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机场

“其他地方的新灯塔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对吗？”五十岁的家庭主妇顾桑问道。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这就是底线。”易寒说道。

他改变了语气，微微提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转过身来，全神贯注地听他说：“我们必须首先照顾好自己，然后考虑其他可能还活着的人。”

“但我们现在不应该开始寻找其他幸存者吗？”另一个人问。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回易寒答说道：“我同意我们应该有一个灯塔或什么东西，但浪费时间积极寻找其他人没有意义。如果有其他人，那么他们找到我们的机会比我们找到他们的机会大。” 

“这话有道理”顾桑说。

易寒哼了一声，说：“有人知道这个城市曾经有多少人吗？”

过了几秒钟，有人回答说：“大约25万人左右吧。”

“我们有二十六个人在这里。”

“没错。”王刚说，耸了耸肩。

“这对我们来说，”易寒继续说，“找别人就像大海捞针。”

叶辰点点头，表示赞同。他走到易寒刚才停下来的地方，轻声说道：“外面没有人过来。”

他从左到右看着聚集在他周围的面孔。他扫了一眼房间，和易寒有了目光接触，“我告诉你们，”他平静地说，“什么也没有。自从这一切发生以来，我唯一看到活动的人就是坐在这个大厅里的你们。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结束了。我们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醒来。我们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发生其它什么。”

王刚打断了他的话，他抗议道：“别再那样说了。你那样说话对任何人都不好……”

“我想表明我的观点……”易寒又说了一遍，“自从这一切开始，你们中有人听到一架飞机或直升飞机从头顶飞过吗？”

同样，没有反应。

“机场在南边十公里的地方，如果有飞机飞行，我们就会听到。还有一个火车站把城市和机场连接起来，铁轨沿着东大街的另一边。有人听到火车的声音吗？”沉默。

“那么你认为这已经影响了多少人？”叶辰小心翼翼地说。

“如果这是唯一受影响的地区……”易寒回答说，“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有救援了。我想这至少是一场全国性的灾难。甚至是全世界性的。空中交通的缺乏让我觉得情况可能比这更糟。”他的话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这件事传播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无法知道是哪一类地区受到了影响。我怀疑国家是否已经采取了措施来阻止它的传播，但对我们来说为时已晚。我们这里感染得太厉害了，不能出去，不能让病毒继续蔓延。”琉璃说，声音紧张而恐惧。 

“他们本来可以把绥安市封闭起来的。”

“他们也许可以，”易寒说，“但我觉得不太可能，你们认为呢？”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怯怯的女人从人群中间问。

“我想我们应该离开这里，”易寒说，“听着，如果我自私的说，我只是在考虑我自己，你们应该自己做决定。只是我不准备坐在这里等待救援，因为我很确定救援永远不会到达。我不想被困在这里，被成千上万的血腥尸体包围。我想离开这个城市。我想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舒服点，然后坐下来，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早上，易寒花了五个半小时，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当他终于失去知觉时，他只睡了四十五分钟，醒来后感觉比以往更糟。他一直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睡得浑身骨头都疼。大厅里冷得要命。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冬季夹克，但还是很痛苦。他憎恨一切，但他很快认定他最憎恨的是此刻。除了外面世界发生的尸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因为一切都受到了影响。

易寒不忍心去想他的家人，因为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他无法思考他的工作和事业，因为它们已经不存在了。 他不想在周末和朋友出去，因为那些朋友很可能也死了，脸朝下躺在某个街角。他想不起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因为没有电视频道广播，也没有电。他甚至不能哼出他最喜欢的歌曲的曲调。虽然只过去了几天，但那些记忆和情感却似乎永远消失了，实在令人痛心。绝望中，他只能凝视着黑暗，努力集中精力倾听寂静。他想，如果让脑袋里装满东西，疼痛是不是就会消失。但大脑不听使唤，不管他盯着哪个方向，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其他同样绝望的幸存者的脸，他们透过黑暗凝视着他。他并不是唯一痛苦失眠的人。

清晨初升的几缕橘黄色的阳光开始小心翼翼地照射进房间。光线慢慢地从长方形的小窗户中透进来，这些窗户沿大厅最长的墙等距离分布。每扇窗户的外面都被一层厚重的铁丝网保护着，每扇窗户都被数不清的破坏分子随意地涂上了一层油漆。易寒想到那些破坏公物的人现在几乎都死了，他却感到很不安，这很奇怪。

他不想动，但他知道他必须动。他已经急迫地想上厕所，却没有勇气站起来走。一方面是天气太冷了，他不想吵醒那些幸存者中的任何一个。大厅里静悄悄的，不管他穿着沉重的靴子多么小心，他的脚步声都可能被每个人听到。另一方面是厕所情况很糟糕，由于供水系统停止，厕所不能冲水使用。有人在夏令营的补给里找到了一个小的化学厕所。可是只使用了不到一天，就已经发臭了，是一种强效化学清洁剂和滞留的人体排泄物，混合后散发出来的恶臭味。但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必须马上去厕所。 

易寒努力克服心里的恶心。他劝说自己早点起来，早点解决。原本上厕所是多么简单的日常工作，却突然变成一座很难攀登的高山。他伸出右手抓住附近的一张木凳，挣扎着站起来。有几秒钟，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着不动，努力保持平衡。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然后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蹒跚着走向厕所。 

三个星期后易寒才二十九岁。但今天早上，他走到厕所的这一路上，觉得自己至少有八十九岁了。他在厕所外面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去开门。他向右边看了一眼，从大门侧面的一扇正方形小窗里，他看到了外面的东西。一时间，他呆住了，他怀疑起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