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审时度势

金碧辉煌的正殿之上，一青衣老者端坐高台之上，花白的胡子垂到胸前，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只不过仔细看去，老者周身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金色气流，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高台之下是齐刷刷站立的众人，所有人均是半弯着腰，低头垂目，不敢与那老者对视，除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眼角还有些许泪痕的女孩儿。

“司空长老，把那一日的情况跟我说说吧。”老者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言语中有种不容推辞的威严，奇经阁上下无人敢忤逆无常真君的意思。

“回…回禀真君，我们在真君闭关期间，发现段晚舟私藏的《化脉心诀》拓本，已经按照宗规处置了二人，但段逸下落不明…对了，派出去的几个外门弟子，被发现死在了山脚下，内脏破碎，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手段却极其狠毒。”司空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日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高台之上的无常真君依旧面容平静，丝毫不关心惨死的几个弟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你们？”也就是这两个字，让四位长老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回禀真君，当日是司空长老差人告知，说是段晚舟最近形迹可疑，并命人私下搜查，所以…”这时殿上一名稍微年轻点的夏长老立马跟司空南划清了界限，惹得其他两名长老连声附和，只有司空南呆立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流下。

一阵沉默之后，无常真君又反问道：“司空南，当日在段长老屋中发现的拓本，拿给我看看。”

司空南听到此处，脸色瞬间大变，支支吾吾半天：“回禀真人，此事涉及到我奇经阁机密，我已将拓本焚毁。”

真君没有再说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动作虽然出奇地慢，但刚开始隐隐出现的金光此刻居然凝结出了实体化的金光罩，将他牢牢地包围了起来。

任谁也看得出，接下来会出现怎样可怕的一幕，甚至那台下的司空南已经暗暗运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其他三名长老也都不约而同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直到一个娇滴滴的哭声传来，无常真君瞬间清醒，那凝聚成实体化的金光霎时间消失不见。

“爷爷，我没有爹爹了，也没有娘亲了…”一向顽劣的段虹似乎也意识到了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所以从一开始就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默默地站立着，努力克服自己因为悲痛而不住颤抖的身体。

无常真君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台下哭泣的段虹，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良久之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台下的一众长老身上，吓得除胡长老之外的三人急忙恭敬站立。

“此事我已知晓，在我闭关的这段时间，段晚舟私自窃取我奇经阁秘术拓本，理应按宗规处置，此事司空长老做得很好，很好啊！传令下去，在奇经阁周边大肆搜寻叛徒段晚舟之子段逸，带回奇经阁。对了，孩子还小，父母有错祸不及子女，如若是找到了，不准任何人伤他分毫，我自有定夺。另外，出事的外门弟子的后事，由夏长老全权操办。”

无常真君说到后半段的时候，语气明显加快了一些，不待众人反应，又接着道：“至于段虹，我闭关前就说过，她是我的亲传弟子，从现在起，她与那段家再无任何关系。”

“谨遵真君台令！”众人齐声道。台下以司空南为首的三大长老均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神色，司空南更是捏紧了拳头，看那样子若不把那段家骨血生吞活剥，就难消他今天的心头之恨一般。

待众人散去，大殿之上只留下了无常真君和不住哭泣的段虹，以及随众人退去，又私下折返回来的传功胡长老。

面对嗓子几乎都哭哑了的段虹，无常真君第一次显得这么手足无措，他在高台之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轻声呼唤着段虹要她来到自己的身边，但是段虹也是个犟脾气，一定是刚才那一番话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心，要不是无处可去，段虹是绝不愿意在奇经阁多待的。

看着无动于衷甚至眼神中带了些哀怨的段虹，真君在台上着急得来回踱步，还是胡长老看在眼里，一把牵起段虹的手，将其引到台上。

这胡长老是个直性子，在奇经阁声望颇高，为人正直，雷厉风行，一手御雷之法出神入化，为奇经阁处理麻烦无数，深得真君赏识。在段晚舟投靠奇经阁、成为客卿后，更是与其成为好友，私下不知道帮了段家多少忙。

台上的真君有些不安，完全没有了平时庄严的模样，看着眼前用袖口擦拭着眼泪的段虹，他终究还是慢慢蹲了下去：“虹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爷爷我…”

“我爹爹不是坏人，呜呜…你把我爹娘还有我弟弟还给我…”真君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段虹的哭泣之声打断，真君一时也没了办法。

踌躇一会后，看那段虹还在哭闹，真君咬咬牙，右手运气，一小股金光透过指缝流了出来，随后真君像往常一样，抚摸着段虹的小脑袋，那金光就顺着段虹的天灵盖钻了进去，也就在同一时间，段虹身子一软，被眼疾手快的胡长老接住，真君从座上起身，二人协力将段虹放在了椅子上。

“扑通！”

还在俯身给段虹盖被子的真君被身后的一记闷声吸引了注意力，随后就看见胡长老单膝跪地，头紧紧地垂在了胸前。

“我胡大力有负真君委托，请真君治罪！”说话间胡长老的肩膀微微颤抖，似是害怕真君的责罚，但仔细看的话，胡长老低垂的脑袋上，一双眼睛渐渐浮起一层雾气。

真君先是一怔，随后叹了口气，将胡长老从地上拉了起来。

“胡长老，你为我奇经阁效力几十年，尽心尽力，我怎敢怪罪与你？只是可怜我那如儿子般的客卿晚舟啊！苍天瞎了眼，竟让我体会了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真君单手握拳，狠狠地锤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力道之大，就连后背的衣衫都鼓了起来。

胡长老连忙阻止真君这一近乎自残般的行为，还没等开口，真君又道：“奇经阁百年大派，如今却让小人当道，可悲可叹！我不是不敢动他，只是门派根基尚且不稳，牵一发动全身，我这修为依然没有丝毫变数，十年了，十年了啊！”

真君说到此处，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看起来是真的痛心疾首。自从段晚舟进入这奇经阁，真君就有意栽培，眼看时机即将成熟，段家却突遭横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真君，门内换血的事情不能再拖了，那几个已经愈发猖獗，若再不培养心腹，到时恐难以压制，望真君决断！”胡长老看着眼前痛心疾首的无常真君，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真君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后躺在椅子上的段虹，缓缓点了点头。

但旋即又正色道：“你可知逸儿今在何处？”

“回禀真君，我托人送下山之后就再无半点消息，但连日来我在四处巡游，并未发现段逸，想是独自逃生去了，实在可怜！”胡长老说到此处，语气低沉了下去。

真君兀自叹了口气道：“是我奇经阁对不起段家，继续打探逸儿下落，我现在收回跟晚舟的约定，晚舟之子就算是块废铁，我裴连心也必将其培养至大成，哪怕代价是牺牲我这一世修为！”

胡长老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看见无常真君如此认真，更加不敢怠慢，心底里也默默发誓，要给好友段晚舟一个交代。

“胡长老，三十年前以命替我守关的那人，你可还记得？”就在胡长老愣神之际，无常真君突然问道。

“胡某此生都不敢忘记他为奇经阁做出的牺牲！”

“好，我命你即刻下山，寻找此人下落，所谓的名门正派，也多为鸡鸣狗盗之辈罢了，司空南等人敢如此这般猖獗，背后定少不了那从中挑事之人，看来这张网，是时候收一下了。”

说罢真君缓缓闭上眼睛，周身猛地亮起一轮金色的光圈，几乎让胡长老都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