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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李代桃僵 宋子文车站免大难

第7章 李代桃僵 宋子文车站免大难

书名:暗杀王作者名:钟连城本章字数:14919更新时间:2023-12-27 19:50:30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敬若神明的王亚樵。王亚樵脸色铁青,也顾不上跟他们多说,伸手轻轻一捻,捆扎麻袋的绳子断裂了,将金石心解救出来取出塞在口里的破布,才沉声说:“我若是慢点来,石心就没命了。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孙凤鸣抢着说:“九哥,请原谅抱真他们,这都是我的主意。我有确凿证据,金石心是戴笠特务处上海科的特工,为了会馆的安危,请九哥当机立断!”

“是吗?”王亚樵扶起金石心,慨然说:“我王亚樵铁血锄奸,从来没有杀过受凌辱的女人。你们要杀金小姐,就得先杀了我!”

他的话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孙凤鸣三人浑身颤抖,“扑通扑通”跪在他面前,异口同声地说:“请九哥当机立断,锄杀奸细!”

“开口锄杀,闭口奸细,你们定的好大罪名!”王亚樵气愤地转过脸不看他们,“那么我问你们:背着我杀人,也是我们会馆的规矩?哼,我发现了及时制止,你们反而要逼我就范,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回九哥,证据在我手里。”孙凤鸣决心豁出去了,当即掏出照片双手递上去。

金石心眼尖,看到自己跟沈醉接头的照片,顿时面如土色极力辩白:“你是记者,伪造几张照片还不容易?给我东西,我也能造出你跟戴笠接头的照片来!”

王亚樵随手夺过照片,一张张迅速看过,脸上微微变色,却冲着孙凤鸣冷笑:“几张照片,就算石心是特务的证据?照你这么说,戴笠是我师弟,我还跟黄金荣杜月笙他们一张桌子吃饭彼此称兄道弟,岂不也是特务是帮会巨头,也该锄杀我了?如此荒谬绝伦草菅人命,亏你还是行动组长!”

“九哥!”孙凤鸣重重地磕头,几乎声泪俱下,“此人是戴笠特务处上海站站沈醉,金石心跟他秘密接头,难道还不算证据?我的好九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

王亚樵连连冷笑,将照片揉成碎片随风飘进海里,才将孙凤鸣几人搀起来,笑吟吟地说:“你们一心维护会馆,确实忠心耿耿!只是有件事涉及绝密,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连克之也还不知道,为了消除误会,今天不得不说出来了。其实呀,石心是秘密执行我的指令,跟沈醉巧妙周旋,为的是弄清立奎关押的准确地点,以便进行营救。你们不知内情,因而对石心恨之入骨,正是你们的忠心之处。”说着,又埋怨金石心:“你呀,宁肯被抛进大海喂鱼,也绝不说出机密,真够难为你的了!”

饶是金石心伶牙俐齿,此时也惊疑异常,盯着王亚樵不知如何应答。反倒是王亚樵自己故作轻松拊掌大笑打圆场:“好啦好啦!误会消除,都是忠肝烈胆的一家人,从此再不要心生疑忌,精诚团结!” 

郑抱真他们一听这么解释,不由得面面相觑开口不得。孙凤鸣毕竟当过记者心思缜密,蓦然想起事前华克之曾私下里跟自己密谈:九哥什么都好,就是侠义气质太重,容易轻信别人的恭维而不计后果,这是他的致命死穴,难保不带来灾祸。从眼前的情景看来,所谓金石心秘密执行他的指令跟沈醉周旋,多半是为了维护金石心的掩饰托词。事已至此,再说下去只能激起王亚樵更大的反感,只得带着郑抱真他们悻悻离去。

金石心看着孙凤鸣他们越去越远,再看看脚下的麻袋,才相信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自己的确从死神手里捡回了性命,恍然生出隔世之感,一把拉着王亚樵的双手喜极而泣:“九哥,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孙凤鸣说的都是事实,你难道不后悔?”

“真是个傻姑娘!”看着金石心渐渐复原的脸色,王亚樵心里生出万丈侠义豪情,“我王亚樵半辈子纵横江湖率性而为,做自己该做想做的事情,从来不知道后悔二字!”说着,双手轻轻抚摩金石心散乱的秀发,深情地说:“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跟你会有一段旷世奇缘,哪怕你真的是戴笠派来取我首级的特工,也会毫不犹豫自己割下来送给你!石心,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金石心只觉得心头战栗,情不自禁扑在王亚樵怀里,“九哥,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真挚的人。如果我作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原谅!我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嘴唇被一张滚烫的嘴唇紧紧堵住,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明白,这是王亚樵的嘴唇,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时刻,顿时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也紧紧贴上去黏在一起不愿分离,只在心里默默念叨:“我不会伤害你!永远!”

海面上起了大风,层层波浪越掀越高,发出惊心动魄的轰鸣……

当晚,王亚樵带着金石心回到会馆书房里。灯光下,金石心妩媚的面容更加显得楚楚动人,王亚樵不禁心旌摇动,感慨地说:“古人云:‘灯下观美女,月下赏佳人’,此言实在深得品鉴三昧。石心,亚樵深谢老天对我如此格外眷顾,让我有幸结识你这奇女!”

“世人皆知九哥是个铁血豪侠,今日才知九哥心底充满柔情。”金石心抿嘴一笑,同时喟然一叹:“我就怕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的日子难以长久!”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却不许你这么悲观厌世!”王亚樵心里一动,立刻想起外滩上惊心动魄的一幕,用力挥挥手,“我王亚樵若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能凭什么在江湖立足,凭什么号称‘铁血豪侠’?只要你不对我心生嫌弃,必定与你长相厮守!”

金石心自然明白王亚樵心里的潜台词,还是幽幽一叹:“不是我敢嫌弃九哥,而是江湖险恶,九哥也难免身不由己。古人也曾云:‘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雄,多少是非成败,富贵高楼舞榭,凄凉废塚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唯有青山不改。’九哥,请你听我一句:从此退出险恶江湖,陪我远离纷争,过后半世清净日子好吗?”

王亚樵慨然离座,凭窗远眺夜上海闪烁变幻的万家灯火,良久才说:“难哪!我王亚樵自知事起,就目睹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的严酷现实,后束发受教,便恪守忠义,再矢志不渝地追随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率领十万劳工硬生生在这十里洋场杀出一片天地,才赢得了铁血豪侠的名号,我的生命早已融入了会馆事业。现如今蒋介石违背总理遗愿,实行强权独裁,岂能为了个人安逸轻言退隐,置会馆兄弟于不顾?若要我归隐,除非天下太平!”

“九哥以天下为己任,小女子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九哥就当秋风过耳好了。”金石心凄然一笑,偎依在他怀里。

万亚樵抚着她的头顶秀发,动情地说:“你还是误会了我的心思。其实,我何尝不想远离红尘归隐林泉图个清净呢?只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丈夫当言必信行必果有始有终,才能立于天地之间。你闭上眼睛,就当我跟你正在青山绿水之间结庐隐居好了。”说罢,便屏住呼吸,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天下午,王亚樵带着门徒练功回来,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绸包慢慢展开。红绸包里珍藏着一支闪闪发光的崭新勃郎宁手枪,这是王亚樵心爱之物还从来没用过。他抚摸着勃郎宁琢磨开来:自从发生了外滩上企图锄杀金石心的事件之后,孙凤鸣好些天没跟他见面,多半是和华克之密谋什么新计划去了。当然,他对华克之和孙凤鸣是深信不疑的,觉得他们眼光宽阔心思缜密,跟陈成他们那帮原来的苦出身不能同日而语,正是自己完成大业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头疼的是,华克之和孙凤鸣毕竟是知识分子善于独立思考,他们对金石心的敌意,并不是自己灵机一动的掩饰所能消除的。唯有这个郑抱真是安徽同乡,难得的是单纯憨厚,必需首先对他实行安抚,再逐步去消除华克之孙凤鸣对金石心的敌意。

不多时,郑抱真兴冲冲走进来:“九哥,你叫我来,大概又是有重要任务吧?”

“你呀,满脑子想的重要任务,难道没有任务,九哥就不能多关心你跟你谈谈心?”王亚樵呵呵大笑,拿过勃郎宁递给他,“这两年,你渐渐成熟能够挑大梁了,九哥知道你身边没有一件称手的武器,特意把它送给你,就更加如虎添翼了喽!”

郑抱真目光敏锐,一眼就认出这是王亚樵心爱之物,顿时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啊呀呀!九哥,这是九哥最心爱的新式勃郎宁,叫小弟如何敢当?”

“好马配好鞍,你完全当得起!”王亚樵拍拍他的肩膀,满脸惬意的笑容,“你还是陈成亲手带出来的,陈成没能完成的任务,就靠你来完成了。好好记住我们同乡会的宗旨:侠肝义胆,除暴安良,伸张正义,永不背叛!”

陈成只觉得热血沸腾,涨红脸高声宣誓:“‘侠肝义胆,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也不背叛!’九哥,小弟记住了。只要九哥一声召唤,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九哥知道你忠心,可惜脑子里少了一根弦,少不了还要多叮嘱你一句:往后有什么任务,你必须得到我亲口交代才能执行,千万别捅出什么娄子来哟!”王亚樵在他脑门上一点。

这么一点,郑抱真就算是榆木疙瘩,也明白了九哥的弦外之音,顿时满脸涨红,结结巴巴地说:“九……哥,小弟明白,往后一定……得到九哥亲口交代……才行动!”

“你能明白就好!去吧!”王亚樵会心地一笑,顺手在他胸前捣了一拳。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郑抱真知道准有重要人物前来拜访,赶忙起身离开。王亚樵走出大门,看到一辆雪佛来轿车,车上下来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总是想不起来,便上前招呼说:“在下王亚樵,先生是……”

“王先生,在下曾跟您在奠都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特意前来拜访。王先生风采依旧,在下深感欣慰!”来人笑容可掬,一见面就鞠躬致意。

一提起奠都大会,王亚樵脑子里立刻闪出当时的难忘情景,认出了来人是国父公子孙科的机要秘书马骏超。自己当时从洪泽湖浴血回到南京,是孙科让这个马骏超安排自己以工人代表身份在大会上发言;自己的发言石破天惊,又正是这个马骏超带着自己乘坐孙科的专车安全离开会场的。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顿时热血激荡,紧紧抓住马骏超的手说:“马秘书,孙公子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亚樵有失远迎,深感惭愧,快快请进!”

“王先生,在下正是奉公子之命,有要事请您相助。”马骏超为人机警,说话的时候两眼四处打量,声音也放得很低。

王亚樵立刻心领神会,马骏超此来必定肩负重大使命,大声吩咐郑抱真安排人手严密警戒,任何人不得接近书房,其他来访者一律挡驾。郑抱真一声令下,手下兄弟迅速层层守卫。马骏超目睹会馆手下的兄弟一呼百应,一个个钉子一般各自钉在岗位,国民政府的侍卫也不过如此,不得不感叹:王亚樵果然不愧当代豪侠!

两人相跟着进了书房 ,王亚樵亲手给他泡上一杯上品龙井,感谢他当年仗义援手的深情,然后请他说明来意。马骏超拿出孙科的亲笔信递给王亚樵,只见上面写道:“九光先生如晤:当年南京一别,倏忽四载,孙某至今犹如昨日,耳边时时回荡先生振聋发聩之言,感慨系之。先生当年愤慨之局面,不意如今愈演愈烈,国人千夫所指,孙某更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细思先生乃当世豪侠,剑锋所指,狐鼠丧胆,故此斗胆相求。书不尽言,来人乃孙某机要秘书,由他当面禀告先生,望先生思之图之,以慰悬望。知名不具。”

王亚樵将来信反复看过两遍,拿出火柴点着了,目光炯炯看着纸片化为灰烬,才抬头说:“马秘书,亚樵深知,孙公子自幼便追随中山先生致力于三民主义,道德文章众望所归,享有崇高威望。如今是民国,虽然不能搞封建世袭的那一套,可公子在国人心目中,却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照公子信中意思,应该就是蒋介石那个独夫为难他了啰?”

“是啊!”马骏超沉重地点点头,“正如王先生所言,于公,公子是国大代表选举的行政院长,是国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于私,公子虽非夫人所生,也是蒋主席的外甥。可偏偏蒋主席权欲实在太重了,千方百计排挤公子,让公子实行民主的各种计划无从实施,还暗地里指使他的党羽中伤弹劾,图谋取而代之维护他的个人独裁。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公子深知他惯于阴谋,手下嫡系势力庞大,是以夙夜兴叹,派卑职拜会王先生请求援助。”

王亚樵听得怒发冲冠,当即拍案而起:“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请马秘书转告公子,我王亚樵多年来追随中山先生,矢志不渝实现总理遗愿,必定锄杀这个独夫!”

“请王先生暂息雷霆之怒,容在下转告现今高层形势,再周密策划万全之策。”马骏超见识了这个铁血豪侠嫉恶如仇的风采,连忙将国民政府高层的内幕向他介绍:

在中原大战前夕,蒋介石的兵力本来略显劣势,可他使出惯用的金钱美女策略,密派张群和上海市市长吴铁城带着美貌如花的妻子北上,会见了张学良,出手就是三百万,取得了张学良率兵出关的成功;紧接着,又用重金收买了冯玉祥手下大将石友三临阵倒戈。于是,冯玉祥被迫下野,蒋介石轻而易举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坐稳了江山。此后,他更加有恃无恐实行独裁,囚禁了西南派的领袖胡汉民,便把矛头对准了行政院长孙科,妄图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窥视国民政府总统宝座。在这有枪就是草头王的乱世,孙科这个行政院长手头没有兵力,虽然西南的李宗仁白崇禧陈铭枢一大批人在背后支持,形成了外界传说的“太子系”,也深知那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松散联盟,对他们不敢深信。恰巧,王亚樵派人在庐山行刺未遂,蒋介石成了惊弓之鸟,嚣张的气焰暂时有所收敛,孙科便瞄准了时机。

马骏超简单介绍了情况,便推心置腹地说:“王先生,庐山事件,蒋先生一直讳莫如深,公子还是从侧面得知了端倪。如今,戴笠一伙百倍警惕,蒋先生更加行踪诡秘,此后的锄杀必然难上加难,公子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为今之计,不如锄杀宋子文。”

“宋子文?他只不过是蒋介石的管家账房,杀他何用?”王亚樵大惑不解。

马骏超意味深长地说:“王先生,这些年来,公子一直潜心研究蒋先生之所以能够崛起的原因,发现了一个极大的奥秘,才想出这招釜底抽薪的妙计。王先生多年来追随国父,也对蒋先生能够崛起知之甚详,他利用国父的信任当上北伐军总司令,之所以敢于悍然发动四·一二事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得到英美国家和江浙财团的支持。蒋先生只是中国一股新生力量,根本搭不上英美国家的边际,仗恃的还是宋家和英美的渊源,其中以宋子文出力最多。他能收买东北军入关相助,能收买石友三临阵倒戈,全都仗恃宋子文那个财政部长的支撑。公子之所以处处被人掣肘,其根本原因也在于宋子文从中作祟。故此公子得出总结,尽管战场上刀光剑影炮火连天,其实背后都决定于财力的比拼,认定了宋子文就是蒋先生的钱袋子,只要打破了宋子文这个钱袋子,蒋先生就算有通天彻底之能,也只会徒唤奈何,必然一蹶不振就此下台。这就是公子的底蕴,请王先生明察!”

“欲伐大树,先断其根,倒也不失为高明的策略!”王亚樵连连点头,正要提出自己的见解,隐约听到屋顶传出几声悉悉索索的响声,立刻警觉地停住话头侧耳倾听。就在这时,屋顶上传出几声猫叫,马骏超暗自钦佩王亚樵好深的功力,随口说“原来是猫在上面”,王亚樵却不敢掉以轻心,换上一句含糊的话:“好吧,请马秘书转告公子,容我周密策划,再给公子一个满意答复。”

马骏超也机敏异常,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大则关系国家政局,小则牵涉自己身家性命,不敢丝毫疏忽。眼见王亚樵王顾左右而言他,立刻意识到王亚樵的警觉必然另有深意,也起身告辞:“好!事关重大,请王先生周密策划,在下这就回去复命,专候先生佳音。”

王亚樵心领神会,亲自将马骏超送出大门。他大概想不到,刚才自己本能的警觉,却并非杞人忧天。原来,金石心悄悄回来,从王亚樵书房里外三层的岗哨,敏锐地意识到书房里必定正在酝酿着重大行动,也不敢惊动岗哨,趁着岗哨转身的刹那,悄无声息跃上围墙蹿上了屋顶,耳朵贴着瓦片极力捕捉房里的声音。她万万没想到,黄昏时候正是蝙蝠蜈蚣活动的最佳时机,王亚樵的书房是很有些年头的老屋,滋生出许多蜈蚣。正当她全神贯注捕捉屋里声音的紧要时刻,一条蜈蚣从屋瓦里爬出来爬上她的头上,大概对她身上的香水生出反感,顺便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要知道蜈蚣是五毒之首,这一咬虽然不致要命,却也痛彻心脾,金石心不敢声张,还是本能地缩身带动了屋瓦,发出轻微的悉悉索索之声,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心里怦怦乱跳。果然,王亚樵机警异常调换了话题,那个精明的马秘书也心有灵犀起身告辞,让她失去了捕捉绝大机密的机会。

看到王亚樵亲自将马秘书送上车,金石心才如释重负,唯恐王亚樵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趁着岗哨看着轿车的瞬间,一溜烟从围墙无声坠下,急忙去给自己的鼻子疗伤。

送走马骏超,王亚樵立刻派人把华克之叫来。华克之心里怀着鬼胎,担心王亚樵会追问锄杀金石心的事情,正在紧张地思考如何说服他,没想到王亚樵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说:“克之,好些天没到外面兜风了,陪我兜兜风去!咱们说好了,今天由我开车伺候你!”

华克之明白,王亚樵兴趣广泛,吟诗作画开车照相几乎无一不精,却绝对不会为了兜风把自己叫来的道理。从王亚樵神采奕奕的表情里,他察觉必定是决定了一个重大行动,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才借故让自己出去一起密谈,便笑吟吟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王亚樵车技娴熟,别克车在他手里得心应手,驶出会馆后一路风驰电掣,但见两边高楼行人纷纷朝后倒去,不多时便进入了郊区。放眼一望,路上行人稀少,满眼斑驳农田一片萧瑟冷清景象。

王亚樵减慢车速,才慢悠悠地说;“克之,庐山失利以后,我一直在思索新的方案。蒋介石之所以窃据大权,其根本原因在于两条:对内,倚靠江浙财团权力支持;对外,借重英美撑腰。他这些年能削平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拉拢东北张学良,搞垮中原冯玉祥,成就了今天表面的统一局面,看上去战场上炮火连天拼军事,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拼的财政。蒋介石在军事上还不算外行,可对财政经济却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完完全全依靠宋子文运筹。所以才有人说:‘蒋介石的枪杆子,宋子文的钱袋子,陈布雷的笔杆子,戴季陶的脑瓜子。’今天,国父的公子派了马秘书前来密商,让我们帮助他除掉蒋介石的钱袋子,叫他变成穷得叮当响的叫化子,李宗仁白崇禧那些人再趁机点火,蒋介石集团自然土崩瓦解。你看如何?”

“好啊!孙公子能够反戈一击,可见蒋介石众叛亲离死期不远了!”

自从四·一二以后,武汉临时国民政府曾一度赞同华克之的倡议,宣布开除蒋介石的党籍、撤销北伐军总司令职务,华克之因此受到通缉,他就投奔王亚樵,立誓与蒋介石周旋到底。陈成在庐山失利捐躯,使他伤心欲绝,正在极力寻找机会继续锄杀。听到除掉宋子文的计划,虽然觉得有点不解恨,还是兴奋不已。

王亚樵含笑说:“克之,只要听到锄杀蒋介石,哪怕是他的党羽,你总是这么坚决,难怪弟兄们都愿意听从指挥。你就别光记得兴奋了,还是尽快研究出详细方案来。”

“九哥放心,小弟按照九哥吩咐,已经给蒋介石的主要臂膀建立了详细档案,绝对准确无误。”华克之立刻启动了脑袋里的资料,“这个宋子文,住在上海西摩路141号,人称宋公馆。每逢星期六下午,他从南京回上海和家人团聚,再在下周的星期一赶赴南京上班,几年来很少改变成了规律。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身边有五六个警卫,此外还有一个机要秘书形影不离。根据他这些情况,我们充分利用他的规律进行锄杀,必然万无一失。”

王亚樵欣慰地点点头,一边开车,一边跟他商量每一个行动细节。方案确定后,为了打消华克之的疑虑,他自我解嘲地说:“克之,九哥深知你心思缜密,就交给你全权执行了。九哥还要给你一颗定心丸,为了避免走漏消息,由你选择人员,还准许你派人监视每一个可能泄漏消息的人,也包括金石心在内。只要不伤害她的性命,一切由你全权处置。克之,九哥给了你上方宝剑,你应该不再担心九哥身边的美女蛇作祟了吧?”

“九……哥!”能够如此光明磊落,让自己全权处置最心爱的女人,华克之听得热血沸腾,赶紧向王亚樵道歉,“上次外滩的事情,其实是我安排孙凤鸣干的。九哥宰相肚里能撑船,处处以大局为重,克之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亚樵满面笑容,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看你克之说的!九哥向你这智多星交个底:你九哥满身侠骨,也满腹柔情,说到底还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金石心是什么人,九哥不是没有想过,当然不会因为迷恋她误了会馆的大事。你九哥还有一个设想,能不能成功很难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九哥尽管放心,小弟明白!”到底王亚樵心里还有一个什么设想,华克之长的七窍玲珑心,隐隐猜到了几分,可九哥不愿过早说出来,自己当然也只能心照不宣,全神贯注思考行动每一个哪怕微不足道的细节。

过了两天,西摩路141号宋公馆门口,出现一个须发花白的佝偻驼背,扛着的一条板凳上挂着几块磨石,苍老的声音透出几分晚景的凄凉:“磨剪子嘞——镪菜刀——”

这里街道宽阔,两边都是中西合璧的深宅大院,一望而知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至少也是世家豪门。院墙里飘出浓郁的桂花香,还隐隐传出银铃般的轻笑,偏偏难得看到人影。也许是知道这里能得到的报酬比别处格外丰厚,磨刀老人还是悠长地呼唤着。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宋公馆大门旁的小门“吱呀”一声,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佣:“磨刀的,这边来!”

“好嘞——!”华克之装扮的磨刀老人满心欢喜,跟着女佣走进公馆,发出少见多怪的惊叹左顾右盼,“天爷,这么大的院子,要不是带我出去,准会迷路哩!啧啧啧,这么风光的院子,只怕洪武爷时候的沈万三也修不起。小娘子,看来你家老爷好有钱哟!”

那女佣听这老头把自己主人比作明朝富可敌国的财主沈万三,不禁扑哧一笑:“你这老头真有意思!沈万三算什么?他不就是有几个钱吗?结果呢,洪武爷一道圣旨,就成了穷光蛋,哪能跟我家老爷比!”

“啊呀呀!”磨刀老头显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天爷,沈万三都不能比,你家老爷是谁?”

女佣一边叫厨师把菜刀拿出来,一边骄傲地说:“说出来吓死你!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宋先生,量你这磨刀的老头也不知道,还是好好磨你的刀吧。要是磨得好,多给你一块!”

“真是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磨刀老头一脸肃然起敬,口里却流露出疑惑,“真要是财政部长宋先生,那沈万三是不能比。可我还是不敢信,国民政府在南京,宋先生怎么会在上海?你可别诓我!”

那女佣的骄傲受了挫折,撇撇嘴说:“你除了知道磨刀,还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吧,我家老爷平时在南京上班,到了星期六下午,就从南京回来,跟夫人和小姐团聚。前两天,老爷打电话回来,说是……”话到了嘴边,忽然意识到不该对外人多嘴,“算了算了,你还是好好磨刀吧!”

磨刀老头憨厚地笑笑:“是哩是哩!我还是好好磨刀,赚几个钱买米要紧。不是我夸口,上海磨剪子镪菜刀这一行里面,就数我磨得好。你大嫂如果有剪子要磨,我不收钱!”

经他这么一说,女佣满心欢喜,转身拿了两把剪刀出来。她绝对想不到,此时的南京财政部门口,还有人正在盯着自己老爷的行踪。

就在财政部不远处的一家旅店门口,郑抱真正在跟几个兄弟下象棋消磨时间。在会馆的门徒里面,郑抱真的功夫已经属于顶尖了,可惜下象棋却算臭棋篓子,偏偏好胜心极强,输了就要悔棋。此时眼看别人的马踩着了自己的车,恰巧看到胡阿毛从外面进来,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搅在一起,大笑着说:“算了算了!没工夫下了!”

那个眼看就要赢了的弟兄可不干,大声说:“郑哥,输了就要认输,怎么耍赖?”

“笑话!我会输给你?”郑抱真瞪他一眼,“我们是来干正事的,不是来下棋的,没看见阿毛回来了?”说着,转脸问胡阿毛:“阿毛,消息如何?”

胡阿毛认真地说:“郑哥,克之打来电话,说‘舅妈’在家里,不知‘舅舅’什么时候回去。他说,要我们弄清楚,‘舅舅’究竟什么时候回去,才好安排‘迎接’。”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郑抱真立刻明白华克之的意思,双目炯炯扫视手下说:“克之说的不错,我们必需弄清‘舅舅’回家的准确时间,他才能及时‘迎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去问问‘表哥’,看‘舅舅’什么时候回家!”

这些人早已作好了充分准备,听到郑抱真一声令下,立刻拿出备好的行头。郑抱真穿上黑绸长衫,脚穿布鞋,头上扣一顶瓜皮帽,俨然一个乡村土财主模样。胡阿毛则一身干净布衫,手里提着篮子扮成管家,向财政部走去。其余他人则分散开来,远远跟随照应。

两人走到门口,卫兵拦住不许进去。郑抱真陪笑恳求说:“长官,我是唐秘书的表哥,大老远的走来有急事。求你放我进去,要不让他出来也行。”

“你是他表哥?”卫兵听了,重新打量他,“听你口音,好像不是一个地方的。”

郑抱真哈哈腰:“正是!他爹是我舅舅,一家搬进苏州城里,让他从小上学堂读书,如今出息成人物了。可我家在宝应县乡里,守着几百亩水田过日子,兄弟俩就有天壤之别喽。”

“嗯,我也听说过,唐秘书老家是宝应县的。”另一个卫兵点点头,“他如今是宋部长的红人,我们不便打搅他,你还是自己找他去的好。”

卫兵挥挥手让他进去,却挡住了跟在后面的胡阿毛。郑抱真只得解释说,这是管家,替自己拿着一些乡里出产的土东西,也就是花生菱角,都是唐秘书从小爱吃的。说着,让胡阿毛放下篮子,大把大把抓出来,请两个卫兵尝尝鲜。那班长模样的很警惕,顺便将篮子里的东西细细检查过了,才让两人进去,告诉他唐秘书就在机要室。

郑抱真笑嘻嘻谢过,便按照卫兵的指点,找到了机要室。恰好,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在打电话,正是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唐庾庐。他放下电话,问他找谁干什么。

郑抱真哈哈腰:“唐秘书,我是夫人差来的,给你送来点土产,感谢你对老爷的照顾。上星期老爷没回家,夫人有点不放心,让我顺便问一声,这个星期六还回不回去?”

听说是夫人差来的,唐庾庐不敢怠慢,连忙道谢了请两人坐下。他暗自琢磨:宋子文原来恋上盛宣怀的七小姐多年悬而未决,前几年才在庐山看中了张乐怡喜结良缘,说得上是老夫少妻柔情蜜意。这年头,政府高官金屋藏娇的屡见不鲜,家里夫人不放心,这是情理之中的常事,这人必定是夫人的亲信。毕竟这是敏感的话题,自己一个小小的秘书岂敢插话?便再三斟酌说:“这个嘛,我不敢自作主张,要请示了宋部长才能回答。”

郑抱真见他就要去打电话,连忙止住他说:“没事没事,我也就顺便问问,不必惊动老爷了。你很忙,我们就不再打搅了。”

见他制止自己打电话询问,唐堂实在求之不得,含笑将两人送出门口。

胡阿毛满脸堆笑,跟着郑抱真走出财政部,诧异地说:“郑哥,你原来说是唐秘书的表哥也就罢了,那都是根据资料用来胡弄卫兵的。可你见了面,怎么又说是夫人差来的?就不怕那个唐秘书打电话问‘舅舅’?万一露馅怎么办?”

“你呀!”郑抱真呵呵大笑,指头在他脑门上用力一弹,“先前九哥说我脑子里少根弦,我看,你这脑袋简直是块榆木疙瘩!你想想,克之和凤鸣他们是什么人?都是满肚子学问的大学生,是咱们九哥的军师诸葛亮嘛!他们早就什么都想到了,我反反复复背诵了好几天,再随机应变对应如流,能露馅吗?”

“还是郑哥有两手!换上我,准临阵怯场。”胡阿毛满脸钦佩,“郑哥,你可得教教我!”

郑抱真得到手下崇拜,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他大概也想不到,上海特务科的秘密据点里,戴笠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冲着沈醉发火:“庐山事件,我们及时得到情报,校长有惊无险,只算功过相抵。以王亚樵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策划新的行动。根据密报,孙公子的机要秘书曾秘密会见王亚樵,你怎么如此麻痹?金石心呢?”

沈醉脑门上渗出汗珠来。他知道戴笠脾气暴躁,没准会当场给自己响亮的耳光,连忙说:“都是我失职,请老板处分。至于金石心,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络上了。”

“嗯?这是为什么?”戴笠自知金石心名义上属于上海站,实际上归自己指挥,一听她居然联系不上,也不便向沈醉发火了。

沈醉舒了一口气,赶紧说:“报告老板,我好几次亲自去接头,都没看到她的踪影,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哦——”戴笠脑海里飞快地转过一个念头,“我明白了,一定是王亚樵的同乡会对她产生了怀疑,她是个聪明的人,一定要得到有用情报,才出来联系。”看到沈醉一脸敬佩不住点头,立刻皱皱眉说:“你也是个聪明人,别光知道守株待兔,还要主动设法联系。你要好好记住,金石心是我们的耳朵和眼睛,得不到她的情报,我们就是聋子瞎子,怎么保卫校长的安全?一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是!我这就亲自出面,一有消息,立刻向老板汇报!”

沈醉信心百倍,“啪”一声给戴笠敬礼,却不知道此时的金石心正在王亚樵的书房里坐立不安。她不断翻阅王亚樵的文件,不住焦急地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前几天黄昏时候,她趁着暮色爬上这座屋顶,全神贯注偷听王亚樵跟那个马秘书的半段谈话。两人声音放得很低,依稀听出国父的公子对蒋介石充满怨恨,后来又说到了财政部长宋子文。正当听到“只要打破了宋子文这个钱袋子,蒋先生就算有通天彻底之能,也徒唤奈何”的关键时刻,偏偏那只该死的蜈蚣在鼻子上咬了一口。那时自己痛彻心脾带动了屋瓦,王亚樵似乎引起警觉,只说详细思考后再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便将马秘书送走了。后来她慌忙去给自己疗伤,只知道王亚樵亲自开车将华克之带出去,口里说是兜风,肯定在外面密谋行动。可他们的行动目标是什么,具体方案怎样,自己全然听不到半点。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开口询问引起怀疑。幸好她目光敏锐,察觉出华克之、郑抱真、孙凤鸣他们统统不见踪影,便以此认定了他们正在执行一个重大的行动。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无论他们的目标是蒋主席还是宋子文,都必须及时汇报!”她终于下定决心,哪怕是捕风捉影,也得及时通报。

金石心刚刚跨出房门,却见坐在外面看报纸的余婉君恰巧放下报纸站起来,笑吟吟地说:“石心,你这是出去逛街吗?正好我也闷得慌,就跟你一起出去透透气!”

“不不不!”金石心大吃一惊,连忙掩饰说,“我想找九哥,向他讨教诗文上的典故。”

余婉君还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吟吟:“嚯!这么用功,怪不得都夸你是个才女!我呀,原来的半桶水都快没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补一补。”说着,转过脸去大声招呼:“九哥,你这秀才快过来,给我们指点指点!”

话刚落音,王亚樵从对面的房里走出来,笑着说:“指点不敢说,一起商榷吧!”

金石心暗暗叫苦,立刻随机应变说:“我读到王冲的《论衡》,里面有两句这样的话:‘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大好,鬼工必有不巧’。我总觉得,‘大简必有大好’不好理解。按前后对应的修辞来说,应该是‘太简单的文章必有不详尽的地方’,可字面上却成了‘大有妙处’,岂不自相矛盾?”

“说得好!我以前也这么困惑过。”王亚樵眉飞色舞,不禁回想起当秀才时候的岁月,“后来请教先生,先生给我指点迷津,至今记忆犹新。孟子说得好:‘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要知道,当时不但没有印刷术,连雕板印刷都还是唐朝才发明的,那时候的读书人真可怜,所有典籍全靠抄写。就在那抄来抄去的过程中,难免出现笔误,偏偏后来的人对此敬若神明,不敢加以纠正,便造成了后人的种种困惑。其实呀,这‘大好’应该是‘不好’。由此可见,我们不能迷信古人。今天也一样,那些大人老爷们的讲话,多半不能信!”

金石心拍拍自己的脑门,一脸豁然开朗的笑容:“九哥不愧文武双全,一语破解千古疑难。”说着,对余婉君笑开了:“多谢婉君姐关心,让小妹长了见识喽!”

余婉君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掩口笑着说:“你谢九哥是应该的,怎么谢我呢?真要谢的话,让我给你当红娘,才值得谢哩!”

金石心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传来华克之爽朗的笑声:“给谁当红娘?可得让我喝酒!”

“好!克之兄弟回来得好,我给石心当红娘,就叫她给我们敬酒好不好?”余婉君拊掌大笑,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

王亚樵知道华克之是回来向自己汇报的,也顺势豁达地说:“好!你们姐妹俩去厨房里吩咐一声,今晚我请客,谁也不能缺席!”

看着两人走向厨房,华克之暗暗佩服王亚樵的机变,赶紧低声说:“九哥,抱真已经取得了‘表哥’的信任,正在打听‘舅舅’回家的时间,下一步怎么行动?”

“一切照原计划办。一旦得到‘舅舅’回家的时间,你立刻安排‘迎接’!”王亚樵兴奋地搓搓手,“克之,今晚我可是一切听从你的指挥,你也不能缺席呀!”

华克之心领神会,对门外的手下作了一个手势,大张旗鼓安排酒席。

南京的郑抱真得到华克之的指令,又来到财政部。两个卫兵一眼就认出他来,亲热地招呼说:“真是穷在平地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又来看表弟啦?”

郑抱真一边给两人敬烟,一边笑嘻嘻地说;“可不是!表弟跟着部长出息了,正想要他给谋一个差事干干哩!”

“好啊!”两个卫兵十分羡慕,“这年头一人有福带挈一屋,将来可别忘了提携我们!”

唐庾庐远远地看见郑抱真,对身边的办事员说:“夫人派人等着回话呢,你快去给打点一下行李。”那办事员嘴碎,问什么时候走,是不是今晚上?他不耐烦地大声说:“不是今晚就走,我还会让你给部长打点行李吗?司机到火车站取票去了,别磨蹭啦!”

吩咐完了,他走出来对郑抱真说:“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夫人了,今晚九点的火车,明日清早六点准时到上海,你放心走吧!”

“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郑抱真如获至宝大声嚷嚷,让两个卫兵以为他谋得了美差,笑眯眯地向他祝贺。郑抱真乐得假戏真做,顺口说:“同喜同喜,改天兄弟请客!”

刚到门口,胡阿毛早已召来一辆黄包车等候,大声吩咐车夫:“快!去电报局!”车夫脚步如飞,不一会就到了。郑抱真一跃下车进门,对营业员说:“先生,加急电报!”

营业员看着电报稿,手指熟练地点击着,等候在上海电报局的孙凤鸣几乎同时收到了。他不敢迟延,跳上备好的黄包车,飞速赶回会馆,还没进门就兴冲冲嚷嚷:“九哥,抱真来了电报!”

王亚樵应声而出,一把拿过电报,两眼迸出烁亮的光芒:“好啊!‘舅舅’明天早晨六点回来,我要亲自去‘迎接’!”

孙凤鸣一眼看到金石心跟出来,急得心里砰砰跳大声咳嗽。就在这时,华克之闪出来,机智地大声说:“九哥!杜先生约定跟你会面,我已经安排好了,可不能失约!”

王亚樵心领神会,立刻转口说:“嗯,人无信不立,当然不能失约。只是‘舅舅’回来了,也不能怠慢,我们就合计合计吧。”

金石心很机敏,立刻识趣地笑着说:“你们有事商量,我就到房里去,不妨碍你们了。”

看到金石心走了,华克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跟王亚樵相视一笑,孙凤鸣也对王亚樵投过敬佩的眼光,相跟着走向小会议室。事关重大,三人心里紧张地思索着,还是孙凤鸣耐不住先开口:“九哥,我在担心,万一‘外公’查出是我们干了‘舅舅’,会加害立奎泄愤。”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王亚樵点点头,“最好能活捉,逼‘外公’用立奎来交换。不过,这样就会对公子失信了。还有,‘外公’为人阴毒,会不会同意交换还很难说。”

华克之果断地说:“机会稍纵即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看,仍按计划执行,或许更能震慑‘外公’,立奎反而更安全!”

王亚樵再三沉吟,终于下定了决心:“克之说的深为有理!自古举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当年楚汉相争,刘邦的父亲妻儿被项羽俘虏,项羽曾在阵前威胁要杀他父亲,刘邦不为所动毅然进军,项羽终究投鼠忌器,不敢加害刘邦的父亲妻儿,反而成就了刘邦的天下。”说到这里,忽然又调侃说:“就这样定了,我还要回去稳住身边的美女蛇呢!”

华克之和孙凤鸣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给王亚樵鞠躬,然后匆匆离去。

此时正是1931年8月22日的晚上8点,南京火车站车站警察按照命令四处戒严。宋子文来到月台上,机要秘书唐庾庐跟他穿着同样的乳白西装,头上带一顶同样的吕宋帽,鼻梁上架着一模一样的金丝眼镜,更叫人惊奇的是彼此面容一般白皙,看上去完全是孪生兄弟。唯一能区别身份的,是唐庾庐手里提着密码箱。宋子文的贴身卫士两人率先上车检查软卧包厢,回头一招手,四个卫士便簇拥着两人上车,“轰”一声关好车门。

随着一声鸣笛,火车徐徐启动驶出车站,便“哐当哐当”地加速起来。从繁忙的公务摆脱出来,就要跟望穿秋水的美貌夫人团聚,宋子文周身轻松全无睡意,拿出英文报纸半躺在软卧上。他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博士,崇拜西方的民主制度,对国内尔虞我诈的政治制度非常厌恶,无奈跟蒋介石结成了至亲被绑在战车上,不得不竭尽全力维护蒋介石的政权。此时难得浮生半日闲,正好通过外国报纸了解国际形势,使自己能够作出准确判断。

他根本想不到,此时上海特务科的秘密据点里面,戴笠正在大发雷霆:“真是一群饭桶!王亚樵的骨干已经倾巢而出,你们居然一无所知,万一让他们得逞,你们有几个脑袋?”

沈醉汗流满面,委屈地辩解说:“老板,卑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化装成收破烂的到同乡会馆吆喝,半天也看不到金小姐出来。看来……”

“废物!都是废物!”戴笠抓过茶杯摔得粉碎,忽然灵机一动抢过电话直通南京侍从室,点头哈腰了半天,才擦了一把汗放下电话,“我冒着捕风捉影的斥责,总算明白了校长那里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这颗心才落进了胸膛里。可侍卫官对我说,我们的国舅爷离不开娇妻,晚上乘火车回上海了。看来,王亚樵必定是冲着国舅爷去的。快!立刻带人赶赴火车站,权力营救国舅爷!如果国舅爷掉了一根头发,我同样饶不了你们!”

沈醉得令,立刻命令警察厅特警火速派人保卫火车站,自己转身率领手下飞奔而去。

当沈醉他们赶到上海火车站的时候,繁星和月亮已经隐没,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沈醉跳下吉普车,风风火火询问站台:“快告诉我,昨晚八点南京出发的火车什么时候到达?”

“就要……”站台值班员还没来得及说完,远处传来了火车进站的鸣笛。沈醉心急火燎,立刻让手下散开:“快!宋部长在包厢里,把吉普车开过来,让宋部长立刻离开!”

他根本没看到,华克之已经率领孙凤鸣和胡阿毛他们混在前来迎接亲友的人群里,有的争相上前占据有利地形,有的潜伏在隐秘的角落里。他们每人持着两支手枪,身上还带着掩护撤退的烟幕弹,正等着宋子文下车。

火车头“嗤嗤”响着,缓缓停下来。唐庾庐轻轻提醒说:“部长,该下车了。”宋子文崇尚西方民主,不愿给人留下官架子的不良印象,顺手提过密码箱:“还是我自己来吧!”

卫士打开车门,唐庾庐恭顺地退开,让宋子文走在自己前面。沈醉见了,大声高呼:“宋部长,快过来!我们的吉普车在这里,快过来!”宋子文不认识沈醉,警惕地住了脚,唐庾庐也不知怎么回事,慌忙走过去询问。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激烈的枪声,依稀能看到喷出的火舌。沈醉吓得肝胆俱烈,高声惊呼:“不好!宋部长被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