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本能

从他们离开农舍后，这是易寒第一次说两个字以上的话。他双手叉腰站在马路中间的黄线上，凝视着那些蹒跚而过的可怜虫。“天哪，”他吼叫着，“他们他妈的看起来糟透了……”

“哪个？”琉璃走过来，想站得离他近些，“是地上的还是正在移动的？”

他想了一下，耸了耸肩，说“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不是吗？”

琉璃慢慢地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脚边水沟里的一具尸体。这个可怜的人毫无生气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冰冷、窒息的痛苦和恐惧。它的皮肤又紧又干，她注意到它冰冷的皮肤带着一种特别的绿色。她认为，这是腐烂的最初迹象。奇怪的是，其他的尸体——那些还在走动的僵尸——皮肤上也有同样不自然的颜色。

叶辰的身后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他急忙转过身去，看着一个笨拙的身影靠近了车厢。它痛苦而缓慢地摇晃着，然后，很偶然地，开始向受惊的幸存者走去。

有几秒钟，叶辰没有反应。他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它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感到一股寒气掠过全身。

“看看它的眼睛，只要看看它那该死的眼睛……”

琉璃一看到那可怜的身影就退缩了。她猜想，这个人死的时候大概五十岁左右（尽管他皮肤的异常紧绷和色泽让人很难确定）。 

叶辰盯着僵尸那僵硬、不协调摇摇晃晃的身体，他被吓呆了——他的注意力被一种病态的好奇心和不安的恐惧感吸引住了。僵尸走近时，他看到那人的两个瞳孔，扩大到使两只眼睛暗沉的虹膜几乎者消失了。它的眼珠不停地移动，从未停留在任何一个物体上，但是从僵尸的眼睛发送的指令没有被僵尸的大脑接收到。僵尸越来越靠近叶辰，眼睛直视着他的身旁。它甚至不知道他在那儿。

“他妈的。”易寒咒骂道，“你小心点！”

“没关系。”叶辰叹了口气。说着，他举起手臂，把一只手放在僵尸的肩膀上。僵尸立刻停止了移动。它不会以任何方式抵抗或反应，只是简单地向前倾。叶辰能感觉到它身体的重量（出乎意料的轻和瘦弱），完全由他的手支撑着。

琉璃试探着走近僵尸几步，凝视着僵尸的脸。现在她离得更近了，她可以看到一层细腻的乳白色薄膜覆盖着它的双眼。它的皮肤上有裂开的溃疡（特别是在嘴和鼻子周围），油腻的头发又稀又乱。她低头看着那具僵尸的其余部分——低头看着那具裹着松软肮脏衣服的干瘪躯干——使劲盯着。 她看着它的胸腔寻找呼吸的迹象。但她什么动静也没看到。

易寒一直注视着她，正如她注视着僵尸一样，那么专注，那么入迷。

“正如我所想的，”她喃喃地说，眼睛一直盯着僵尸，“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移动，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另一只僵尸漫无目的地在面包车前面走了过去。 

叶辰又看了看他扶着的那具僵尸的脸，然后放下手臂，让它自由移动。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刻，僵尸又开始蹒跚地走起来了。

“如果他们不思考，为什么要改变方向呢？”叶辰问。

“很简单，”琉璃回答道：“他们不是有意识的。如果你观察他们，他们只有在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才会改变方向。 如果他们不能做出决定，那么他们就不应该意识到他们被挡住了。当他们撞到墙上，他们不应该停下来等吗？”她耸耸肩。

“这只是一个基本的反应，是吗？”易寒问，她琉璃点点头。易寒继续说道：“假设是这样的。这是最基本的反应。就连蚯蚓也会有这种反应。如果遇到障碍，他们就会改变方向。那他们到底是不是在思考？”

“我真的不知道……”她承认，“听起来你像是在说他们可能还有一些决策能力……假设是，但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像是在自动驾驶，因为他们可以移动。”琉璃再次耸耸肩，变得烦躁起来，“天啊，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

“你怎么想？你认为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几乎死了。”

“几乎死了？我认为他们的身体大约百分之九十九是死了。肌肉和感官停止了。他们没有呼吸，没有思考，也没有吃东西，但是我认为他们体内仍然有某种东西在起作用。 控制着它们的基本行动。”易寒说。

“我不知道。”

“想猜一猜吗？”

琉璃似乎不情愿。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认真地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真不知道。天哪，我想这是本能吧。他们不再理解身份或目标，他们只是存在。他们移动是因为他们可以。没有别的原因。”琉璃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众人注意的中心，她感到很尴尬，她从面包车边上走向她右边的那排商店。 

在她的两个同伴眼里，她是他们不了解的医疗领域的专家，但事实上她只具备有限的医疗经验和知识。她无力地挥舞着双臂。

“怎么啦？”叶辰从琉璃的肩上望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她喃喃地说。易寒跟在他们身后，轻轻推了推琉璃的肩膀，指了指一个离尸体几米远的倒立着的轮椅。 她看了看轮椅和尸体，然后又蹲了下来。她竭力控制自己的胃（老人腐烂的皮肤散发出一种恶臭），拉起了他的一条裤腿，发现右腿是人造的。尸体处于腐烂的状态，无法将它抬离地面。

“看，”说着，她又站了起来。“该死的病毒甚至不知道它只有一条腿。可怜的家伙可能已经坐轮椅好几年了。”

叶辰对残废的尸体不感兴趣，他感到恶心和不安，就溜走了。他独自走在一排寂静的店铺前，悲伤地凝视着他经过的每一幢大楼的窗户。有一家银行，大门敞开着。旁边是一家眼镜店，两具尸体一动不动地坐在布满灰尘的椅子上，等待与早已死去的验光师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