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发电机

易寒的沉默和思索被外面传来的噪音打断了。一阵机器的轰鸣声，紧接着是低沉的机械声，接着是叶辰的欢呼声。 

“你听我说！”易寒离开房间，朝后门走去，叶辰从另一条路跑了过来，“成功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他妈的做到了！”他放慢了速度，自豪地走进厨房，按了按墙上的电灯开关。荧光灯忽明忽暗，充满生机，房间里充满了刺眼、无情和美丽的灯光。

三个幸存者继续在房子周围工作，直到晚上九点，电灯的出现大大延长了他们工作的时间。一旦他们的补给储存好了，那辆面包车和房子就安全了。他们一直在忙碌，直到累得瘫倒在地。 

易寒一直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11点刚过，他回头一看，发现叶辰和琉璃都睡着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凝视着他们冰冷的脸，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投下不安的、不停移动的阴影。易寒表面上坐着看电视，内心却一直在纠结中。

一个半小时前他们刚开始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几分钟内，他们每个人都被带回了不久前的那个时代，那时全国人口已达数百万，而不是数百个。灾难已经发生，无法避免，什么办法都没有。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那个夜晚他们感到如此奇怪和不对劲，他们三个人都记起了他们所失去的一切——虽然这一切都不是他们自己的错……

易寒这样想着，越想越气愤，越失望。他能够欣赏令人愉快的喜剧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比如他刚刚坐在那里看完的那部电影——那是一种暂时的、让他感觉良好的分心方式，几乎是一种对大脑的麻醉剂。现在，他所看到、听到和做的每件事，都让他陷入无助的彷徨之中，而他没办法去处理这些问题。他并没有集中注意力看电影，以至于直到片尾的音乐出现了好几分钟，他才注意到它已经结束了。 

他又一次沉浸在黑暗的思绪中，安静地坐着，等着磁带用完。音乐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寂静。他打开一罐啤酒，躺在地板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仔细地倾听着周围的世界。叶辰轻轻地打着鼾，琉璃在睡梦中辗转不安，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

屋外，发电机在小屋里不停地砰砰作响，他听到一阵狂风吹过农场周围高大的松树顶。除了这一切，易寒几乎还能听到远处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不祥的低沉抱怨声。透过半开的窗帘，他看着最初的几滴冷雨哗啦啦打在窗户上。起初，那声音让他吃了一惊，他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听到外面有明显的动静。易寒又害怕又紧张，肾上腺素飙升，他跳了起来，跑到窗前，把脸贴在玻璃上。 

他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希望发电机发出的机械噪声能像在社区大厅播放的古典音乐一样，引起其他幸存者的注意。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刚把玻璃擦干净，外面的雨和里面凝结的哈气又遮住了他的视线。易寒想了想，赶紧跑到厨房，拿起一把他们特意留在灶台上以防万一的手电筒。手电发出的光很亮，他跟着那不稳定的光圈，穿过房子的后门，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他走到外面寒冷的夜色中，环顾四周，不顾大雨浸湿了他的全身。这次更近了，他的胸口怦怦直跳，朝花园的棚子走去，只走了几米远就停了下来。小木屋的墙上围着四个蓬乱的人影。即使在昏暗的手电光下，在狂风和暴雨的侵袭中，他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显然又是四个死于上周肆虐的病毒感染的僵尸。 

易寒好奇而不安地看着其中一具僵尸撞在门上。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转身蹒跚而去，而是开始在棚子里来回走动，在泥泞中跌跌撞撞地滑来滑去。

“有些不对劲，”易寒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判断这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发现——他们哪儿也不去了，那些血淋淋的僵尸在不停地移动，但他们哪儿也不去。这些僵尸的移动方式和他看到的其他数百具僵尸一样不协调、无精打采，但不同的是它们只是在棚子周围移动。

最后四具僵尸中的三具暂时离开了棚子，易寒推开另一具僵尸，打开了门，他溜了进去，在发电机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响声音中，他找到了调节机器的控制面板，把它关掉了。易寒用一块脏毛巾擦了擦脸，擦干了手，喘了口气，然后回到房里。他关上门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四个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易寒就醒了，他起床穿好衣服。他昨晚在琉璃床边的硬木地板上辗转反侧，度过了又一个不舒服的、几乎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庆幸自己比她醒的早。她没有说不让他和她同住的话，所以他悄悄地关注着她，猜测着她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不管她在想些什么，他觉得只要不是让他自己一个人睡就好。

虽然离易寒29岁的生日只有几个星期了，但在最后几个黑夜里，他却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蜷缩着身子。他脑子里充满了鬼神妖魔的幻想，事实上他八、九岁起就不再有这种幻想了。黎明前的黑暗中，他躲在被子里，躲避那些潜伏在床底下和衣柜门后面的怪物。他感觉自己直挺挺地坐在黑暗中，等待着可怕的、无法辨认的东西向他走来。他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些愚蠢的想像，他所能听到的只是那座老房子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吱吱声和呻吟声。但这也没什么区别，这种恐惧同样不容忽视。

小时候，父母的房间总是很安全，可以把他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但今天不行。今天谁也帮不了他，农舍门外的现实比他做过的任何黑暗的梦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