是热血青年,目前正面临巨大的困难和考验,不应该因为个人的感情挫伤心灰意冷黯然离去,而应该挺身而出帮助他渡过难关,让许家秘糖在抗日救国的斗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唯有这样,无论对抗日救国的民族大业还是对个人的感情,才是正确的选择。周老师还说,他会抽时间跟许第一详谈。正是周老师一席大义凛然的谈话,让小玉在黑暗中看到光芒依然决定留下来。

见许第一停止了脚步,她深情地说:“许厂长,你爹去世,我也很难过。我爹死得更早,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应该已经了结。你的志向是振兴许家秘糖,让天下千千万万老百姓享受秘糖的好处,鬼子就要打到家门口了,你我早日走出上一代恩怨的阴影好吗?”

许第一浑身一震,低沉地说:“你的话也许有道理,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