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易寒

几个小时后他决定去寻求帮助。他开着那辆车，漫无目的乱走，直到耗尽燃料，停了下来。他决定干脆改乘另一辆车，而不是加油。就在他换车的时候，他听到了音乐声。叶辰赶紧把死去的司机处理掉，在黎明时分开着一辆豪华的汽车来到了大厅。

易寒几乎要放弃了。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任何他认识的地方。他坐在公园中央的冰冷空地上。他觉得比起回到熟悉的环境，冒险去看熟人的尸体，独自一人去寻找事情的真相更容易。他仰面躺在潮湿的草地上，听着附近小溪的潺潺声。他又冷又湿，浑身不舒服，又害怕，但是流水的声音掩盖了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死寂，使人一时难以忘记。风吹过他躺着的田野，沙沙地穿过草地和灌木丛，树梢不停地摇摆。 易寒浑身湿透，颤栗发抖，最后他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漫无目的地向外走去，慢慢地远离小溪，走向公园的边缘。随着流水声渐渐远去，从停车场传来的意想不到的音乐声向他飘来。他有点兴奋，开始跟着声音走。易寒是最后一个到大厅里来的，也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也许不仅仅是他的大脑，也是他的胃迫使他醒来并采取行动。在度过一个漫长、缓慢和痛苦的上午之后，他决定该吃午饭了。 

在储藏室里，他发现了桌子、椅子和一套标有第四届光明社区儿童夏令营的露营装备。在一个巨大的金属柜子里，他发现了两个煤气灶，在柜子旁边，还有四个半满的煤气瓶。 几分钟后，他就把炉子放在桌上，他打算煮蔬菜汤和饭。显然，夏令营刚刚结束，这里的食物还剩下很多。最重要的是，准备食物可以让人分心，不去想那些让人恐惧的一切，忘记光明社区大厅一墙之隔的外面发生的事情。

其余的幸存者安静地坐在大厅里，有的人平躺在冰冷的棕色地板上，有的人双手抱着头坐在椅子上，没人说话，除了易寒，没有人动，所有人都不敢和别人的眼神接触。二十六个人不敢相信他们周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灾难发生的那一天，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更多的痛苦，困惑和失落，是他们一生中从未遭受过的。然而，这些情绪在今天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因为完全无法解释，缺乏理性的分析，再加上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每个冷漠、孤独和恐惧的人都和他们旁边冷漠、孤独和恐惧的人一样一无所知。 

易寒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个坐在旁边的女孩正盯着他看。她在一张蓝色的塑料椅子上摇晃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使他感到不舒服。虽然他很想有人能打破沉默和他说话，但在内心深处他真的不想回答什么。他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看来最明智的选择还是保持沉默。

那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试探性地向他走去。在距他大约两米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然后再走近一步，清了清嗓子。

“我是琉璃。”她轻声说。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然后又低下头来。

“我能做点什么吗？你需要帮忙吗？”易寒摇摇头，盯着他搅拌的汤看。他看着锅里的蔬菜旋转着，希望她离开。他不想说话，他不想开始一段对话，因为对话将不可避免地谈论发生在外面世界的事情。此时，这是他最不想想的事情，问题是，他逃避得了吗？

“我试着找些杯子吧？”琉璃喃喃自语。她确信他会说话。他是房间里唯一整个上午都在忙碌的人。直觉中，她认为他是最值得与之交谈的人。琉璃觉得这种沉默和缺乏交流使人窒息，以至于不久前她差点想站起来离开大厅。

感觉到她不会走了，易寒抬起头来，“我已经找到了一些杯子。”他喃喃地说，“不管怎样，谢谢。”

“别客气。”她回答。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易寒又开口了，“我是易寒。”他说，“听着，我很抱歉，但是……”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琉璃明白了，沮丧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开。想到谈话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易寒有些难堪。他开始想要说些什么，好让她和他坐在一起，刚开始是不自觉的，但没过几秒他就意识到他真的不想让她离开。

“就是那些东西……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

“我讨厌汤，”琉璃咕噜着，故意打断谈话，把话题引到更安全的话题上，“尤其是蔬菜汤，天哪，我更受不了的是红红的西红柿汤。”

易寒说，“希望有人喜欢，里面有四个罐头。”

简短的对话一开始就结束了，没什么好说的，闲聊似乎没有必要，也不合适。他们两人都不想谈论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他们无法避免。 

琉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试了一次，“你离这儿远吗？”

易寒摇了摇头，“几公里。我家离这儿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他又搅动了一下汤，然后又不得不问她同样的问题。

“我的位置就在公园的另一边，”她回答道，“我昨天是在床上度过的。”

“床上？”

她点点头，“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到我听到音乐，那真是……”

“那真是血淋淋的主旋律。”易寒舀了一份可口的豆子到盘子里，递给了琉璃。她从桌上拿起一把塑料勺，戳了几秒钟热的食物，然后尝了一口。她不想吃东西，虽然她现在很饿。昨天早上去购物之后，她什么都没有吃过。

不知道是食物吸引了易寒的注意力，还是他和琉璃的谈话吸引了他。遇到她之前，他一上午只说了不到二十个字。 他们俩的交流就像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 

他看到大厅里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开始有了活力，半小时后，食物被吃光了。大厅里有两三伙人在谈话。几个幸存者挤在一起，其余的则独自一人。有些人说话的声音很轻，而另一些人则在哭泣，低声的讨论中可以清楚地听到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