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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义薄云天 王亚樵力护杨杏佛

第13章 义薄云天 王亚樵力护杨杏佛

书名:暗杀王作者名:钟连城本章字数:15780更新时间:2023-12-27 19:50:30

上海警备司令部办公室里,戴笠坐在沙发里哼开了《空城计》里诸葛亮的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戴老板,”杨虎内心很有点看不上戴笠这种装腔作势,“你来上海也有些时日了,我出动全部兵力,几次撒开天罗地网,结果还是被王亚樵破网而出,成为那些可恶记者编造耸人听闻的新闻来源。此次蒋公悬赏百万,究竟能取得多少成效,在下可不敢乐观,还担心成为新的笑柄哪!”

戴笠微微一笑:“杨司令此言差矣。校长不惜悬赏百万重金,正是高瞻远瞩,看准了王亚樵虽然诡秘莫测,毕竟他的十万会馆兄弟不会跟他一样顽固不化,不是铁板一块;看准了人性的弱点,都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下断言,如此重赏,不出三日,就会有王亚樵的手下前来密报。”

“但愿如此吧!”杨虎明知这是戴笠黔驴技穷,无奈自己也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只得长长一叹。

就在这时,贾金兰走进来跟戴笠附耳密语,戴笠立刻神采飞扬高声大笑:“杨司令,不出在下所料,王亚樵的手下领赏来啦!”

杨虎仿佛抽足了鸦片一跃而起:“真的?快快将他领进来!”

柏藏香畏畏缩缩走进来,谄笑着鞠躬:“请问长官,捉拿到王亚樵,真有一百万大洋?”

“堂堂国民政府公开悬赏,岂能失信?”杨虎迫不及待抢先发问,“你快说,王亚樵藏在哪里?”

柏藏香狡黠地说:“长官别急嘛。悬赏令上说,举报也能奖励十万,上次在主教路包围了王亚樵,也是我向沈科长提供的情报,不知能不能算数也有奖?”

杨虎不敢做主,戴笠却转过脸来,两眼如锥盯着他说:“当然算数!不过我可得事先警告你,如果这次的情报有假,小心你的脑袋!”

“不敢不敢!”柏藏香打了一个寒战,“小人只有一个脑袋,岂敢欺骗长官?不瞒长官说,小人误入歧途,天天担惊受怕,明白了跟着王亚樵只有死路一条,早就不想跟他干了,才向沈科长提供了情报。长官要是信不过,我这就亲自给长官带路,也好早点领到奖金好好享受。”

“只要抓到王亚樵,少不了你的奖金!”戴笠冷冷一笑,“你还是干脆一点,老老实实说出王亚樵藏在哪里。他如果逃跑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柏藏香连忙说:“小人明白!长官,王亚樵就藏在爱群女校,你们要赶快行动。要是去得迟了让他跑掉,你们就会扑个空,我的奖金也会泡汤,可就不妙啦!”

“我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可以走了!”戴笠向杨虎使个眼色,冲柏藏香挥挥手。柏藏香眼看戴笠根本没有发给半分奖金的意思,顿时大失所望不肯动脚。戴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阴阴地奸笑着说:“王亚樵究竟是不是藏在那里,我们必需查出结果,才能给你落实奖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官,小人知道,还没有抓到王亚樵,长官对我还信不过。”柏藏香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想好了主意,“万一我过来报信的时候,王亚樵又转移了据点,我会继续在他身边卧底,直到抓住了为止。”

戴笠眼里一亮,让贾金兰给他打发一百块大洋。可柏藏香刚走不久,贾金兰又领着傅岳林进来说:“老板,这位先生也说知道王亚樵的准确落脚点。”

“好啊!”戴笠疑惑地打量着傅岳林,“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能知道王亚樵的准确落脚点?”

傅岳林哈哈腰:“长官,小人名叫傅岳林,原来跟着王亚樵混日子。后来遭到警备司令部围剿,小人知道王亚樵的好日子到头了,就离开会馆到码头扛货。听说政府发出通缉令,能提供王亚樵的落脚点,就能得到十万奖金,真有这样的好事?”

“不错。”戴笠心底充满鄙夷,脸上却显得很高兴,“只要消息可靠,能保证抓到王亚樵,赏金分文不少。你真有这样的把握?”

傅岳林兴奋地直搓手:“有把握!刚才,我亲眼看到王亚樵跟华克之在爱群女校,这就给你们带路。”

“可惜呀,已经有人在你之前向我们报告,你的情报过时了。”戴笠也搓搓手调侃他。看到傅岳林气得眉眼扭曲,破口大骂柏藏香不仗义,才慢悠悠地补充说:“看在你对党国还算忠诚的份上,给你一百。”

贾金兰将一百大洋交给他,笑嘻嘻地鼓励说:“别泄气。我们戴老板言出必行,下次如果能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还会得到更多的奖金。”

傅岳林慌忙鞠躬,揣着一百块大洋眉开眼笑。此时,杨虎已经下令封锁道路,还紧急集合了大批军警,分别乘坐八辆大卡车,让柏藏香和傅岳林带路,兵分四路杀气腾腾开赴爱群女校。王鲁翘在车上摩拳擦掌:“他娘的!今天抓到王亚樵,老子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可是,当他们赶到爱群女校,几乎掘地三尺,不但没有找到王亚樵,连那个给王亚樵提供庇护场所的女教师丁晓也人去楼空。幸亏沈醉观察力精细过人,在校门上找到了王亚樵的留言:“戴笠小弟,为兄特让手下前来领赏,后会有期”,才明白自己又受到了王亚樵的戏弄。

戴笠气得马脸拉长了半尺,手持双抢一步步逼近柏藏香和傅岳林:“娘希匹!敢情你们吃了豹子胆,跟王亚樵串通起来,故意引我们来到这里,好掩护他逃跑?”

“戴老板饶命!”“我冤枉呀!”两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捣蒜。

沈醉赶紧附耳提醒戴笠:“老板,这两人暂时还不能杀。不如让他们继续留在王亚樵身边,反而比我们盲人瞎马更有用。”

“娘希匹!给老子滚起来,把家人领到警备司令部去!”戴笠慢慢收了枪,想出一个更加毒辣的手段,“下次如果出了差错,老子可就要杀了你们全家!”

柏藏香和傅岳林两人战战兢兢爬起来,只得跟随军警回去,趁着夜色将家人交给警备司令部留作人质,自己再溜出去打听王亚樵的消息。

他们根本想不到,王亚樵和华克之正坐在一辆轿车里穿过繁华闹市,商量锄杀内奸的绝密计划。

华克之一边开车,一边沉思说:“九哥,我们如今的处境,和共产党在四·一二时期很类似。当革命处于高潮的时候,一些投机分子会混入我们的队伍;一旦处于低潮,他们就会叛变革命出卖同志,给革命造成的危害比敌人还要严重。共产党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很值得我们学习。小弟认为,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保密措施纯洁队伍,柏藏香和傅岳林就向戴笠告密,必须果断锄杀消除隐患。”

“九哥除暴安良,石心深受感召憣然醒悟,可他们居然背叛,实在丧心病狂!”金石心更是感慨万千。

王亚樵感慨地说:“我王亚樵向来厚待手下兄弟,看来,一味讲究江湖义气也不行。为了会馆十万弟兄,我不得不铁血锄奸了。克之,你通知抱真带领行动小组晚上八点赶到黄浦码头,特意要通知他们两人。”

华克之安排已定,才通知柏藏香和傅岳林两人按期赶到。这傅岳林喜不自禁,连忙走到警备司令部密报戴笠:“报告戴老板,小人得到可靠情报,今晚八点,王亚樵召集我们去黄浦码头召开紧急会议。”

戴笠漫不经心地说:“傅先生,可惜你又晚了一步。”

话刚说完,忽然看到柏藏香在一旁嗤嗤窃笑,顿时心里格噔猛跳:“柏藏香,原来又是你抢了我的先!”

“怎么,你还不服气?”柏藏香反唇相讥,“戴老板的一百万,可不是给笨蛋准备的!”

戴笠冷哼一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抓不到王亚樵,老子首先治你谎报情报的罪!”

柏藏香被戴笠狠狠敲了一闷棍,顿时小鬼见阎王——服服帖帖,发誓赌咒自己的情报绝对可靠,让傅岳林在一旁幸灾乐祸笑歪了嘴。戴笠这才大声训斥:“混蛋!还不赶快滚回去配合,小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两人彼此瞪一眼,赶紧灰溜溜出去。沈醉和王鲁翘他们立刻乔装改扮,分别乘坐黄包车赶赴目的地,戴笠则指挥军警坐上大卡车,从四面包围黄浦码头,临行前还向没精打采的军警许愿:“线人已经在里面配合,谁能拿到王亚樵的脑袋,独得赏金十万,官升三级!”那些军警特务吃够了王亚樵的苦头,一听如此巨额的奖赏,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出发。

黄昏时候,当柏藏香和傅岳林赶到黄浦码头秘密仓库,只见三十六名同乡会骨干荷枪实弹,孙凤鸣、郑抱真和华克之坐在台上,唯独没有看到王亚樵露面。两人心里怀着鬼胎,傅岳林结结巴巴地问:“克、克之兄弟,九、九哥怎么还没来?”

华克之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站起来说:“各位兄弟,如今是非常时期,九哥为了提防戴笠的特务闻到气味,让我向大家宣布,聚会地点改在法租界神甫路,就是胡阿毛兄弟原来住过的房子里,请各位理解。”

会馆骨干异口同声表示理解,还深深敬佩九哥这一招神出鬼没。柏藏香和傅岳林却如同五雷轰顶,脊背冷汗直流。正在思谋如何脱身,没想到华克之又宣布说:“谢谢大家对九哥的理解,我还要宣布铁的纪律:大家分成六个小组,乘坐原来的交通工具集体离开,任何人不得擅自中途离开,否则以临阵脱逃论处!”

纪律一经宣布,会馆骨干们纷纷走出仓库,按照小组乘坐交通工具。柏藏香向傅岳林丢一个眼色,两人抢上原来乘坐的小吉普。没等关上车门,只见华克之和孙凤鸣、郑抱真三人从两面钻进来,华克之还坐进驾驶室掌握了方向盘,不经意似的随口说:“藏香发财了,还弄来一辆新车。”

柏藏香擦了一把汗,强笑说:“克之取笑了,我哪能发财,是向朋友借来摆谱的,还是我来开吧。”

“笑话!真要论开车,你连当我的徒弟都不配,当然得由我来开。”华克之看到孙凤鸣跟郑抱真将两人夹在中间,脚一踩发动了油门,犹如离弦之箭离开了仓库。

当戴笠率领大批军警特务赶到码头仓库,除了满地烟蒂和鼻涕浓痰,什么都没能看到,气得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娘希匹!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老板,没准柏藏香跟傅岳林那两个小子是王亚樵派来戏弄我们的,干脆回去将他们宰了!”王鲁翘也咬牙切齿直跺脚。

沈醉仰天长叹说:“王上尉稍安勿躁。据在下看来,肯定是王亚樵已经察觉出他们暗地里背叛,精心安排的锄奸计,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啦!”

那些原来满心指望十万赏金官升三级的军警特务听了,一个个惊惶咋舌开口不得。在垂头丧气回去的路上,一个个私相议论:“这王亚樵简直就是孙悟空,除非请来西天佛祖,凡人休想降伏他!”

在法租界神甫路的秘密据点里,金石心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喟然长叹说:“这小瓶药水,原来是沈醉从美国进口,能够杀人于无形,让我对付九哥的。现在还剩一半,用来对付九哥手下叛徒,也算物尽其用,没有改变沈醉的初衷。”

“是啊!念他们多年跟随我立过功劳,就给留个全尸。”王亚樵接过小瓶,神情几分感伤。

正说着,华克之带着孙凤鸣、郑抱真和柏藏香、傅岳林率先赶到。金石心给他们倒茶的时候,华克之跟王亚樵在僻锄耳语,其他手下骨干也陆续赶到。

孙凤鸣端出一坛绍兴女儿红,郑抱真开言说:“各位兄弟辛苦了!这是九哥存放多年的陈年女儿红,今晚特地拿出来犒劳大家。喝酒之前,先听九哥给大家说说知心话。”

孙凤鸣揭开泥封,满屋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浓香,郑抱真给杯子一一斟满了,王亚樵左手端杯,右手推开临街的窗户,神情肃穆地说:“各位兄弟请看,今晚月色虽好,可惜还有阴影,应该如何除去?”

众人面面相觑,各各莫明其妙。华克之意味深长地说:“九哥,今晚是民国二十二年农历五月初十,离月圆还有五天。五天一过,阴影自然消失。今晚除去,是否非人力所为?”

“克之说得不错,月上阴影,的确非人力所为。”王亚樵转过身来,眼里闪出锐利的光芒,“可是,我王亚樵身边有阴影,是不是应该及早除去?”

这么一说,手下骨干终于恍然大悟。洪耀斗愤然说:“我明白了,我们内部有人出卖九哥,出卖自家兄弟。”另一个当即拔刀在手:“九哥,您说出来,我这就宰了他!”顿时满屋响起锄杀叛徒的高叫,柏藏香和傅岳林两人也跟着起哄,却无奈声音颤抖。

王亚樵微微一笑:“蒋介石悬赏百万,也难怪有人动心。我已查清何人暗中向戴笠告密,让我在主教路险遭不测,不过我还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当众承认自己一时糊涂,从此洗心革面,打发他一笔钱隐姓埋名远离江湖。如果顽冥不灵心存侥幸,就不得不执行门规严厉处置了。大家听请了,每人大胆端起面前酒杯,忠贞不二者喝下去安然无恙,暗中告密者喝下留一个全尸。我带头先喝!”

众人一看王亚樵一饮而尽,赶紧争相举杯。王亚樵目光如电,察觉洪耀斗等人毫不犹豫喝下去,唯独柏藏香跟傅岳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在他的逼视下,傅岳林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九哥,我不是人,谢谢你给我全尸!”当即横下心含泪喝干了,片刻间口吐白沫。

柏藏香吓得魂飞魄散,不觉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九哥,求你看在我曾跟随你在洪泽湖出生入死的份上,可怜我一家老少落在戴笠手里。我死了不要紧,可就害了我全家啊!求你放过我,情愿全家给你当牛做马!”

“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我害了你全家喽?”王亚樵怒不可遏,“那么我问你,到底是谁向沈醉告密主教路据点抓捕我不成,戴笠才让你全家作人质,等抓到我了才给你赏金的?你此时想用全家博取同情,真正是无耻之尤!我当着弟兄们给你一个答复,会尽力赈济你家老少,却容你不得!”

柏藏香似乎弯腰叩头求饶,突然抽出匕首向王亚樵扑去。王亚樵恍若未觉,待他的匕首刺到了胸前衣襟,才快如闪电伸出两个指头夹住匕首。柏藏香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刺不进分毫,只听得王亚樵轻轻一哼:“我本想念你兄弟一场,让你自行了断,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穷凶极恶!”

此时,郑抱真等人才看清了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高声惊呼说:“九哥,清理门户,宰了他!”

“尽管他丧尽天良,我还是不忍下手。”王亚樵随手点了他的穴道,转身痛苦地闭上双眼。

众门徒义愤填膺拳脚交加,柏藏香顷刻间气绝而亡。王亚樵不看他,轻轻说:“他们不该见利忘义,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戴笠恼羞成怒,必定还有新的阴谋,你们还是散了,随时等候通知吧。”

王亚樵估计得不错,戴笠扑空回去,次日大清早就起床,亲自驾驶雪佛来轿车,让沈醉跟他出去一趟。沈醉不知他的心思,眼见到了郊外海边,他还是一语不发,终于按捺不住:“老板,你有什么指示?”

“就陪我散散心,彻底放松放松。”戴笠停车走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沈醉生性好动,但见眼前碧波万顷白帆点点,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老板,连月奔忙,同志们全都身心交瘁筋疲力尽,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还不都是让王亚樵害的。”戴笠苦笑一声,“沈科长,不瞒你说,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

一听说到王亚樵,沈醉刚刚放松的心霎时又绷紧了:“老板,何止是你,校长听到王亚樵的名字就假牙发酸。我们屡屡扑空,还不知校长会怎样惩罚呢。”

“我让你陪我到这里来,正是跟你商量对策的。”戴笠倒背着手眺望远处,“如今校长内外交困,北方的军队在闹着抗日,南边福建蒋光鼐他们蠢蠢欲动,校长最头疼的是孙夫人也胳膊肘往外拐,我们不能守着王亚樵一棵树上吊。”

沈醉立刻明白了戴笠的心思:“老板洞察全局,卑职敬佩之至!如今八面起火四处冒烟,校长正指望我们扑灭,想来应该不至于因为王亚樵没能归案就严厉惩罚我们的。”

“算你聪明,还能理解我的意思。”戴笠眉头舒展开来,“这些天我绞尽脑汁,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国家多事之秋,正是校长倚重我们的时机。我们犯不上为了一个王亚樵死了娘老子似的失魂落魄,应该振作精神另辟蹊径,把声势造得大大的,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醉早就知道戴笠在千方百计壮大势力,趁机给他灌上一碗米汤:“高明!这样移花接木,不但能够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还能让校长更加倚重,老板实在高明!”

“别再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小聪明了!”戴笠不愿让他知道得太多,立刻脸一沉喝住,“还不是因为你们无能,我才不得不设法保护你们。回去好好整顿队伍,继续加强监视,我还要到南京去向校长汇报呢。”

敲打了沈醉,戴笠才马不停蹄赶到南京去面见蒋介石。他很乖觉,悄悄找到蒋孝先,打听到校长这时心情还好,才恭恭敬敬走进蒋介石的办公室。

蒋介石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批阅文件,仿佛眼前根本不存在一个戴笠。直到签署了批示,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才低沉地说:“雨农,我悬赏百万,应该抓到王亚樵了?”

“报告校长,学生倾尽全力,已经彻底捣毁了王亚樵的所有巢穴,剪除了他的羽翼,他王亚樵已经成了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杨虎和沈醉很快就要将他缉拿归案了。”戴笠巧妙地虚晃一枪,“不过学生发现,最近又冒出了几股比王亚樵更可怕的势力,特意专程前来禀报。”

“哦,你说说看。”蒋介石果然被他转移目标,脸颊轻轻抽搐盯着他。

戴笠心里暗喜,赶紧说:“北方的宋哲元唱出了抗日高调,福建的蒋光鼐蔡廷锴蠢蠢欲动,学生已经安排人员全力监视。最棘手的是孙夫人和她的‘民权保障同盟’。他们在上海发行的报纸杂志,没有一天不在攻击党国。那个笔名鲁迅的文人最可恶,我们的笔杆子胡适和梁实秋先生被他骂得全无招架之力;还有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杨杏佛,出任同盟总干事,专门搜集政府‘钳制民权,消极抗日’的证据,在民众间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偏偏他们都是孙夫人的左膀右臂,实在让学生投鼠忌器,请校长明示。”

“唉,孙夫人是国母,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威望,还是夫人的同胞二姐,别说是你,我都十分忌惮。”蒋介石尽量克制内心的愠怒喟然长叹,从书案上拿过一份材料扔过去,“孙夫人刚才找过我,这份材料就是她送来的,还当面指责政府,要我惩罚你们这些‘镇压抗日救国’的特务,闹得我下不来,你看看吧!”

戴笠心里暗喜,尽量显出愤恨的语气:“校长,这正是杨杏佛从报纸上整理出来的东西。什么‘镇压爱国学生’,什么‘暗杀民主人士’,统统都是造谣诬蔑恶毒攻击,往校长脸上抹黑。学生以为,我们的敌人有两种,一种是拿枪杆子的,另一种是耍笔杆子的。江西的剿共是头等大事,王亚樵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些耍笔杆子的蛊惑人心,决不能姑息养奸!”

“雨农哪,你是军人,也能这样从高度认识,不愧是我的学生。”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孙夫人是国母,我们必须从大局出发尽量容忍,可对她手下就不必那么顾忌了,必须严密监视,必要的时候……”

戴笠立刻听懂了蒋介石的弦外之音,趁机拨开了自己的小九九:“学生明白校长的意思。可是学生正在全力剿除王亚樵,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恐辜负了校长的期望。”

“刚才我还表扬了你,怎么一下子就讲起价钱来了?”蒋介石顿时满脸不悦,“我不追究你懈怠渎职,就算法外开恩了,你这点小心眼瞒不过我的法眼!王亚樵如今成了过街老鼠,量他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不妨等他露头了再一举歼灭。家有三件事,先从急处来,难道还要我教你?”

戴笠立刻喜形于色:“学生感谢校长指教,一定好好教训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他们知道,一个国民该如何维护主席和政府的威信。谁敢顽冥不灵,就让他永远闭嘴!”

“很好。不过,我继承国父的三民主义,民主民权还是要讲的的,不能授人以柄。否则,我就没法在孙夫人面前袒护你们,万不得已,也会挥泪宰马谡的哩。”蒋介石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透出寒气。

戴笠长期耳濡目染,逐步了解自己的校长精于权术,极力在英美等西方国家面前标榜民主求得援助,这些绑架暗杀的手段有损于国家领袖的光辉形象,只能由自己这些人暗中进行,连忙表白说:“请校长放心,学生誓死效忠,随时准备用生命捍卫校长的声誉。万一暴露蛛丝马迹,一定由校长公开判处死刑,以维护领袖的崇高威望。”

“很好!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蒋介石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天晚上,他就立即离开南京,回到上海向沈醉传达蒋介石新的指示,还兴奋地说:“王亚樵让我们陷在荆棘丛中,简直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幸亏民盟闹得凶,总算帮我们脱离了困境。民盟那帮人都是书生,可比王亚樵好对付多啦!”

沈醉也眉开眼笑调侃开来:“老板这一招移花接木,让我们摆脱困境,高明绝顶!宋庆龄是国母,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的臂膀动了‘手术’,再把她当作活菩萨好好供起来,这尊活菩萨准会远离红尘喽!”

“还是你这脑瓜子开窍,能够准确理解校长的精神。”戴笠也被他这绝妙的比喻说笑了,“别忘了校长标榜的是三民主义,民主民权还是要讲的,不能授人以柄。我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让孙夫人能够真正远离红尘,才能在校长面前长脸。这事一定要绝对机密,千万别捅出娄子来!”

正当拟定出黑名单,安排人员跟踪盯梢的时候,北方发生了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1933年3月4日,日军攻陷承德,长城危急。原西北军第二十九路军宋哲元将军愤然写出“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戴笠接到情报,连忙向蒋介石报告:“校长,学生刚刚获得河北特务科的紧急情报,宋哲元的二十九路军受到共产党煽动,正在筹划大举抗日。”

“咹,真有这样的事?你的情报可靠吗?”蒋介石大惊失色。

戴笠秉承蒋介石的旨意,正在打出军事统计调查的幌子,千方百计加强对部队的渗透收买,手下特务几乎遍及所有军队团以上建制,形成了巨大的情报网。那些特务只要得到消息,会以最快速度向他汇报。他挺直了腰板说:“报告校长,学生的情报绝对可靠。在二十九路军的带动下,东北军和西北军也受到严重影响。”

“娘希匹!”蒋介石额头上的青筋条条扭动,“才出了个十九路军,现在又冒出来个二十九路军,他们都只知道逞血气之勇,迎合无知国民的抗日情绪,根本不顾国家大计,实在殊堪痛恨!”

戴笠立刻火上加油:“校长一贯教导我们,‘攘外比先安內’,他们就是只图个人虚名,破坏校长的大计。眼下江西剿共是头等大事,一旦向日本开战,就会给江西赤匪喘息的机会,必然后患无穷。”

“雨农啊,你这话深得我心,说得太好了!”蒋介石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艰难的笑意,“这样吧,你先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这几天跟我到河北去一趟,不能让宋哲元坏了我的大计。”

可没等蒋介石赶到,宋哲元部下赵登禹、王治郅两旅将士毅然迎敌,于3月9日率部血战喜峰口,大刀队全歼日军炮兵中队,击溃日军联队的轮番进攻,还收复了部分失地。霎时之间,全国报刊都在大力宣传喜峰口大刀队抗日,抗日救国的呼声响遍全国。蒋介石闻讯大为惊恐,连忙乘专机飞到河北保定,对宋哲元所部进行紧急处置。

王亚樵也很快得到了二十九路军河北抗战的消息,立刻秘密召集手下骨干,慷慨激昂地说:“弟兄们,先前上海出了个十九路军,我们曾组织了三千人的救国决死团,跟着十九路军并肩战斗,为抗日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河北又出了个二十九路军,他们的大刀队照样杀得鬼子鬼哭狼嚎,我们也要组织义勇军,帮助二十九路军杀鬼子!”手下弟兄争相报名,却苦于正在受到军警特务追杀,不能大张旗鼓,只得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抗日义勇军,秘密赶赴华北,参加二十九路军的抗战行列。

这天上午,正在章士钊闲置的宅院里跟华克之悠闲对弈,金石心在一旁观战。棋局已近尾声,华克之的黑方处于优势,王亚樵手执一颗白子迟迟难以下落,华克之微笑着说:“九哥,这一局已成定局,还是重新再来吧。”

金石心审视全局,忽然看出了华克之的破绽,意味深长地说:“克之兄弟,九哥向来都是百折不回,焉知九哥不能绝处逢生呢?”

王亚樵目光闪烁,很快找到了破绽,在华克之的后方轻轻落下一颗白子,截断了他两片子的联系。华克之顿时懊丧不已:“想不到,九哥竟然后发制人反败为胜!”

“最后胜负,往往决定于关键的一颗子呀!”王亚樵呵呵大笑,顺手捡出一大片黑子。

华克之看了金石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石心小姐聪慧过人,正是九哥关键的一颗子。会馆兄弟及时转移,多亏石心小姐提供的情报,如今又亏她及时得到消息,我们才知道戴笠的魔爪伸向了孙夫人领导的民权保障同盟。九哥,孙夫人是国人崇拜的精神偶像,鲁迅、蔡元培和杨杏佛先生他们孙夫人的重要臂膀,我们尽管处境艰难,也不能置身事外,请九哥定夺。”

“好啊!”王亚樵慨然说,“孙夫人继承总理遗志,领导民权保障同盟,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鲁迅先生他们大胆揭露蒋介石践踏民权镇压抗日运动,暗中杀害爱国人士的罪行,让我敬佩不已。近些日子我仔细想过,我们多年来反对蒋介石倒行逆施,只恨铁血锄奸至今未能成功,看来单纯靠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必须联系一切反蒋力量,才能实现救国救民的远大目标。保护他们那些笔杆子,我们义不容辞!”

华克之兴奋不已,马上推开棋盘,跟王亚樵商量分派人手保护那些可敬的笔杆子。金石心向来仰慕宋庆龄,主动要求担任联系宋庆龄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金石心特地精心将自己打扮得清纯脱俗,跟随王亚樵乘坐雪佛来轿车,前去法租界宋庆龄公馆拜謁。轿车在宋公馆前面停住,王亚樵下车递给门房一张名片,那门房立刻进去通报。不一会,宋庆龄亲自出来,王亚樵赶紧上前敬礼:“总理忠实信徒王亚樵,携家眷金石心拜謁国母!”

宋庆龄气质高雅微笑回礼:“九光先生乃当今豪侠,今日大驾光临,庆龄感佩不已!”一边笑盈盈携着金石心的手走进客厅。金石心久闻孙夫人美丽端庄,此时亲眼目睹如此平易近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王亚樵恭恭敬敬地说:“亚樵坦言禀报,亚樵曾在南京奠都大会上慷慨陈词,以此为蒋先生所不容。而今列身政府悬赏通缉,实为不满于蒋先生九·一八以来对日本百般妥协之故。现在宋哲元将军在河北英勇抗日,我们刚刚送走了三百人的兄弟前往河北,决心为抗日救国尽绵薄之力。我的手下获悉,蒋先生命令特务欲对民权保障同盟不利,有心对鲁迅和杨杏佛先生他们进行保护,请夫人允许,才好进行安排。”

宋庆龄眼见王亚樵受到悬赏通缉还未解除,仍然组织义勇军远赴河北参加抗日,还如此关心同盟的安危,为此深受感动:“王先生身陷险境,仍然以民族大义为重,更加彰显当代豪侠的夺目光彩,让庆龄感佩,深信国人也会感佩!杨杏佛先生正要北上北平演讲,他满腔热血维护民权,而蒋先生实行独裁消极抗日,我对他的安全甚为担心。有了王先生门人保护,我也就心里踏实多了,谢谢!”当得知金石心的传奇经历,便拉着她的手说:“你能憣然醒悟,跟随王先生投身救国救民的行列,不愧是有思想的新女性。”

“谢谢夫人夸奖,我会铭记夫人教诲,珍视我来之不易的今天。”金石心非常感动。

于是,三人就有关保护民权保障同盟人员的事项进行了详细谈论,决定派郑抱真带领几个门徒跟随杨杏佛北上,然后告辞。

过了几天,英俊潇洒的杨杏佛来到北平,和有关人士联系,在天安门广场搭建了一个简单的讲台。一曲催人泪下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很快聚集了流亡的东北学生,有北平市民,还有一些东北军官兵。杨杏佛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同胞们,自从‘九·一八’以来,由于政府实行不抵抗政策,我们美丽富饶的东北国土因此沦丧,三千万东北人民在日寇的法西斯铁蹄下痛苦哀号,四万万人民在翘首期盼: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奋起抵抗?现在,二十九路军将士给我们作出了坚定的回答:团结一致,坚决抗日!”

台下的听众立刻振臂高呼:“支持二十九路军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杨杏佛摆摆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我可敬的同胞们,你们大概没有想到,正当二十九路军将士奋勇杀敌的时候,南京政府却对二十九路军百般阻挠,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从南京来到石家庄,正在对爱国将士发出了命令:‘胆敢奢言抗日者,杀无赦!’取消河北境内义勇军、救国军等抗战组织,你们说,这不是等于帮助日军屠杀抗战将士吗?他还能算是我们中国政府的主席吗?”

“坚决支持二十九路军抗战!”“打倒投降卖国的蒋介石政府!”

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口号声,愤怒的学生进行游行,杨杏佛走在队伍的前列。郑抱真发现有人在鬼鬼祟祟,估计是戴笠派出的特务,便挡在前面加强了保护。两天后,他们一行又马不停蹄转道天津进行演讲,还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然后才回到上海。

王亚樵住在主教路的秘密据点里面,一看到郑抱真风风火火赶回来,亲手给他倒上一杯茶:“抱真,辛苦你了!我已经从报纸上得知,杨先生的演讲鼓舞人心,不亚于我们锄杀几个贼子,遇到危险吗?”

“小弟此行大开眼界!”郑抱真还沉浸在万众一心的高呼里,“正如九哥所言,杨先生的一张嘴,实在不亚于我们锄杀几个贼子,北平天津两地的工人学生群情激昂,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蒋爱国运动。我发现,戴笠手下的特务企图破坏杨先生演讲,都被及时化解了。九哥,小弟参加了这次行动,浑身充满了信心。”

王亚樵也受了感染:“是啊!这些日子来,我想了很多,以前总觉得能够天马行空除暴安良,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刺蒋刺宋失败,我们接连受到当局的围剿追杀,才知道单凭我们会馆的力量,实在无力跟强权抗衡,还得重新审视形势采取对策。日寇疯狂进犯,践踏我大好河山,屠杀我善良同胞,蒋介石阻挠抗日不得人心,我们必须全力投入到抗日救国的行列中去,才无愧中华铁血男儿。”

“九哥这话,说到小弟心坎里了。”郑抱真很高兴,“北方的抗日热情高涨,蒋介石焦头烂额,正是我们大有作为的时候。”

王亚樵点点头:“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蒋介石无法阻挡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抱真,你回来得正好,我已经通知了克之和凤鸣他们,大家一起来好好商量,重振雄风干一场。”

就在此时,蒋介石正在对戴笠进行训斥:“娘希匹!杨杏佛太嚣张了,我正在张家口处置宋哲元,他竟然胆敢在北平天津煽动民众跟我作对。我拿出这么多钱豢养了你们这群饭桶,居然任凭他们无法无天,要你们何用?”

“学生无能,请校长惩罚!”戴笠心里明白,蒋介石把自己当作出气筒是必然的结果,只得自认无能。

蒋介石见他能够这么恭顺,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雨农哪,我一向对你器重,你难道除了请求惩罚,就再也拿不出一点好办法来?”

“报告校长,学生已经想好了,杨杏佛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仗着孙夫人撑腰。”戴笠灵机一动,将沈醉的主意说成自己的妙计,“孙夫人是国母,我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她一根毫毛,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她的左膀右臂动‘手术’。这样一来,任她是展翅万里的大鹏金翅鸟,没有了羽翼也飞不高,我们再把她当作活菩萨供起来,这尊活菩萨自然就能远离红尘。学生不敢擅自作主,请校长指示。”

蒋介石脸上难得的笑容稍纵即逝,立刻板着脸训斥:“既然你想好了,为什么还不抓紧行动?”

戴笠心领神会,校长批准了自己的办法,连忙敬礼退出。刚到门外,看到蒋孝先一脸愁容,连忙问他怎么回事。蒋孝先苦着脸说,这次跟随北上石家庄没能收到地方官员的孝敬,老婆却缠着要买金手镯,都快被逼死了。戴笠明白,他这是巧妙地暗示自己该要对他孝敬,想到今后借重他了解校长心态的时候还很多,连忙满口答应:“好说,就包在小弟身上!”

回到上海,他立即召集沈醉和王鲁翘等心腹在秘密住所开会,向他们传达蒋介石的授意,布置迅速除掉杨杏佛的任务,还要他们在蒋介石的画像前宣誓。王鲁翘大咧咧地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文人,又不是王亚樵,除掉他就像捏死一只臭虫,还值得这样神神道道?”

“糊涂!”戴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杨杏佛手无缚鸡之力,真就像捏死一只臭虫那样容易?校长说过,他是孙夫人宋庆龄的得力臂膀,一旦露出了半点破绽,那时候,校长为了向孙夫人谢罪,你自己才会落得像一只臭虫那样被捏死,你说冤不冤?你还敢这么大咧咧吗?”

沈醉见惯了大人物两面三刀的手腕,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冤死鬼,连忙提醒说:“老板,一个王亚樵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的了,孙夫人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威望,我们闹不好就会两罪俱罚,卑职实在提心吊胆哪!我派到北平去监视杨杏佛的人回来报告说,发现王亚樵的心腹郑抱真在暗中保护杨杏佛,他们破坏演讲的企图才没能得逞。可见如今孙夫人和王亚樵已经结成了联盟,真就如虎添翼哪!”

“这该死的瘟神!”戴笠咬牙切齿,“我们绞尽脑汁找不到他的踪迹,他居然还胆敢趁机兴风作浪,真是自寻死路。你们更要百倍努力,迅速除掉杨杏佛,乘王亚樵冒头的时候一举锄杀!校长严令,国家多事之秋,正是你我效命之时,如果还不能成功,或是露出马脚影响校长声誉,就别怨他挥泪宰马谡了!”

那些手下一个个倒抽冷气,赶紧煞有介事地跟着戴笠在蒋介石画像前宣誓:“我们誓死效忠校长,绝不泄露组织机密,竭尽全力替校长分忧,不成功则成仁!”

没过两天,华克之就得到了重要情报,还通过共产党地下组织得到证实:蒋介石对杨杏佛在北平天津两地发表宣传抗战、揭露当局投降卖国的演讲恨之入骨,决定让戴笠秘密除掉杨杏佛。同时,金石心也通过自己在军统内部的密友透露的消息。三方面的消息都是同样的内容,王亚樵当机立断,化装来到宋公馆面告。

宋庆龄非常感动:“王先生,你置身险境,还能如此关心我们,庆龄深表感谢!”

“夫人不必客气。亚樵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这是份内之事。请夫人转告杨先生,务必小心提防。”

宋庆龄沉吟说:“蒋先生专制独裁,践踏民主,此国人所共知。我们民权保障同盟致力于民权,杨先生热血激昂,触犯蒋先生的大忌,威胁恫吓之类自然少不了。不过,蒋先生身为国民政府主席,应该想到如果真的杀害杨先生,必然招致国民公愤,应该还会有所顾忌吧。”

王亚樵诚恳地说:“夫人,就算蒋先生有顾忌,可他手下的特务头目戴笠阴险毒辣,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亚樵已经领教过了。请夫人转告杨先生,千万小心在意。”宋庆龄终于点点头,给杨杏佛打了电话。

辞别宋庆龄,回到秘密据点,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王亚樵看到金石心还在专心致志整理文件,不由得深有感触:“石心,我刚从孙夫人那里回来,不由得想起当年,中山先生还在海外筹建革命党推翻清朝封建专制的时候,那时的宋二小姐就深信中山先生的事业是正义的,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和中山先生结为夫妻,致力于三民主义,至今还在不遗余力,实在感慨良多。看到你现在的情景,我就豪情万丈,甚至还狂妄地感觉到,我们似乎正是同样的情形,一对志同道合的伴侣。”

“九哥,你太抬举石心了!”金石心心头一颤,偎依在他怀里,“自从见了孙夫人,我就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哪里还敢狂妄?对我来说,你能让我开始全新的生活,让我帮你整理文件,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王亚樵轻轻抚摩她的秀发,动情地说:“你说得好,我如今外不能驱逐杀我同胞的倭寇,内不能锄杀投降卖国的蒋贼,中不能救助水深火热的国民,自己还落得东躲西藏,没有资格狂妄自大。好了,我们还是不说这些丧气话,你帮我分析分析,戴笠如今按兵不动,究竟玩的什么花样?”

金石心轻轻挣开身,从整理的文件里拿出一张照片,平静地说:“看看这个人,就能知道戴笠的新花样了。我从他们里面出来,对戴笠和沈醉的手下都能认出来。前些天,我化了装到杨杏佛先生的住所附近去监视,没有看到一张熟面孔,心里也觉得诧异。以戴笠的个性,一定会派出手下严密监视杨先生的一举一动,绝不会听之任之的。果然,发现了一个陌生人经常在杨先生附近出没,便偷偷拍下了这个人的照片。经我的线人辨认,原来此人戴笠最近从南京调来的高手,名叫过得诚。我还了解到,戴笠将过得诚调过来,为的就是掩耳盗铃,让我们找不到证据。”

“好狡诈的手段!”王亚樵仔细端详过得诚的照片,看出此人眉宇间透出浓重的杀气,“可惜,孙夫人对蒋介石杀害杨先生的情报还半信半疑。看来,我得通知克之加强力量,尽力制止流血事件的发生。”

金石心深表赞同,亲自出去通知华克之和孙凤鸣,让他们安排人手昼夜提防。

沈醉老谋深算,也在安排过得诚紧急采取行动。这过得诚自恃功夫精湛,根本不将王亚樵手下放在眼里,那王鲁翘屡次受挫,也不肯放过这次立功的机会,于是两人自告奋勇,担当除掉杨杏佛的杀手。

大清早,他们从法租界的秘密据点出发,特意弄来了一辆没有牌照号码的破旧轿车,带着几个小特务当助手,迅速开到中央研究院,在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的寓所不远处停下来。

过得诚打开车门,王鲁翘率先跳下,几个助手大摇大摆走出来,一律拉下鸭舌帽遮住双眉,装作无聊的街头混混,吹着口哨四散分开。他们没看到,寓所对面的二楼里面,一架照相机将自己的行踪一一拍下。

而此时寓所里,一向注重形象的杨杏佛正在对着穿衣镜整理西装领带,一边招呼儿子:“杨阳,你的鞋带结好了吗?爸爸先送你去学校,回头再去孙夫人家里开会,你抓紧点。”

十二岁的小杨阳终于结好了鞋带,连蹦带跳走到爸爸身边。杨杏佛怜爱地拍拍他的脑袋,随手戴上礼帽,拄着文明棍打开门锁。可就在此时,邮差打扮的华克之突然闪身堵住门口,压低嗓子低声说:“杨先生,外面有恶狗,千万别出门!”然后高声说:“这是今天的《申报》,我还要到下一家去呢。”果然塞进一张报纸转身离开了。

杨杏佛明白,这一定是王亚樵的手下冒险前来示警。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不信,也机智地大声说:“杨阳,爸爸的眼镜忘了戴,你帮爸爸找一找。”随手锁上铁门,一把将儿子拖进屋,立即拨打电话。

杨阳莫明其妙,正要问为什么,杨杏佛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说:“好孩子,刚才那个叔叔告诉爸爸,外面有恶狗。你别怕,爸爸这就打电话报告孙夫人,一会儿,警察就会过来保护的。”

可是,话筒里没有一点感应,杨杏佛顿时明白,肯定是电话线被特务剪断了,只得无助地楼着儿子,喃喃地说:“你别怕,刚才那个叔叔他们会有办法的。”

此时,外面的王鲁翘眼看杨杏佛进去后迟迟没有出来,顿时急不可耐地对过得诚说:“过兄,杨杏佛迟迟不出,再过一阵,上班的职员就会陆续来到,我们就不便动手了。事不宜迟,趁着现在人影稀少,这围墙不高,我带两个人翻墙进去结果了他,才能来得及撤离。”

过得诚巴不得及早结束,连忙说:“好,我们前后包抄,越快越好!”说着,迅速分头奔向杨宅。

在此同时,华克之已经绕道进入了对面的二楼,跟孙凤鸣和郑抱真一起严密注视着对手的举动。果断地说:“凤鸣,抱真,过得诚他们迫不及待要动手了,迅速赶在他们前面进行营救!”

孙凤鸣和郑抱真闻声闪下楼,华克之看到过得诚攀上了围墙,及时按动快门拍下了他的照片。两名小特务在围墙下把风,没想到孙凤鸣和郑抱真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他们的脖子,顿时两眼翻白。

那过得诚和王鲁翘率先进入,一前一后堵住了房门。过得诚飞起一脚踹开前门,突然发现孙凤鸣和郑抱真联袂从墙头飘下,连忙转身双枪齐发。没想到两人竟然凌空翻滚避开了两梭子弹,让他这狂妄自大的神枪手惊慌失措高声大叫:“王亚樵的门徒来啦!”一边手忙脚乱换弹匣。

郑抱真孙凤鸣何等身手,岂容他换上弹匣?就在凌空翻滚的当儿,两人同时开枪,过得诚便歪倒在地。此时救援杨杏佛要紧,两人也不管在地上挣扎的过得诚,飞身扑进屋去了。

王鲁翘在后门听到过得诚惊惶高呼,也吓得魂飞魄散。想去救援,又不知王亚樵的虚实,唯恐自己陷入圈套性命不保,慌忙高声大叫:“过兄别慌!弟兄们,一起上!”甩手射出一梭子,自己却使出轻功跃上墙头。

过得诚还没有毙命,看到跃上墙头的王鲁翘,挣扎着说:“王兄,我想不到王亚樵有如此胆量,自顾不暇的时候,居然还胆敢派出门徒保护杨杏佛。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王亚樵的门徒也炼出了如此身手,让我栽在他们手下。枪声一响,必然惊动租界巡捕,还是快撤吧!”

王鲁翘连忙高声命令在外面把风的小特务,赶快来救援过得诚。说话间,两个特务惊慌失措跑过来,却怎么也打不开大铁锁。王鲁翘骂一声“饭桶”,砰砰两枪击落铁锁,此时过得诚也挣起身踉跄过来。他们不敢迟延,赶紧架起过得诚,拼命跑到停在不远处的破车上,“轰”一声发动了。

此时的华克之和郑抱真孙凤鸣等人也顾不上出逃的王鲁翘他们。华克之当机立断:“杨先生脱离了危险,租界巡捕就会赶到,我们快撤!”

“撤!”郑抱真一声吆喝,跟孙凤鸣飞身纵上高墙,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小巷深处。

枪声骤停,那些受惊的居民一个个伸头探脑。紧接着,警笛发出刺耳的呼啸,前面摩托车开道,两辆警车载满中外巡捕风驰电掣赶到杨杏佛的寓所。巡警们看出激战的双方已经提前撤离了,一个个神气活现,一边四散包围,一边持枪冲进去。法国巡长还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嚷嚷:“先检查有无伤亡,再检查现场!”

就在此时,一辆雪佛来轿车来到了杨杏佛寓所。车门开处,宋庆龄匆匆走下,便焦急地高呼:“杏佛先生,杨阳,你们还好吗?我看你们来了!”

听到宋庆龄焦急而亲切的呼唤,杨杏佛惊魂未定,连忙拉着吓得大哭的儿子开门走出来:“谢谢夫人关心,一场虚惊,我们没事。”立刻又补充说:“多亏高人暗中帮助,我们父子才躲过一劫。”

宋庆龄自己没有孩子,对所有的孩子都倾注博大的母爱,将杨阳揽在怀里亲切抚慰,感慨地说:“事前,王先生曾特意提醒过我,当时我还心存疑虑。事实证明,蒋中正果然什么卑鄙的事情都作得出来。”

“蒋——中——正?”那个法国巡长走过来,脸上写满惊讶,“这不是你们中国政府的主席吗?难道,刚才发生的谋杀事件,是他指使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