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动

既然选择了做律师这一行就选择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生活，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不孝啊，父母在不远游。骨子里向恒其实是个挺传统的中国男人，早上出门老妈那强颜欢笑的脸他看着有些内疚。

“其实法律这个行业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从1976年后才正式起步的中国法制建设距今也就二十来年，许多地方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像中国入世，国际知识产权，大气全球化治理这些国际层面的交涉仍然举步维艰。我们毕业后可以选择的就业方向并不多，传统的公检法机关并不能满足我对机遇和挑战的期待。所以我想趁着年轻经得起失败，去跟着朋友们去做律所，去经历最直接的磕磕碰碰。”

那时候刚毕业的他，何等意气风发，壮怀激烈，仿佛踏出校门去就能展开他宏伟的事业蓝图，不用多久就能年薪百万，成为律界精英。

所以啊，不管是不是优秀毕业生，学生终究是学生，在象牙塔里对现实的想象太过不接地气。

所谓经得起失败，其实说没有一点父母在身后支撑的安心是假的。毕业三年多，其实情况并没有三位合伙人想的那么乐观。

星望律所设立在省份发达中心津艾市，早已有数十家发展成熟的律所，各个方向都有拔尖出色的金牌律师，国际大所，红圈大所，以及本土化的大所，在律师这块一亩三分地竞争已呈白热化。

大三那年，他和怀晨幸运的跟着红圈所的指导律师接了个国际建设施工承包案的纠纷，至今看来仍是国内重量级的大案，标的额上亿，折腾三年最后艰难胜诉。他们废寝忘食，以执业律师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发动他们校内外的国际法团队和资源尽力协助指导律师，在浩如烟海的国际法条、判例、商事惯例以及司法冲突规范中抽丝剥茧，对整个诉讼团队出了不小的力气。胜诉后他和怀晨得到了指导律师给予的20万奖金，获得了正式执业前的第一桶金，租了房，买了代步车，还登上了新秀法律人周刊，可谓一开始就站到了很高的起点。

那一年怀晨整整瘦了十五斤，自己的这个兄弟啊像风一刮就会刮走了一样，常常一个人在在自习室看案例到凌晨两三点。

“我没有放纵的资本。”

有一天晚上向恒和怀晨在溪大操场跑完一千五，月明星稀，华枝栖于黑夜，周边楼宇星星点点亮着灯火，操场上显出静谧安详的气氛。

怀晨问，向恒，很高的起点，是有多高，他需要站到多高的地方？

他回答不了，因为向恒知道怀晨想要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幸运是昙花一现的美好，努力度过风刀霜剑的生活慢慢向上走到高处才让人觉得踏实。千辛万苦的创立了星望律所，三位年轻的合伙人不温不火的挨过了三年，虽然不至于说是产生了名校才子从云端坠落的反差感，但他们这个小所面临的压力之真的很大，人少，律师太年轻，承办的大案经验少，案源刚开始基本都是有几年从业经验的老邵拉来的，勉强糊口维持运营。

无奈又好笑的是他们三个人都还一直不断的被大所试图挖角。

老邵打电话之后向恒燃起了几近平淡下去的斗志，这次到了他的主场了。

“向律师下午好。”走进自家律所，迎面的是律所招到的第一个员工陈美莹，前台财务兼于一身，肤白貌美，性格开朗，喜欢八卦，自己有男朋友还特关心别人的鸡毛小事。

“老邵怀晨在吗？”

“季律师去法院开庭了，邵律师在档案室。”

“嗯，告诉我助理小张，这两个月先别排我的档期了，小案子就交给那几位刚转正的律师做一下，回头给我看报告。”

“好的。”美莹附上无害美丽的微笑。

向恒把自己的旅行包放到自己的小隔间里，老邵拿着资料进来。“回来的挺快的嘛，你看看这些，我跟你一边说。”

向恒伸出自己骨节分明，葱茏有致又白皙可以做手模的手接过那沓厚厚的复印件，耸耸肩，“叹了口气，博观啊，压力有点大咯。”

“知产是挺难做的，不过我知道你会有兴趣的就给你接了。”

向恒快速翻阅了一下，加上老邵昨晚说过的，大概了解了这个著作权加改编权的案子，大公司压榨原创作者，“那个法援的案子确定了么？”

“也是这两天的消息，几年前海难事故中负主要责任的造船业巨头卷款私逃，最近被遣送回国。因为其他所要么是今年法律援助指标达成了，要么就是不想接这个注定旷日持久的免费打工案，所以应该是落到我们所头上了。”

向恒想了一下，根据模糊的记忆想到一个名字，“蒋……建国？那个破产拍卖国有资产流失严重的龙航集团董事长？”

老邵失笑，“我还建军建党呢，是蒋剑诚，就是他了，怎么样，酷不酷，这么重量级。”

向恒靠在椅背上，向后滑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那么乐观啊师兄，别的所都不接你还独具火眼晶晶了？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保密。”老邵故作神秘，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向恒由着他走了，打开笔记本，准备收集信息。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于是悲欢起落人寂寞/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手机响起张雨生的《口是心非》，倒不是向恒喜欢听悲歌，只是张雨生的歌多少有点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最后千帆过尽又豁达的意味，符合他的口味。

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什么印象，向恒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您好，这里是星望律师事务所，我是向恒，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女声，有点紧张犹豫不决的样子，怯生生的回答他：

“额，那个，你好，我叫江雪音，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