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杰

离周杰最近的是一位老年妇女。她死在了她站着的地方。 她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住购物车的把手。他想喊救命， 他把手举到嘴边，死命地咬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世界冷冷的一片寂静，他一个人暴露在外，他不敢出声。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非常真实的恐惧，他害怕如果他大声喊出来，他的声音可能会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虽然似乎没有活人，也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直觉制造噪音可能会带来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摧毁了其他人，也会来毁灭他。也许是杞人忧天吧，但是发生的事情太不合逻辑，太出人意料了，他不准备冒险。

他又沮丧又害怕，转身朝那辆车走去。停车场的尽头是光明社区接待大厅，隐蔽在茂密的树木中。它是以一位早已去世的当地高官命名的。这是一座单调、破旧的建筑，建造于20世纪50年代末。周杰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厅前面，从半开着的门往里看。他紧张地推开门，试探地走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但没有回答。他只花了一两分钟就走完了这座寒冷而空旷的建筑，因为它只有几个房间，其中大部分是通往大厅的。有一个非常简陋的厨房、两个储藏室（建筑两端各一个）和男女厕所。在大厅的另一端是个小得多的大厅，它通向第二个储藏室。这个房间显然是原建筑的扩建部分。它的油漆和装饰，虽然还在褪色和剥落，但比其他房间的要新一些，除了大厅里的两具尸体，这座建筑是空的。 

周杰发现把这两具尸体移到外面非常容易。在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手里，他找到了一串钥匙，他发现那把钥匙可以打开房门的锁。他断定，这一定是守门人。而死在他旁边的那位同样头发花白的女士很可能是个外来客，想租用大厅，用于妇女协会的会议或者类似的事情。他把那两具僵硬的、笨重的尸体从门里搬出来，小心地放在楼边的矮树丛里。

他决定在大厅里躲到第二天早上。这里似乎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它是独立的一座房子，虽然不是最好的装修，它看起来足够坚固，似乎比汽车温暖。周杰觉得去别处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想去的地方是家里，虽然只是几个小时的车程。但看着目前的现状，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现在呆在原地不动，明天早上再走会更安全。

他用虹吸管把汽油从外面一辆撞坏的汽车里吸出来。当光线开始变暗时，他发现大厅里没有电。他快速跑到停车场的尽头，发现不仅仅是大厅停电了，在他所能看到的范围内，整个城市都在变黑。除了几处闪烁不定的火光，他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一盏路灯也看不见——他看着周围的世界被厚厚的夜幕所吞噬。

因为是一辆出租车，车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咒骂着这黑心的租车行——他自己的车后备箱里面有一条毯子、一把铲子、一个工具箱、一个急救箱和一把手电筒。如果他是开自己的车出行，他至少会有一些光。他现在有的只是那辆租来的汽车本身。他漫不经心地让大厅的前门开着，让汽车大灯照进房间，但他很快就决定关上门。虽然他似乎是这座城市中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但关上门还是能让他感觉稍微安全一点，不那么暴露。门关上了，锁上了，他至少可以假装一段时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周杰的独居在九点钟之前结束了。他坐在厨房里的一张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倾听着死亡世界的寂静，竭力想着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外面突然一声巨响，他跳了起来，跑到前门。他等了一两秒钟，几乎不敢去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他感觉这可能是一个可以得到帮助和解释的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跑到停车场。

在他的左边，他看到有人正沿着大路向前走。他不顾一切地冲到栏杆边，向对方大声喊话。那个身影停了下来，转身跑到周杰站的地方。周杰伸手抓住了36岁的建筑工人张翰。第二个幸存者的突然到来给周杰带来了希望和活力。虽然他们俩都不知道灾难是怎么发生的，但他们至少第一次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有两个幸存者，那么就可能有十二个，甚至一百零二个。他们必须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把大厅旁边三个垃圾箱里的垃圾和一张破碎的木凳，摆在停车场中央，淋上一辆跑车残骸中的汽油，张翰在寒冷的夜空中将燃烧的烟头弹了进去，点燃了篝火。几秒钟之内，停车场就被欢快而温暖的火光照亮。周杰在另一辆车上发现了一张光盘，把它放进了他租来的车中的播放器里。他转动点火装置的钥匙。很快，空气中回荡着古典的音乐，曼妙的琴声打破了一整天不祥的寂静……当第三和第四个幸存者来到大厅时，篝火还在燃烧，音乐还在演奏。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光明社区大厅里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了。

琉璃几乎一整天都蜷缩在床边。 她第一次听到音乐是在晚上十点钟以后，有一阵子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到她终于鼓起勇气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的窗户，才清楚地听到有音乐声。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见到活人，想要和别人说话。她把一些东西扔进背包里，锁上门，离开了家。她在寂静的街道上奔跑，借着一支奄奄一息的火把发出的微弱光亮，引导她安全地穿过浸泡在血水里的尸体。她害怕音乐会在她到达之前停止，让她被困在途中。三十五分钟后，她来到了光明社区大厅。叶辰是第二十四个到达的幸存者，他把家人的尸体留在家里，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一辆建筑工人的面包车后面。