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袭

夜渐深，玉奁城万家灯火，一眼望去星星点点。斑驳闪烁的光点尽数落在依依灰色的眸子里，秋波流转，紧蹙娥眉。

  此刻，她正在御剑而行，一团灵气包裹周身，丝毫不在意迎面而来的劲风。虽是心中焦虑，但也开始后悔。

自己实在鲁莽，那霜姐姐也不是寻常之人，哪有那么容易病倒。只是近日来，凝霜确有古怪，时常答非所问，似有心事。依依隔帘偷窥，只见霜姐姐坐在床边，深深叹息，目中似有泪花。依依便使出百般手段，逗得凝霜笑逐颜开，方才放心离去。

今日晚间听宁儿说老爷神色慌张。

种种情形，历历在目，加之少年心性本不沉稳，又怎能不头脑发热，竟驱动了那华莹长剑。

父亲时常告诫，玉奁城依山傍海，鱼龙混杂，切勿在城中显露仙法。那日赐这华莹长剑时，更是千叮万嘱。

“剑有双刃，伤人伤己。御剑之法乃取巧法门，莫要太过依赖。”

 今日，依依御剑疾飞，早感到内息紊乱，心烦意乱，便放缓了速度，凝神敛息，烦躁之感渐消。

这御剑之法速度本就不快，依依调息之间，飞的更缓。折腾了大半夜才隐隐望见怡香苑硕大的飞天红烛。若是骑马料也早就到了。

这怡香苑幕后的东家便是那紫衣门的公孙烟。此门中人以幻术为最，世代精研，怡香苑里的姑娘们所使用幻灵咒便是紫衣门中的不传之秘。饶是霜姐姐那等聪慧机巧，也险些走火入魔，只练得两层心法。

柳依依居高临下，只见脚下灯火斑斓，红烛摇曳，嬉笑之声不绝于耳。向着灯火最盛之处稍稍下落，进出之人更看得分明，男客各个衣着华贵，趾高气扬，被一众粉黛簇拥而入。依依虽是常见，却仍是厌恶，不愿多看一眼，随着楼台婉转，向后院飞去。

怡香苑中的庭院楼阁看似无奇，实则让公孙门主煞费苦心。暗中照着迷嫣阵的种种机巧设计布局。

原本的迷嫣阵是用来，困敌的大阵，布置起来很是繁琐，此地的阵法却简单许多。只为激发普通人的情欲之心，自是轻而易举。

那日凝霜姑娘所修习的幻灵咒也是这般，只消修习一层心法，就可对毫无防备之人，下咒蛊惑。

这楼中自有一种客人，甚是喜欢这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放松心境，自愿钻入这咒术中的温柔乡，体验一把极乐享受。

此初级心法，对中术之人毫无损伤，前来体验的客人更是趋之若鹜。然而功法艰深，整个怡香苑中也无有几人习得。入门心法需特殊法器激发，紫衣门更不用担心功法被他人偷学。

凡是那楼中习得此法的姐妹，顿时身价倍增，可以说是后半生衣食无忧了。然而功法艰深，为了修习功法，折了多少名花，也是不胜枚举了。亏了柳元如家藏丹药无数，使修习此术的凝霜不至落得元神亏损。

依依常来常往，知道此阵除了可以魅惑客人，也有困敌的功效。她轻车熟路，御剑往南面一座不惹眼的高塔飞去。待飞到塔的正上空，手里掐诀，华莹剑光华一敛，紧紧贴在依依背心。依依头上脚下，倒栽下去。她也不慌张，竟自紧闭双眼，直直的坠向地面。再睁眼，已是稳稳的落在院子的鹅卵小径上，左右张望，径直走向凝霜的居所。

只几个起落，便远远望见凝霜的屋内烛火晃动。那中央圆桌之旁坐的，正是柳元如。

柳元如阴沉着脸，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凝霜坐在床边，用指头挑着衣袖，轻轻拂拭眼角，应该是哭过。

“霜姐姐在这怡香苑里，一住就是十余年。虽不用接客，想必也是难熬。院子里的姐妹终究做的是皮肉生意，每日笑脸相迎委身迎合，看到霜姐姐受爹爹垂爱，这般孤傲清高，心中自是不平。虽不至于当面说破，肯定少不了背地里流言蜚语，眼神中讥讽嘲弄。”依依没有冒然闯进屋内，她掩身在一簇牡丹后面，心中思量。

“哎，爹爹也真是的，霜姐姐哪里不好了，非要这样欺负她。虽然是青楼出身，可也是身不由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恁得不知道珍惜，”

只见柳元如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小心的塞到凝霜手中，甚是郑重，将凝霜的双手连同玉瓶紧紧的握着，似是在叮嘱什么。说到激动之处，略显苍老的背影竟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凝霜两腿一软，再也坐不住，直接跪倒地上，扑倒柳元如怀里，丝毫不顾及妆容形象，放声痛哭。

依依从来没见到过二人如此这般，受到感染，竟也扑簌簌流下泪来。心中隐约感到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柳依依觉得那玉瓶好生眼熟，心旌摇动之下，也没在意。良久，房中二人，渐渐平复，柳元如深深一揖，离开房间，径自离去，头也不回。

凝霜倚窗而立，目送柳元如离去，直到那熟悉的身影没入假山后，再也寻不见了。

柳依依正欲飞身而起，自那窗口飞入，与姐姐相见。谁知凝霜突然将窗帘打落，挥手灭了烛台，悠悠叹道。

“娇客莫不是迷失了路径，我这就让人送您过去。此处可没什么乐子可耍。”

少倾，听那假山石背后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娘子说笑了，你袖中的瓶儿，可比这院子里所有的姑娘都讨人欢喜呢。”

“大爷若是看上了，明个我送您一对南窑的清涛玉瓶可好，小女子的一个随身物什哪入得了您老的眼？”

那男人听了，不耐烦的回道。

“窑姐牙尖嘴利，哪有恁多废话。”

凝霜吃吃一笑，冷冷的低语道。

“依依，要凉的。”

柳依依自是知道，凝霜的意思是别留活口。她更不答话，手掌一翻，扣住一柄匕首，运起家传流云步，蛇一般的射向那假山之后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听得凝霜低喝，不曾想到附近竟埋伏有同伙，登时慌乱，急忙背靠假山，整个身子隐在一面青色盾牌之后。

依依身如鬼魅，那黑衣人只听得草丛之中，一阵窸窣之声，眼前一花，一柄匕首已经切断了他左脚的跟腱。

黑衣人怪叫一声，左腿跪地，就在盾牌略微偏开的一瞬间，凝霜手中的银丝环已经套上他的脖颈。

“原来是……”

话未说完，当场毙命。

凝霜转身道：“依依，不用找了，只他一人。”

擦拭环上鲜血，收入袖中，挽过依依的小手。

“你的流云步又精进不少呢。穿云镖也打的准了。”

“嘿嘿，我平日勤修苦练，哪敢懈怠。姐姐，这人是谁？”

“他在此地埋伏三天，我早想擒他，怎奈他虽然道法低微，轻身功夫却也不错。今日恰逢你隐在暗处，他未曾察觉，突然现身，扰他心神。若不然，抓他还要费些手段呢。只是你那穿云镖打得也太过仁慈些了。我们去屋里说话。”说罢，双掌轻击。

依依耸耸肩，默然不语，头也不回冲着柳鬼摆摆手，便随着凝霜进屋去了。

黑暗之中，一个驼背的干瘦汉子悄无声息的走到那黑衣男子的尸体旁，背在肩上，又消失在黑暗里，就像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